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冰層之下,暗流開始涌動。蘇晚晚將自己封閉在麻木的軀殼里,努力扮演著無聲的影子,然而,一個更尖銳、更讓她無法回避的名字,如同淬毒的荊棘,開始悄無聲息地纏繞上她的生活,不斷刺激著她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經。
蘇晚晴。
這個名字,不再僅僅是鎖在書房抽屜里的照片,不再僅僅是蘇晚晚午夜夢回時的噩夢。它開始具象化,帶著顧衍世界里獨有的氣息,如同幽靈般,開始滲透進這座冰冷別墅的每一個角落。
起初,是電話。
顧衍依舊很少在別墅,但他留在書房或主臥的時間似乎變長了。有時,蘇晚晚蜷在自己房間緊閉的房門后,能隱約聽到隔壁主臥傳來他低沉講電話的聲音。聲音隔著厚重的墻壁,模糊不清,只能捕捉到一些斷續的詞語。
“……嗯,知道了。”
“晚晴,別鬧……”
“喜歡就好。”
“讓司機去接你……”
“晚晴”兩個字,如同帶著倒刺的鉤子,每一次清晰地傳來,都會讓蘇晚晚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僵硬一下,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那親昵的稱呼,那低沉嗓音里流露出的、與平日冰冷截然不同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與……縱容?像無數根細密的針,扎進她早已麻木的神經末梢,帶來一陣陣尖銳細密的刺痛。
她死死地捂住耳朵,將臉深深埋進膝蓋,試圖隔絕那魔音穿腦。然而,那聲音卻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礙,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腦海里,不斷地提醒著她書房抽屜里那些被珍藏的照片,不斷地重復著顧衍那句將她打入地獄的宣判——“你不過是她的影子!”
場景一:客廳里的香水味
一個周末的午后,蘇晚晚被王管家告知需要下樓一趟,有她的快遞。她像一道無聲的影子,飄下樓梯。空曠的客廳里,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卻依舊驅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冷清。
然而,一股極其陌生、卻異常濃郁的香水味,霸道地侵占了這片屬于顧衍的冰冷空間!
那是一種甜膩得發齁的花果香調,前調是張揚的柑橘和莓果,中調是濃烈的晚香玉和茉莉,尾調則是厚重的麝香和廣藿香。香氣濃郁、強勢、極具侵略性,與顧衍身上清冽的雪松煙草味格格不入,甚至帶著一種刻意彰顯存在的挑釁意味。
蘇晚晚的腳步猛地頓住!這味道……她太熟悉了!大學時,蘇晚晴就偏愛這種濃烈到刺鼻的香水,她曾不止一次地帶著這股香氣,如同巡視領地般出現在蘇晚晚面前,用那熏人的味道和刻薄的話語,將她逼到角落。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蘇晚晚捂住嘴,強壓下那股強烈的惡心感。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不受控制地掃過客廳。昂貴的沙發扶手上,一個不屬于這里的、小巧精致的亮片手包隨意地扔在那里。茶幾上,一個印著某頂級奢侈品牌logo的咖啡杯,杯沿上還殘留著淡淡的口紅印。那鮮艷的、帶著水光感的玫紅色,正是蘇晚晴最愛的顏色!
王管家拿著一個文件袋走過來,看到蘇晚晚慘白的臉色和失神的樣子,刻板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只是公式化地說:“太太,您的快遞。蘇晚晴小姐上午來過,陪先生喝了杯咖啡。”
“蘇晚晴小姐上午來過……”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蘇晚晚的心口!她感覺呼吸都停滯了!蘇晚晴……她來過!就在這棟別墅里!就在她這個“顧太太”的“家”里!她坐在這里,用了這里的杯子,留下了她標志性的、令人作嘔的香水味!而顧衍,允許了!他甚至……和她一起喝了咖啡!
蘇晚晚機械地接過文件袋,指尖冰冷。她甚至沒有力氣去思考快遞是什么。她只想逃離!逃離這充斥著蘇晚晴氣息的空間!她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僵硬地轉過身,一步一步挪向樓梯。那股濃烈的香水味如同跗骨之蛆,緊緊纏繞著她,鉆進她的鼻腔,深入她的肺腑,讓她頭暈目眩,幾欲作嘔。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蘇晚晴那張得意洋洋的臉,仿佛就在眼前,對著她露出勝利者的、充滿惡意的笑容。
場景二:玄關的“禮物”
幾天后,蘇晚晚下樓用餐。經過玄關時,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那個巨大的、光可鑒人的黑色玄關柜。
柜子上,一個極其精美、包裝奢華的巨大禮盒,突兀地占據了最顯眼的位置。深紫色的絲絨盒身,系著金色的緞帶,上面插著一張同樣精致的卡片。卡片上用流暢華麗的花體英文寫著:
ToMyDearestYan,
Withallmylove.
Qing.
(給我最親愛的衍,獻上我全部的愛。晴。)
那刺目的“DearestYan”,那露骨的“allmylove”,還有那個刺眼的“Qing”,像一把把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蘇晚晚的眼底!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攥緊,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這禮物!這署名!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擺放在顧宅的玄關!擺放在她這個“顧太太”每天必經之路上!
這是赤裸裸的宣示!是蘇晚晴對她這個“影子”最惡毒、最直接的嘲諷和挑釁!她在向蘇晚晚宣告:看,你的丈夫,他的心,他的領地,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不過是個笑話!
蘇晚晚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她猛地扶住冰冷的墻壁才勉強站穩。巨大的屈辱感和滅頂的絕望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她死死地盯著那個禮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眼前一陣陣發黑,耳邊似乎又響起了蘇晚晴那充滿惡意的笑聲。
王管家不知何時出現在旁邊,依舊是那副刻板的表情:“這是蘇晚晴小姐派人送來的,給先生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
原來,今天是顧衍的生日。
而她這個名義上的妻子,對此一無所知。她甚至沒有資格知道。
蘇晚晴卻記得,還送上了如此“情深意重”的禮物。
蘇晚晚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濃郁的血腥味。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當場崩潰。她艱難地移開目光,不再看那個刺眼的禮盒,像個真正的、沒有靈魂的影子,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挪向冰冷的餐廳。
餐桌上,依舊是她獨自一人。精致的菜肴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在她眼里卻如同腐朽的垃圾。她機械地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塞著食物。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著玻璃渣和屈辱的混合物。
就在這時,客廳里傳來顧衍低沉講電話的聲音,比以往清晰許多,似乎他就在客廳里。
“……禮物收到了。”他的聲音透過空曠的客廳傳來,聽不出太多情緒,但少了幾分平日的冰冷。
“嗯,很用心。”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聽對方說話。
然后,蘇晚晚清晰地聽到了他那低沉嗓音里,帶著一絲罕見的、近乎溫和的無奈笑意:
“知道了,小饞貓。晚上帶你去吃那家新開的法餐。”
小饞貓……
那寵溺的、帶著縱容的昵稱!
那承諾的晚餐!
“啪嗒!”
蘇晚晚手中的象牙筷子,毫無預兆地從她僵硬冰冷的手指間滑落,掉在光潔的骨瓷盤子上,發出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如同她此刻徹底粉碎的心。
她猛地低下頭,死死地捂住嘴,肩膀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滾燙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大顆大顆地砸落在面前的餐盤里。胃里翻江倒海,強烈的惡心感讓她再也無法忍受,她猛地推開椅子,踉蹌著沖向一樓的洗手間!
“嘔——!”
劇烈的干嘔聲在空曠的別墅里響起,撕心裂肺,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絕望。她趴在冰冷的盥洗臺上,吐得撕心裂肺,卻只吐出一些酸澀的膽汁。鏡子里的女人,臉色慘白如鬼,頭發凌亂,眼神渙散,淚水混合著冷汗糊了滿臉,下巴上早已消退的指痕仿佛又在隱隱作痛。
她看著鏡中狼狽不堪的自己,又想起了玄關柜上那個刺眼的禮盒,想起了電話里那聲寵溺的“小饞貓”,想起了書房抽屜里層層疊疊的蘇晚晴的照片,想起了顧衍那句將她打入地獄的宣判……
“影子……”
“你不過是她的影子……”
蘇晚晴的陰影,如同最惡毒的藤蔓,帶著尖刺和致命的毒液,已經徹底纏繞住了蘇晚晚的脖頸,不斷收緊,讓她窒息,讓她痛不欲生。每一次的“出現”,每一次的“提及”,都是對她這個“影子”最殘忍的凌遲。而她,連逃離的資格都沒有。她只能在這無間的地獄里,承受著這無休止的、來自“白月光”的陰影折磨,直到契約終結的那一天——或者,直到她徹底崩潰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