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瓷魂迷局

尖銳的碎裂聲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刺入林雨的耳膜。

她劇烈地嗆咳起來，潮濕發霉的空氣裹挾著砂礫般的顆粒，在喉嚨里反復刮擦，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燃燒的碎玻璃。

鼻腔里翻涌著三重交錯的氣息：千年泥土的腐腥味裹著潮濕苔蘚的酸澀，窯火炙烤后殘留的焦糊味混著釉料的化學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介于鐵銹與腐肉之間的甜腥——那味道像極了考古時掀開古墓棺槨的瞬間，卻又帶著瓷器特有的冷冽，如同浸泡在冰水中的銹刀。

睜開眼之時，她跌坐在南宋官窯遺址的龍窯旁。青磚縫隙滲出的黑水泛著詭異的油光，宛如無數條蠕動的墨色小蛇。

這些黑水所過之處，青磚表面的釉面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如同春蠶啃食桑葉般剝落，露出底下斑駁的土黃。

空氣中飄散著細微的“噼啪“聲，仿佛有無數小人在啃噬磚石，每一塊剝落的釉片都在訴說著這片土地的古老詛咒。

不遠處的匣缽堆中，陳海棠背對著她，銀鑷子正深深楔入一尊青瓷瓶的裂痕。

少女月白色的襦裙下擺沾滿暗紅泥土，結塊的形狀恰似干涸的血痂。

隨著她的動作，泥土簌簌掉落，在地面砸出小小的坑洼，每一粒泥土的墜落都帶著沉悶的聲響，像是遠古亡靈的嘆息。

“這次又是什么把戲？“林雨想要握緊玄鐵劍，卻摸到劍柄纏著的宋錦。

錦緞冰涼順滑，纏枝蓮紋在幽暗中泛著銀灰色的微光，指尖撫過針腳，能感受到絲線凸起的細膩觸感。

當她輕輕摩挲時，錦緞上的暗紋竟隱隱發燙，仿佛有一團小火苗在布料下燃燒。

劍身傳來的溫度更是詭異——帶著龍窯熄火后余溫的灼燙，仿佛這劍剛從赤紅的火焰中抽出，劍柄處還殘留著鍛造者掌心的汗漬。

她低頭查看羅盤，甲骨文如活物般扭曲重組，每一次變形都伴隨著細小的“沙沙“聲，像無數蟲蟻在啃食金屬。

字符邊緣滲出黑色的黏液，在羅盤表面匯聚成細小的溪流，最終拼成的“窯變生魂，碎瓷鎖魄“八字邊緣滲著黑血，字跡還在微微顫動，仿佛隨時會從羅盤上掙脫出來。

陳海棠突然輕笑出聲，聲音甜膩得發腥，像毒蛇吐信時的嘶嘶聲。

她緩緩轉身，青瓷瓶裂口滲出的黑色液體在瓶身勾勒出扭曲的人臉。

那些面孔五官錯位，眼球凸出眼眶，嘴巴大張著，仿佛要將尖叫永遠凝固在瓷器表面。

每一滴液體滑落都帶著嗚咽，像是被困在陶土里的魂靈在哭泣，聲音忽遠忽近，在窯場中回蕩，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和聲。

“林將軍可知，南宋官窯為何秘不示人？“少女將瓶口抵住下頜，黑液腐蝕皮膚時發出“滋滋“的聲響，如同烙鐵燙過生肉，焦糊味混著腥氣撲面而來。

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但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每一件傳世青瓷，都是用活人祭窯的產物。就像現在這樣——“

整個窯場突然爆發出瓷器炸裂的脆響，宛如千面戰鼓同時擂響。

數以千計的青瓷碎片懸浮而起，鋒利的邊緣泛著幽藍的冷光。

林雨揮劍格擋，碎片卻穿透劍身，在她手臂劃出細密的血痕。

傷口處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毒素蔓延時如同千萬根細針在血管里游走，劇痛從傷口擴散到指尖，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刺骨的疼痛。

她瞥見陳海棠袖中滑落的瓷片——上面的云雷紋還沾著新鮮血跡，紋路間滲出的黑液正沿著她的手腕蜿蜒爬行，如同一條黑色的小蛇。

“這些碎片里封著歷代窯工的魂魄。“陳海棠指尖燃起幽藍火焰，將瓷片投入窯爐。

火焰舔舐瓷片的瞬間，傳來孩童啼哭般的尖嘯，窯內紅光暴漲，隱約可見人影在火中扭曲掙扎。

少女的睫毛在火光中投下顫抖的陰影，卻冷笑著貼近林雨耳畔：“想要救我？就用你的命，換這些冤魂的解脫。“

她的呼吸噴在林雨臉上，帶著令人作嘔的腐臭，仿佛從墳墓中爬出的氣息。

林雨感受到她顫抖的身軀，發間玉簪的珍珠蹭過自己臉頰——那是三小時前，她們在博物館修復室，陳海棠笑著說“這珍珠光澤像月光“時，自己親手為她別上的。

此刻，珍珠表面蒙著一層血色的霧氣，仿佛被鮮血浸染。

窯爐突然噴出青綠色的火焰，夾雜著尖銳的哭喊聲，仿佛無數人同時被扼住咽喉。

林雨反手抱住陳海棠翻滾，后背撞上匣缽堆的瞬間，聽到肋骨發出“咔嚓“的悶響。

劇痛中，她摸到匣缽底部凸起的刻痕——是陳海棠獨有的三角標記，邊緣還沾著未干的石膏粉。

記憶突然閃回：某次修復唐代銅鏡，陳海棠戴著金絲眼鏡，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小心翼翼調整鑷子的角度：“殘缺的文物也有執念，就像我們...“

“你根本不想當祭品！“林雨死死抓住陳海棠的手腕，發現她掌心布滿交錯的傷痕。

新傷還在滲血，舊疤結著暗紅的痂，每一道都像是刻意留下的印記。

“這些傷口，是你在鏡淵里掙扎的證據！“話音未落，陳海棠眼中的云雷紋突然瘋狂扭動，銀鑷子如毒蛇般刺向她咽喉。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眼神中卻閃爍著掙扎與痛苦，兩種情緒在她眼中交織，形成復雜的漩渦。

千鈞一發之際，林雨將羅盤按在她心口，火焰順著符文蔓延，燒穿皮質護心鏡的瞬間，露出底下與玄鐵劍相同的饕餮紋——紋路里還嵌著半片破碎的珍珠。

陳海棠發出凄厲的嘶吼，淚水混著血水滑落臉頰，在滿是污漬的臉上劃出兩道清晰的痕跡。

她瞳孔中的云雷紋漸漸消散，露出熟悉的琥珀色眼眸，卻又蒙著一層迷茫的水霧：“我...我控制不住...“

“快走...“她用染血的手狠狠推搡林雨，指甲在對方手臂留下四道血痕，“蘇九璃的鏡像守衛...就在...“

話未說完，窯頂轟然坍塌，無數青瓷碎片在空中重組，拼湊出一張百米高的扭曲人面。

空洞的眼眶中射出幽紫色光束，所到之處，地面瞬間熔化成焦黑的窟窿，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硫磺味。

林雨拽住陳海棠的手腕，觸到那道熟悉的疤痕——前世女官為她擋箭留下的舊傷，此刻正在發燙。

“相信我！“她將玄鐵劍深深刺入地面，劍身與龍窯產生共鳴，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

震動從腳底傳來，震碎的瓷片如暴雨般墜落，每一片都映出陳海棠不同的表情：冷笑、驚恐、還有轉瞬即逝的溫柔。

當最后一片青瓷落地時，林雨發現陳海棠頸間的朱砂痣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正在愈合的劍傷。

傷口周圍泛著詭異的青黑色，邊緣的皮肉翻卷，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攏。

陳海棠虛弱地靠在她肩頭，氣息微弱：“對不起...我一直在...抵抗...“

地面突然裂開縫隙，黑色霧氣中傳來鎖鏈拖拽的聲響，帶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味，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從地獄深處爬出。

墜落瞬間，陳海棠染血的手死死揪住林雨的衣領，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別相信...“她的氣音混著風聲，“任何帶云雷紋的...那是...陷阱...“

話音戛然而止，林雨只覺耳膜生疼，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失重感持續了漫長的十秒，當她再次睜眼時，發現自己跪在一座布滿星圖的墓室中。

墓室墻壁上的星象圖用朱砂繪制，每一顆星星都像是滴在墻上的血珠。

中央的棺槨表面雕刻著與博物館殘片一模一樣的云雷紋，紋路里滲出粘稠的黑液，正沿著棺蓋邊緣緩緩滴落。

“滴答、滴答“，墜落的液體在地面腐蝕出深坑，而棺槨深處，傳來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響，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在里面拼命想要掙脫束縛。

林雨握緊玄鐵劍，護在陳海棠身前，卻發現少女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頸間的劍傷，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迷茫：“我們...還能逃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