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的溫度隨著涂山嬌這句話一下子降到冰點。
然而涂山嬌似乎還嫌不夠,又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其實沒想過自己還能活著?!?/p>
縮在角落的弓晚晚心頭一顫,這話的意思不就是寧愿死也不想再見到大禹?
弓晚晚正想著,涂山嬌的視線就移了過來,看著她說到:“新任的高媒神?法術用得不錯。”
涂山嬌迎著這樣的目光倍感壓力,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心虛地賠笑著,畢竟自己也算是偷偷看了人家的記憶。她正準備解釋點什么,涂山嬌接著開口道:“謝謝你救了我,晚晚……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弓晚晚除了尷尬卑微地連連點頭還能說什么。
涂山嬌醒來到現在,連敲帶打,一直掌握著對話的主動權。除了最開始的一句話,竟是全程沒再給過大禹哪怕一個眼神。此時她說完這些,干脆地回身,像是要返回臥室。
“阿嬌……”大禹終于找回了嘴。
涂山嬌停下來,雖然轉回了身子,但仍是很平靜,甚至眉眼間帶著些諷刺,說道:“禹皇陛下,我們的關系似乎不應該用這么親昵的稱呼吧?”
大禹又被噎住。旋即他苦笑一聲,“我們之間,一定要這樣說話嗎?”
“這樣說話有什么失禮的地方嗎?”涂山嬌根本不接這個話茬。
大禹也不是一個一直會被牽著節奏走的人,方才是心緒不穩,此刻見到涂山嬌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情,心知一定是要慢慢談的了。因此他反而平靜下來,大腦開始正常運轉。
“阿嬌,我從前確實做得不好,這么多年我也確實忽略了你的感受,也缺少了很多的陪伴,是我對不起你,你怨我恨我都是應該的。我現在知道了過去的問題,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彌補過去的錯誤,讓我把失去的時間都補給你,我們以后再也不分開,好嗎?”
涂山嬌甚至笑了起來,“禹皇以為,只是陪伴太少的問題嗎?”
大禹跟進一步:“我知道,過去你為了我放棄了你的追求,你的愛好,現在無論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都支持你!我做你的后盾,你的影子,哪怕你耕我織,你主外我主內也沒有關系,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禹說得動情,盡管用的比喻過分老套,但是因為太過真誠,弓晚晚哪怕沒看到他的神情,也絲毫不懷疑這些話的真實性。
涂山嬌眉頭似有微動,弓晚晚心想有戲。
但是接著,涂山嬌還是淡淡一笑,甚至還有一些置身事外般的俏皮:“禹皇,呵,禹——皇——你已經功成名就了,看樣子要流芳千古,現在來說這些話恐怕,有些晚了。就像一個已經吃飽了飯的人,對著旁人說,剩下的飯都歸你吃了——恐怕也不必要人對著他感恩戴德吧?”
“我是真心的!我——”大禹急得又跟進一步。
涂山嬌嘆息一聲,打斷道:“看來你還是不明白。”
她接著說:“你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嗎?你救了我。”
大禹雖然不知道她想說什么,但還是順著她的話說下去:“那時,我聽見空中傳來一陣仿佛不屬于塵世的歌聲,那樣空靈飄渺,就那一瞬間,我就知道,我已經愛上了這歌聲的主人?!贝笥碚f起這一段的時候,嘴角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和煦的笑容,仿佛想起來就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涂山嬌的眼睛也有些失神,她也第一次帶上真實的微笑:“那時,你化身應龍飛到空中,救下了失足掉下山崖的我,或許,我也是看見你的第一眼,就愛上了這個意氣風發的英雄?!?/p>
大禹聽到涂山嬌說“愛”,他再次激動起來,眼中隱有淚光。
涂山嬌神情還在追憶,語氣依然溫柔,但莫名地涼了下來:“可是,山崖是你失手打落的,是嗎?弄得我好不狼狽……”
氣氛再次一冷,大禹只覺背后一涼,他急忙解釋到:“我當時聽歌出了神,我不是故意的……”
涂山嬌抬手制止了他的解釋:“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這只是場意外。我想說的是,我喜歡隨風而去,你喜歡扎根大地??晌覀冇鲆姷臅r候,我渾身泥濘,你乘風翱翔,我們都以為遇見了和自己一樣的人。但其實,阿禹,我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我……”大禹想說些什么,卻張口結舌。
涂山嬌微微一笑,“你早也發現了吧。我愛鮮花,你愛水稻,這兩者或許沒有對錯與高下之分,但是我們從骨子里就不是一路人?!?/p>
“阿禹,你還沒明白嗎,我們走到今天,怨不得別人——是我,不想再愛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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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禹如遭雷擊,眼中的神情滿是難以置信,還帶著顯而易見的傷痛。他不敢相信涂山嬌真的如此狠心。
涂山嬌就站在大禹的對面,看得清他所有的神情?;蛟S大禹眼中的受傷還是有觸動到她,她喉頭滾動一下,終是沒有再說什么,反身進了臥室,關上了門。
大禹在救下涂山嬌之后,早已經換下了成神的冠冕,穿上了當年他們相處時最常穿的短褐粗衣。他希望涂山嬌能夠一醒來,看到的仍然是她最熟悉的模樣。
然而此時弓晚晚看著他的背影,再也想不起初見時睥睨天下的威嚴,他看著就像一個死去千年,連骨頭都在歲月里腐朽的普通人。
確實,大禹某種意義上確實已經死去千年。但對涂山嬌來說,卻不過是眨眼之間。
或許涂山嬌是因為還在氣頭上。至少弓晚晚是這樣判斷的。
弓晚晚等大禹稍稍冷靜下來之后,悄摸將大禹拉到一邊,攤出三生石,滿含鼓勵地對大禹說:“禹哥,沒事。你看,三生石上,你和嫂子的名字還是成對……”
話音未落,他們二人只見三生石上“涂山嬌”的名字開始搖動,兩人連呼吸也不敢了,死死地盯著,生怕呼吸帶起的風吹散了這名字。然而風還是起了,這三個字仿佛被從石面上輕飄飄揭下,頃刻間消散在空中。
弓晚晚直接傻眼。
“砰!”大禹猛地一砸茶幾,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唰”一下閃現到涂山嬌臥室門前。他正準備破門,門一下子開了,涂山嬌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看著他。
大禹氣得脖頸處青筋迸現,一口牙快要咬碎了,才從牙縫里蹦出幾個字:
“你什么意思?”
“我已經說過了?!蓖可綃擅娌桓纳?。
大禹拳頭攥得緊緊的,情緒激烈地說:“我不相信!”
“三生石不會騙人。”涂山嬌還是冷冷的。
“我不相信!”大禹聲音提高。但是情緒從激動轉而為徹骨的傷痛,他壓抑著哭腔說到:“我能感受到,你還愛我。就像你一定能感受到,我愛你!你知道,我有多愛你……”
涂山嬌罕見的眼神劇烈波動起來。她周身的氣勢軟了下來。她最終搖搖頭,嘆息一聲:“我愛你,和我不想再愛你,并不沖突。你愛我,可是也不能因此規定我必須愛你。大禹,你不能這么自私。”
“自私?我?自私?”大禹第一次露出震驚的表情。從涂山嬌醒來,他興奮有過,傷心有過,難以置信有過,卻從沒有過震驚。但聽到這一句話,他從內而外地震驚了。
連弓晚晚也震驚了:大禹,史書上“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天下為公”的大禹,竟然有一天,會被人說“不能這么自私”?別太荒謬……
“你……”大禹想再說些什么,但卻不知道該說什么?!白运健眱蓚€字,像一枚洪鐘,敲得他如夢初醒,另他故步自封。
大禹沒了動作,還未散去的怒氣和悲傷都被凝固了,就這樣像他本人一樣尷尬地凝固在原地。盡管他內心天人交戰,眉心緊皺,但終究沒有再邁出一步。
涂山嬌靜靜地看著他的掙扎,良久之后,自嘲一笑,心底補了一句:果然是“一生無私”的大禹啊。然后徹底掩上了門。
弓晚晚作為旁觀者目睹了這一切,看了一眼還在自我掙扎的大禹,也在心里搖搖頭:果然是最愛你的人才知道死穴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