唐翼大驚失色,怎么自己一眨眼的功夫,面前的人就不見了!
好在唐翼馬上又尋到了嫦娥的身影,差點就要離開視線了。
唐翼看著遠方的背影,沒來由地慌張起來,心底那扇大門在砰砰直響,整個人完全地六神無主,好像即將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唐翼不由自主地跟上了,甚至沒有察覺到前方的人看起來像是在瞬移。
也沒有察覺到自己竟然也在瞬移。
嫦娥追得十分吃力,她已經在強行使用神力了,現在整個神魂都在崩解的邊緣,卻依然無法駕云,連縮地成寸都做不到,她不斷地從虛空中跌落出來,造成了看起來像是瞬移的假象。
這樣的情況下,嫦娥當然沒有精力觀察到身后跟了一個人。她只是擔心弓晚晚發生什么意外。
弓晚晚猛地從虛空中被甩出來,在地上摔了個七葷八素。暈乎間,耳邊好像響起了花里胡哨念咒的聲音,還有四周不斷亮起了光芒。與此同時,弓晚晚手上的三生石開始發光發燙。
弓晚晚在手腕的灼痛感中加入清醒,終于能看清楚周遭了,她竟然已經遠離了城市,來到不知道是哪兒的一個山頭。她正在懸崖上,崖下能聽見湍急的河流的轟鳴聲。
能這么響的,估計是黃河。弓晚晚這時候心里還不忘開個小差。
“老板,你就別走神了!再等會可就沒命了!”三生的吼聲從心底炸響。
“快離開這兒!這是引魂陣,以信物為引,復活亡魂,一旦成功,陣中的所有生靈都會魂飛魄散的!”三生急切的聲音再次響起,催得弓晚晚一個激靈連忙爬起來就想跑,卻發現自己被牢牢禁錮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不愧是女媧的法器,就是有見識。”一個輕佻又充滿諷刺的聲音從弓晚晚背后響起,弓晚晚只覺得一下子毛骨悚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誰?!誰呀!別裝神弄鬼的,有本事就站到我前面來!”弓晚晚大聲喊著,給自己壯膽。
只聽得身后一聲嗤笑,接著有踩在草地的吱呀聲,一聲又一聲。弓晚晚用力斜著眼睛,想早一點看清楚身后是什么人。
那人估計也起了捉弄的心思,故意把聲音弄得很大,走得卻很慢。
三生已經悄悄調動起所有能用的法力,尋找活命的機會。
終于,那人還是出現在了弓晚晚身前,依舊是水色蟠龍云紋大氅,九龍冠與朝天靴顯出通身的氣派。面容是世間少有的俊秀,此刻卻帶了些似笑非笑的戲謔。
“你……你誰啊!”弓晚晚心里面發怵,又不想讓人看出來,外強中干地吼了一嗓子。
對面那人沒有回答,反而一挑眉看向弓晚晚手腕上的三生石。
“是河伯。”三生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呵呵呵呵,本尊不出世已有上千年了,沒想到還有人記得我。”河伯懶散的聲音再次響起。
傲慢、虛偽、愛慕虛榮,這是弓晚晚對河伯的第一印象。
“就算再過幾千年,也不可能忘記河伯您這尊大神。”三生適時地捧了一下子。
河伯十分受用地抬了抬下頜,嗯了一聲。
三生斟酌著再次開口:“河伯您看,這個小姑娘只是個凡人,接過女媧娘娘的高媒神神位也才不到一個月,應該不可能有得罪您的地方,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您是不是抓錯了?”
“不,不是沖她,是沖你。”河伯只掃了一眼弓晚晚,接著又將目光移到三生石上。
弓晚晚和三生都驚了一驚。
“沖我?我有什么……”三生正賠笑著,試圖緩和氣氛。忽地一頓,緊著聲音說道:“引魂陣?”
“聰明。”
什么意思?弓晚晚在心里問三生。
三生沒有回答,接著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嚴肅地說:“好,我留下來。你放這個小姑娘走,她留下也沒什么用。”
“三生!”弓晚晚如何看不出三生是想救她。
“不放。”河伯有些不耐煩地理了理大袖,隨意回答了一句。
“為什么?!她只是個凡人,對您沒什么用!”三生有些急切地爭取著。
“因為——我樂意!哈哈哈哈哈哈……”河伯囂張的笑聲響起。與此同時,河伯抬手間,引魂陣驟然加速,三生石頓時大放光芒。整個陣法一下子發出奪目的光芒,不斷有無形的波紋往虛空中蕩開,向不知道多遠的地方散去。
弓晚晚覺得大腦脹痛得難以忍受,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仿佛抓著她的靈魂往外拔,身邊的空氣不斷扭曲,她整個人的身體也跟著被拉扯,她捂著頭慘叫出聲。
忽地一陣光芒閃過,弓晚晚覺得疼痛好像減少了。她后知后覺地聽見身前有一聲悶哼,這才抬起頭來,只看見身前站著一個青年,背對著弓晚晚,此時正雙手掐訣交錯在身前,吃力地撐起了一片防護罩。
似乎感受到弓晚晚的目光,那青年回過頭來關切地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弓晚晚看著這張陌生的臉,倒吸一口涼氣,“帥哥你誰?!”
“我三生啊!你能不能正經一點!”三生被弓晚晚的不正經弄得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打散了防護罩,此刻又將防護罩費力地推出了一點距離。
“哦哦我沒事,”弓晚晚認真地回了一句,又看著三生好像很吃力,問著,“你有沒有事啊?”
“暫時還死不了。”三生聽見弓晚晚說沒事,松了一口氣,專注地看向陣外的河伯。
“河伯,你該知道,我是女媧娘娘的法器。你將我困在引魂陣中幾乎等于殺了我,你就不怕女媧娘娘找你算賬嗎!”
“女媧么,我雖然打不過她,但她也殺不死我。我忍耐了幾千年,終于等到你不在她身邊了,這樣的機會我怎么會放過呢。”
“至于說殺了你——殺了就殺了,你不過是一塊石頭,活得太久才生了神智,你的命又怎么能比得過她的命。”河伯說到“她”,終于帶上了感情,眼含一絲激動地看向空中。
此時已經有一個又一個光點從遠方被吸引來,落入陣法中漸漸形成了一個光的漩渦。
這光點的數量和三生的力量好像是此消彼長的關系。三生的法力好像也不受控制地流失,他撐起的防護罩也越來越小。弓晚晚感覺有一道又一道的法力經由自己的身體經絡流轉,與三生形成了一個更穩固的循環。
“你只是想要復活這個人,那咱們還能再商量,一定還有別的辦法,我可以幫你找啊。”三生見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沒有了。沒有別的辦法……天地之間再也沒有她的痕跡,只有——”河伯先是低落了一瞬,接著又看向三生,最后目光落到弓晚晚身上,變得狠厲了起來,“要不是她被你們這些凡人騙了,又怎么會落到魂飛魄散的下場!神的威嚴是不容挑釁的,神的地位也是不可替代的!我恨凡人,我恨你們,我恨不得馬上殺了你!”
河伯盯著弓晚晚越說越激動,手指無意識握緊,嚇得三生又往弓晚晚身前挪了挪,生怕河伯暴起殺人。
弓晚晚聽得一臉懵,我沒有惹你們任何人。
河伯沒有暴起殺人,但是他又催動了陣法,現在陣中已經由光點聚起了巨大的漩渦,形成了龐大的吸引力,像一個漏斗一般吸引著天地之間散落于各處的魂魄。
三生已經虛弱到快站不穩了,卻依然死死地撐著防護罩。這個防護罩已經緊緊貼著三生和弓晚晚了,弓晚晚擔憂的在后面支撐著三生,才讓他勉強不倒下。
三生強壓下喉間的血腥氣,顫抖著再次開口:“河伯,你聽著!你要是再不撤了陣法,我就自爆!我寧愿死,也不可能讓你得逞!”
河伯終于動了神色,不過看見三生緊緊靠著弓晚晚,他一下又平靜下來了,輕佻地回答道:“你死啊,你死了你身后的那個凡人,可連一個眨眼都撐不過。”
三生聽了這話頓了一下,抿了抿嘴唇不再說話。
河伯忽然輕嗤一聲,轉而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你不過是一塊石頭,你竟然也有了心,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
三生張口欲言,但又似乎不知道說些什么又閉上了嘴。
陣法似乎快要完成了,陣中光芒愈盛,河伯伸出手向陣中推著施壓。三生被迫后仰,唇角已經開始滲血。
“三生,你別管我了,你自己快走啊!”弓晚晚低頭看見地上嘀嗒的一滴血,終于意識到三生也快到極限了,帶著哭腔讓他走。
“你閉嘴!”三生頭也沒回,只是又用力向外推了一把。
河伯還在不斷加壓,只聽得“咔嚓”一聲,防護罩出現了一絲裂紋。“咔咔咔咔”,接著就是不斷的聲音響起,一眨眼的功夫,防護罩已經如蛛網般布滿了裂紋。陣中光的漩渦也越卷越大,已經快要充滿整個空間了,而被吸引來的光點也越來越少,陣法應該真的要完成了。
三生臉色漲得通紅。
弓晚晚是真的急哭了,她是第一次面對死亡,也是第一次有人連命都不要了也要保護她,她又感動,又自責。三生在拼死護她。她卻什么也做不了。她從沒有這么強烈地想要修煉,想要獲得高強的法力。
“三生,你別撐了,快走吧!以前是我懶,我不好好修煉,我不配做你的老板。你趕緊走,去找女媧大神,讓她再重新找一個好的接班人!”弓晚晚收回撐著三生的手,從三生的身后跨出來。
三生大驚失色,防護罩一下子紊亂如麻。
河伯瞅準機會用力一推,漩渦便如臂指使地沖向弓晚晚!電光火石間三生一把拉住弓晚晚的手往后一扯,另一只手單手結印倉促間再次生起防護罩。
然而還未完成漩渦便撞了上來,防護罩一觸即潰,三生狂吐鮮血,再也無法維持人形,化作一束流光鉆進弓晚晚手腕中。
原本那里的手環咔嚓一聲,散作煙塵,消失于空中。
“三生——”弓晚晚通紅著雙眼,撕心裂肺地大喊一聲。然而話音未落便已被卷進漩渦。
弓晚晚閉上雙眼,等待生命的結束。
然而想象中被撕碎的痛楚沒有來臨,只是頭痛欲裂,弓晚晚懸在空中無法用力,痛到甚至沒有喊出來的力氣。
河伯本以為會看到這個凡人像被一陣風吹散的場景,誰知這漩渦竟然開始以這凡人為中心旋轉著,并且不斷收縮并攏。空中再也沒有新的光點出現,反而是這個凡人的眉心處亮起了光點,這個光點一出,立刻壓倒了所有的光點,成為了陣中最耀眼的存在。
河伯驚訝地張大了嘴,他的目光開始變得復雜,驚疑地看著弓晚晚眉心的光點,這是他第一次正視眼前這個凡人。
與此同時,不知道多遠的某個山洞中,一個盤膝端坐如石像的人睜開了雙眼,洞中剎那間仿佛閃過一道電光。這人喃喃道:“我就知道你沒死……”
空間閃過波紋,再次清晰時,洞中已沒有了那人的身影。
河伯從站過來就沒有挪動過的腳終于動了。他走近到貼著陣法的邊緣,探出手想要觸碰弓晚晚——卻在半道向外一揮,一旋身躲過了另一個光團,一白一藍兩道法力在虛空中爆炸開來。
河伯輕輕落在地上,看著陣法外出現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驚艷。
嫦娥,終于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