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傅長庭說完后，除了他的人，沒有人跟著他，寨子里剩下的人都和李志他們站在了一起。

逢春掩飾不住臉上的驚訝：“你……你們……”

傅長庭繃著臉，當機立斷：“走！”

見狀李景樂掙扎得更厲害了，她臉上已經滿是淚水，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每一個人的面孔。

“阿爹，小叔……”

李景樂想讓他們回頭看一眼，卻始終只能看到背影。

她低頭看向腰間的桎梏，轉頭狠狠咬住傅長庭的胳膊，甜腥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開來，混合著眼淚的咸澀。

傅長庭皺了皺眉，并沒有理會，任李景樂如何撕咬就是不放手。

觀察了一下局勢，他帶著人迅速向左邊退去，身后打斗和叫聲漸漸模糊。

李景樂被傅長庭拖著，隨后又被他一記手刀敲暈，傅長庭抱著她在林間穿梭，臉上的汗混合著血漬滴落，看著懷里的李景樂，心卻安定了下來。

大多數官兵都被李志一行人吸引了注意力，他們斬殺掉零散沖出的幾個小兵，一路向前，在天光微微發亮之時，抵達了一處破敗的寺廟內。

——

“阿爹！”

李景樂驚叫著醒過來，她大口大口喘氣，整個人如同剛從地獄爬出來般，臉上還帶著未褪去的驚恐。

“清點一下人數，今晚出發?！?/p>

“是?！?/p>

傅長庭在一處角落與逢春談話，聽到動靜語速飛快地又囑咐了幾句便快步走到李景樂身前，見她額上已出了一層密密的細汗，心疼地擦了擦，又給她喂了幾口水。

“醒了，餓了嗎？”傅長庭從一旁拿過幾個包裹在油紙里的包子，“墊墊肚子吧。”

李景樂神情恍惚，眼神虛空，茫茫然由他擺布，好一會兒才回神，聲音略帶嘶啞：“梅花寨，我阿爹，還有小叔，王大夫，李嬸子……”她突然猛地發力，手指死死扣住傅長庭的胳膊，“他們還活著嗎？”

傅長庭攥著油紙邊緣，不知道該用什么話去回答她。

事實上他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李景樂的手微微顫抖，喉頭似梗著塊燒紅的碳，以至于此刻的每一次呼吸她都感覺聞到了焦糊的血腥氣。這該是一種多么痛苦的悲傷呢，李景樂無法表達，她只知道自己在一夕之間失去了親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自小長大的故土，她從此一無所有。

再也不會有人關心她吃沒吃飯，有沒有著涼，是不是不開心，也不會有人故意板著臉訓斥完自己又后悔地偷偷掉眼淚了。

“我……”李景樂抿了抿唇，試圖找回一點知覺，“我要回去。”

“你要回哪里？”傅長庭緊盯著她的眼睛問道。

“我，我要回家?！睖I水如滾珠般從眼眶里掉出來，李景樂再一次重復，“我要回家?！?/p>

“回家……”

眼淚落在傅長庭的手背上，如同火星子滾燙，這灼燒般的痛苦順著皮膚滲透進五臟六腑，讓他的胸腔難受至極。

“枝枝?！备甸L庭一把將她擁入懷中，聲音低沉，“你還有景常，還有我，你不是一個人，振作起來好嗎，我答應過你阿爹會照顧你一生一世的，你相信我，我一定會為梅花寨報仇，也一定會疼你惜你的，以后景常就是我弟弟，我會和你一樣照顧他。所以不要放棄，不管是為了活著的人還是死去的人，我們都要勇敢的走下去?！?/p>

聽到李景常的名字，李景樂眼珠機械地轉了轉，眼淚止住了，喃喃開口：“景常，對，我還有景常，景常呢？”

傅長庭松了一口氣，指著在一席稻草干上昏睡著的人說道：“景常在那兒，他哭累睡過去了。”

李景樂從傅長庭懷里起身，跌跌撞撞來到李景常身旁跪坐下來，看著他被淚水糊干的面孔，替他撥了撥發，這一刻她仿佛找了支柱，心里那種無所歸依的漂浮感消散了不少。

“要不要叫醒他?！备甸L庭說道。

李景樂搖搖頭：“讓他休息會兒吧?！?/p>

直到這會她才正眼看到傅長庭，目光在他滲血的左臂頓住，“你怎么流血了？”

話剛說完，她立刻意識到這傷口怎么來得了，是她昨晚咬的，剛剛又被自己狠力一掐，止住的血可不又冒出來了。

“你……”李景樂剛從大悲大痛的情緒中緩過來，語氣有些遲鈍，“你去找人包扎一下吧。”

“不要緊，小傷?！?/p>

傅長庭返回把那幾個包子取回來遞給李景樂說道：“吃一點吧，不然身體受不住?！?/p>

李景樂愣了愣伸手接過來油紙，她拿起一個剛放到嘴邊，頓了幾秒，把它回遞給傅長庭，說道：“你也吃。”

“我不餓?！备甸L庭把包子推了回去。

李景樂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正當傅長庭以為她不想吃準備勸說幾句時，她重新從油紙里拿出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包子懟到傅長庭眼前，聲音淡淡的：“吃吧，這個我沒碰過。”

傅長庭眉一挑，心中積郁仿佛在這一刻煙消云散了，他笑著拿過之前被李景樂嘴碰過的包子，對著位置來了一大口。

“好吧，非要吃的話，我還是更想吃這個?！?/p>

李景樂側過臉去沒有說話，眼眶卻濕潤了。

阿爹，你放心，我會好好活下去的，帶著梅花寨所有人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吃完兩個包子，李景樂恢復了些體力，她問道：“傅長庭，接下來你是何打算？”

“去東昌，官兵可能會搜到這兒來，所以我們今晚便要出發?！?/p>

“好?！崩罹皹伏c點頭，“那你們一路注意安全?！?/p>

傅長庭面色一滯：“什么意思，我們一起走?！?/p>

“傅長庭，你至今沒說過你的身世，但我不問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清楚?！崩罹皹贩叛劭戳丝瓷⒙湓谄茝R四角的人，“你要做的事很危險，對嗎？”

傅長庭點頭，一雙眼睛好似有火光浮浮沉沉，“你怕了嗎？”

“我不怕?！崩罹皹氛f得很平靜，她回頭看了一眼李景常，“如今我阿爹他們都已經不在了，你也說過，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是李景常的阿姐，我會聽阿爹的話好好照顧他，所以我不能讓李景常去冒險?！?/p>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若是只有我一人活了下來，在醒來的第一刻便是去找官兵拼命了。但李景常還活著，他今年的十四歲生辰還沒有過。接下來，我會找個地方和他安安穩穩的生活，看他長大，結婚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