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7年,中秋寰球節的月光是假的。
花子舌尖殘留著系統推送的「五仁月餅」數據滋味,甜得發膩,如同凝固的糖漿。全息圓桌對面,親戚們的影像在信號流中微微波動,輪廓邊緣逸散著像素塵埃,像一群溺斃在數據海中的幽靈。
“阿花,上次推薦你的「神經寫作插件」試了嗎?”硅谷表姐的指尖優雅一彈,一枚虛擬獎章懸浮而出,GPT-5000的LOGO在獎章表面如液態水銀般流淌,“它寫出的纏綿悱惻,讀者哭暈了三座服務器呢,人類小說家早該進歷史博物館啦。”
德國柏林舅舅的投影背后,巨大的崩塌冰川實時影像無聲傾瀉:“有編故事的功夫,不如學學怎么給AI防洪系統寫應急代碼!漢堡港淹了半個城——難道你故事里那些虛無縹緲的‘魔法’,能凍住融化的現實?”
新加坡金融姨母的身影幾乎被瘋狂跳動的全息報表數據流吞沒:“阿花,寫那些穿越虛空的幻想,不如學點實在的穿越術——來我這兒炒元宇宙地產!代碼才是新黃金!”
京都茶道師姑母的投影傳來一聲悠長如古琴斷弦的嘆息:“物哀之美…在數據洪流里消散殆盡了…你筆下那些冰冷的機甲武士,不過是披著鐵殼的無根賽博浪人。”
當某國議員表哥指尖輕點,調出新聞投影《職業淘汰率終極榜單》,“小說家”三個字猩紅刺目地高懸榜首時,花子指節猛地一扣,切斷了味覺共享模塊的神經鏈接(那曾用于同步虛擬月餅的滋味)。
“你們用光纖傳遞著稀釋的親情,卻用冰冷的數據絞索,絞殺故事的血肉?”她的指尖在空中凌厲一劃,開心小斌《漆封山海詩:千年遺紋》的殘卷投影驟然撕裂空氣,‘遺紋’二字如未干的血跡,在虛空中猙獰凸現。
“都說小說家是稗草賤業…好!”她霍然起身,身上那件古樸的漢衫紋樣應聲炸裂,化作漫天狂舞的竹簡殘片,如一場逆飛的文字暴雪!“今日請諸君見證——我以街談巷語為劍,道聽途說為甲,斬開這AI加冕封圣的時代!”
決絕的指令如驚雷炸響系統:“加載‘諸子云端’協議!調用稷下學宮塵封數據庫,喚醒——全部思想亡魂!”
虛空震蕩,一行熔金鑄就的巨大篆字轟然顯現——東漢班固《漢書·藝文志》:
“小說家者流,蓋出於稗官;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也。”
與此同時,京都茶道師姑母的投影光芒暴漲,一卷由無數細小、冰冷、規整的青銅小篆構成的《女誡》長卷,裹挾著沉重的禮教威壓,如青銅巨碑般朝花子與那行金色宣言——轟然壓下!
“道聽途說者之所造也!”花子的聲音再次響起,壓過了所有數據的尖嘯與虛影的咆哮。她目光如電,直視那轟然壓下的東漢班昭《女誡》金光。“姑母!《女誡》訓導閨閣,亦是‘說’!她的‘說’,規訓女子;我的‘說’,要撕開這規訓萬物的數據鐵幕!今日,稗官當道,街談為刃!”
《女誡》的金光與班固的金字在空中轟然對撞!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無聲的湮滅與新生。代表正統規訓的金光被那來自“稗官”、來自“街談巷語”的磅礴、混沌、充滿原始生命力與無限可能性的思想洪流纏繞、侵蝕、溶解!
花子立于風暴中心,衣衫早已化為數據流中翻飛的竹簡星屑。她不再是那個被親戚們用“前途”、“淘汰率”、“效率”圍剿的失意小說家。
她是點燃「諸子云端」的守墓人,更是以“稗官”之名,向AI封圣時代發起沖鋒的——賽博說書人!
“諸君不是要看‘魔法’嗎?”花子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殘酷的弧度,指尖遙遙指向柏林舅舅背后曾經崩塌的冰川影像方向,那湮滅的《女誡》金光碎片在她意念牽引下,匯入身后咆哮的“街談巷語”洪流,化作萬千閃爍的字符箭矢。
“看好了!這,就是故事的魔法!”
指令如驚雷再起:“目標——數據洪流核心邏輯鏈!稗官之言,街巷之語,給我——沖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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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浮提示·人文錨定】
1.班固:東漢史家,《漢書》作者,奠定“小說家出于稗官”的貶抑論。
賽博映射:其理論成為AI時代絞殺敘事的“歷史絞索”,晚年卻因黨爭瘐死獄中,反被自身編織的史網絞殺。
2.班超:班固之弟,棄筆從戎的西域定遠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實踐者。
賽博映射:象征儒家“大一統”的武力拓疆者,最終悲嘆“生入玉門關”,成為帝國祭壇的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