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菜園里,杏子的金黃才唱罷,粉妝玉琢的“蜜萃仙桃”就登了場!
它們挨挨擠擠掛在枝頭,粉白蓉蓉的果皮,像是敷了一層柔潤的珍珠光。那甜香啊,濃得化不開,水靈靈、蜜津津的,活脫脫就是小姑
娘剛洗過的臉蛋兒,透著股招人疼的鮮嫩勁兒。
這些調皮的桃子,最愛玩捉迷藏。它們把自己塞進綠葉叢林的深處,只從縫隙里探出半張粉嘟嘟的臉,風一吹,沒風也晃悠,朝你眨巴
著笑眼兒。那股子甜絲絲的誘惑,直往人鼻尖里鉆,勾得蜜蜂嗡嗡地圍著唱情歌,蝴蝶醉醺醺地忘了回家路,連那平時威風凜凜的大蜻
蜓,也忍不住想落下來,多舔幾口沾著蜜味兒的晨露。
這香氣飄啊飄,飄過籬笆,飄進了村里那些“小猴子”的鼻子尖——五六歲的、十來歲的、甚至十二三歲的,都貓著腰,在園子外探頭
探腦地張望。眼珠子滴溜溜轉:從哪兒鉆進去最順溜?
嘿!根本不用商量!高個兒的像猴兒般利索,蹭蹭幾下就竄上了樹,攀在顫巍巍的枝杈上,欠著身子,又搖又晃,專挑那最大最紅的摘
。個子矮點也不甘示弱,貓腰鉆進旁邊的豆角地,“唰”地抽出一根藏好的長竹竿,瞄準那沉甸甸的桃子,使勁兒一捅——“啪嗒!”
一個粉團子應聲落地。
樹下,五六歲的小不點兒們早準備好了!他們麻利地脫下身上洗得發白的小褂子,或是摘下頭頂遮陽的破草帽,小手忙不迭地把那些滾落在地的鮮靈靈桃兒往“兜”里攬。有的桃子還帶著剛離開樹枝的“淚珠”呢,水靈靈的,沾著塵土也擋不住那份誘人的粉嫩。
“太好看了!香死個人嘞!”小家伙們一邊忍不住往嘴里塞,咬得汁水四濺,一邊還不忘往“兜”里劃拉,小嘴里含混不清地嚷嚷著:“拿不下啦!真真拿不下啦!快跑!快跑呀——!”
他們像一群受驚的雀兒,慌慌張張地從進來時扒開的那道秫秸縫里往外擠,小褂子、草帽里兜著的桃子硌得慌,也顧不上了。
“咳咳!”園子深處,堂屋門口,奶奶使勁清了清嗓子,那聲音不大,卻像個小錘子敲在“小猴子”們的心尖上。她慢慢踱出來,站在臺階上,手搭涼棚望著那群狼狽逃竄的小身影,故意拔高了調門,拖長了尾音嚷道:
“呔——!那幫皮猴兒!是不是又偷我的仙桃兒回去孝敬老娘啦?留神點兒!這桃兒太甜,當心你娘吃了——甜掉大牙!奶奶這兒還有專治饞蟲的‘歪嘴蜜’呢,夠你們喝一壺!回去告訴你媽,讓她來找我拿!”
其實呀,從第一顆小腦袋鬼鬼祟祟鉆進秫秸縫開始,奶奶和趴在窗臺上的我,就看得一清二楚啦!
奶奶收回目光,嘴角噙著笑,拉著我的手坐下,慢悠悠地說:“猴崽子們家里,可沒咱這‘蜜萃仙桃’的味兒……你爺你奶牙口軟,哪吃得完這許多?看吧……”她望著籬笆外消失的小背影,眼神里有種洞悉時光的溫柔,“沒幾年光景,這些小皮猴就長成壯小伙、大姑娘嘍!到那時候啊……”
奶奶忽然狡黠地眨眨眼,湊近我耳邊,壓低了聲音,仿佛在講一個天大的秘密:“我就這么捏著他耳朵——”她作勢輕輕一擰,“‘喂!小子!當年偷桃兒的賬,該還了吧?去,把你奶奶我屋里那燈炮換的再亮點,亮堂堂的的;像我這老壽星的心一樣透亮!’”
奶奶頓了頓,笑瞇瞇地問我:“乖孫,你猜猜,那會兒他會臊紅著臉說啥?”
我咯咯地笑倒在奶奶懷里,拍著手嚷:“奶奶!您可真真兒是咱村的‘佘太君’呀!排兵布陣,等著‘秋后算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