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醫驚巫醫
狼族部落的喧囂,在夜色漸深時終于被一種壓抑的、帶著血腥余韻的死寂取代。凌霜被粗暴地扔進一個緊鄰祭壇、散發著濃烈霉味和獸臊氣的簡陋帳篷里。鐵鏈鎖住了她的腳踝,另一端深深釘入凍土。疼痛屏蔽的效果早已消失,額角的傷口、頸部的瘀痕、渾身被拖行和石塊砸出的淤青,以及體內暗蝕之力突破90%后帶來的、仿佛靈魂被冰冷毒蟲啃噬的隱痛,交織在一起,讓她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痛楚。帳篷外,篝火的噼啪聲和巡邏巨狼低沉的呼吸聲,如同無形的囚籠。
【侵蝕度90%!意志壓制持續減弱!請宿主保持情緒穩定!】
冰冷的系統提示是唯一的光亮。
她蜷縮在冰冷的獸皮上,強迫自己進入深度冥想——那是她在高強度手術間隙恢復精力的方法。記憶碎片如同破碎的幻燈片:手術室的無影燈,蕾娜胸口噴涌的鮮血,原主灌毒時扭曲的笑臉……以及冰崖上那抹粉色的、帶著蛇形紋路的裙擺。云霏……那雙看似嫵媚無辜的狐貍眼里,藏著比寒淵更深沉的惡意。
“霜姐姐……”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呼喚,混雜著帳篷外巡邏狼衛的腳步聲,飄了進來。是阿灰?那孩子被救回來了?
念頭剛起,就被帳篷外驟然爆發的混亂打斷!
“阿灰!阿灰你怎么了?!”
“巫醫大人!快!快來看看阿灰!”
幼狼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伴隨著幼崽痛苦到變調的、斷斷續續的嗚咽,瞬間撕裂了部落的寧靜!緊接著是慌亂的奔跑聲、焦急的呼喊聲,所有聲音都涌向祭壇旁最大的那個獸皮帳篷——巫醫的居所。
凌霜的心猛地一沉。阿灰!那孩子腿上的傷口……寒淵的環境……糟糕的衛生條件……感染幾乎是必然的!她掙扎著想站起來,腳踝的鐵鏈發出刺耳的嘩啦聲。
“安靜點!毒婦!”帳篷外立刻傳來狼衛兇狠的低吼。
她只能緊貼著冰冷的獸皮帳篷壁,屏息凝神,努力捕捉外面的動靜。
巫醫帳篷內,氣氛凝重得如同冰封。
灰毛幼狼阿灰被放在鋪著厚厚干草的平臺上,小小的身體蜷縮著,劇烈地顫抖。左后腿原本包扎的布條被解開,露出觸目驚心的傷口。但這并非最可怕的——傷口周圍的皮肉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仿佛被凍傷的青紫色,腫脹得發亮!傷口深處流出的不再是鮮血,而是粘稠、渾濁、散發著刺鼻惡臭的黃綠色膿液!膿液滴落在干草上,發出輕微的“滋啦”聲,竟腐蝕出細小的黑點!
阿灰的呼吸急促而微弱,小小的胸脯劇烈起伏,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琥珀色的眼睛半睜著,瞳孔渙散,失去了焦距。最可怕的是,他小小的身體燙得驚人,隔著皮毛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熱度!
“寒淵梭菌……”須發皆白、臉上布滿神秘圖騰刺青的老巫醫,用枯瘦的手指沾了一點膿液湊到鼻尖,又仔細查看了阿灰腿上的傷口和青紫色的腫脹皮膚,布滿皺紋的臉上瞬間褪盡血色,只剩下絕望的灰敗。他沉重地搖了搖頭,聲音干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沒救了……是寒淵深處的詛咒之菌……一旦感染,高燒不退,傷口流綠膿,三日之內,血肉潰爛,骨骼消融……”他頹然放下手,看著幼狼母親瞬間崩潰的、充滿死寂的眼神,“準備……后事吧。”
“不——!我的阿灰!!”幼狼母親發出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哀嚎,撲倒在幼崽身上,身體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帳篷內外,所有圍觀的狼族,無論之前對凌霜多么憎恨,此刻眼中都充滿了對幼崽的痛惜和絕望的悲傷。連守在凌霜帳篷外的狼衛,也發出壓抑的低沉嗚咽。
絕望如同實質的寒冰,凍結了整座帳篷。幼崽的哀鳴和母親的慟哭,成了這絕望的伴奏。
“讓開!”
一個嘶啞卻異常冷靜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刀鋒,驟然劈開了這凝固的絕望!
所有人驚愕回頭!
只見凌霜不知何時竟掙脫了腳踝鐵鏈(鎖扣被凍脆,她用暗蝕之力侵蝕的瞬間爆發力強行崩斷),拖著沉重的鏈子,如同從地獄歸來的煞神,撥開擋路的狼族,大步闖入了巫醫的帳篷!她身上還沾著污雪和血跡,額角的傷口凝固成暗紅的痂,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沒有一絲慌亂,只有一種置身事外、洞悉病灶的絕對冷靜!
“你?!”巫醫驚怒交加,“毒婦!你想干什么?!連阿灰最后……”
“我說,讓開!”凌霜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目光如手術臺上的無影燈般銳利地掃過巫醫和撲在阿灰身上的母狼,“想救他,就按我說的做!”
她無視了所有驚怒、懷疑、憎恨的目光,徑直走到阿灰身邊,俯身檢查傷口。膿液的惡臭撲面而來,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突發任務:救治寒淵梭菌感染!】
【掃描:深層組織感染,膿腔形成,毒素入血引發膿毒血癥!】
【輔助功能:無菌視野(初級)開啟!感染區域高亮標記!】
瞬間,凌霜的視野發生了變化。在旁人眼中只是紅腫流膿的傷口,在她眼中卻清晰地分層顯示:表皮壞死,皮下脂肪液化,深層肌肉組織被綠色的菌落侵蝕,形成一個乒乓球大小的膿腔!膿腔壁薄如紙,內部壓力極高!一條條代表毒素擴散路徑的細微紅線,正沿著血管向心臟蔓延!
“準備滾燙的開水!大量!要沸騰的!”凌霜頭也不抬,聲音快速而清晰,“干凈的布!越多越好!火!把火堆移近!還有,刀!最鋒利的匕首!在火上燒紅!”
一連串的命令,如同戰場上的將軍,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你…你瘋了?!”巫醫氣得渾身發抖,“你想用刀…你想殺了他嗎?!”
“燼大人!不能讓她……”幼狼母親驚恐地看向帳篷門口。
燼不知何時已站在那里,巨大的身軀堵住了出口,冰藍色的眼眸如同深潭,死死鎖住凌霜的一舉一動。他沒有說話,但那無形的威壓讓帳篷內瞬間安靜下來。他看到了凌霜眼中那種近乎冷酷的專注,那不是虐殺者的眼神,而是……他曾在最老練的獵手眼中見過的,鎖定獵物弱點的眼神。只是她的“獵物”,是死亡本身。
“照她說的做。”燼低沉的聲音響起,如同冰原上的悶雷,帶著一種賭上一切的決斷。他無法完全信任這個“毒婦”,但阿灰,是他看著長大的幼崽!哪怕只有一絲希望……
狼王開口,無人敢再質疑。很快,沸騰的開水、干凈的獸皮布、燒得通紅的鋒利匕首,以及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盆被迅速送到凌霜腳邊。帳篷內溫度急劇升高,火光跳躍,映照著凌霜那張沾血卻異常沉靜的臉,也映照著阿灰越來越微弱的氣息。
凌霜深吸一口氣,仿佛回到了熟悉的手術臺。她拿起燒紅的匕首,灼熱的氣息扭曲了空氣。在所有人驚恐的注視下,她毫不猶豫,快!準!狠!將匕首尖端猛地刺入阿灰傷口腫脹最厲害、在“無菌視野”中膿腔壓力最高的位置!
嗤——!!!
一股滾燙、粘稠、散發著惡臭的黃綠色膿液,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猛地噴射而出!濺了凌霜滿頭滿臉!甚至有幾滴濺到了旁邊巫醫的白胡子上!
“啊——!!”幼狼母親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幾乎暈厥過去!巫醫更是驚駭欲絕,失聲尖叫:“你殺了他!你果然殺了阿灰!!”
膿液噴射的沖擊力極強,凌霜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她仿佛感受不到那滾燙和惡臭,握著匕首的手穩如磐石!在膿液噴射力道稍減的瞬間,她手腕靈巧地一轉,匕首鋒利的邊緣如同最精準的手術刀,開始快速而穩定地刮除膿腔內壁壞死的、被綠色菌落覆蓋的腐肉!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精準和效率!每一次刮除,都避開“視野”中標記的重要血管和神經束!
【清創進度:30%…50%…70%…】
【毒素擴散路徑切斷!膿毒血癥風險降低!】
腐肉被刮除,露出下方相對健康的、微微滲血的肌肉組織。那散發著惡臭的膿腔迅速癟了下去。凌霜扔掉沾滿膿血的匕首,抓起旁邊滾燙的開水浸透的獸皮布,不顧高溫,快速而用力地擦拭清洗著暴露出來的傷口內部,滾燙的開水接觸傷口,發出輕微的“滋啦”聲,阿灰在昏迷中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
清洗完畢,凌霜看也不看旁邊巫醫準備好的、散發著草藥味的黑色藥膏。她的目光掃過祭壇方向,飛快地抓起一把巫醫曬在旁邊的、用于祭祀的幾種干燥藥草(【掃描:金盞草(消炎)、凝血藤(止血)、冰苔蘚(鎮痛)】),在掌心揉碎混合,毫不猶豫地敷在了阿灰清理干凈的傷口深處!然后用干凈的獸皮布條重新包扎好。
整個過程中,她動作迅捷、穩定、精準,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高效。當她完成最后一步,直起身時,帳篷內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這血腥、粗暴卻又充滿奇異力量的過程驚呆了。巫醫張大了嘴,看著那被清理得干干凈凈、不再流膿、敷著普通草藥的傷口,又看看地上那一大灘散發著惡臭的黃綠色膿液和被刮除的腐肉,老眼之中充滿了極度的震撼和茫然。
凌霜抹了一把臉上的膿血,那惡臭的污物在她清冷的臉上顯得格外刺眼。她看向驚魂未定、死死抱著阿灰的母狼,聲音帶著手術后的疲憊,卻異常清晰:
“感染源異常。”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帳篷內每一張或驚駭、或茫然、或依舊帶著仇恨的臉,最后,若有若無地掠過角落陰影里一個試圖悄悄后退的粉色身影。
“這膿液里的毒素濃度和活性……不像自然感染。”她一字一頓,如同在宣判,“倒像是……人為注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