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冰冷的文字,像淬毒的針,狠狠扎進我的視網膜。
「你看到墨線了嗎?偵探先生?!?/p>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撞擊著肋骨,發出擂鼓般的悶響。血液似乎瞬間涌向四肢,又在下一秒凍結。不是恐懼——或者說,不僅僅是恐懼。是一種更深層、更原始的悸動,仿佛沉睡在基因里的某種東西被這行字粗暴地喚醒了。
墨線…又是墨線!
這個詞像幽靈一樣纏繞著我。它是我對自身存在困境的隱喻,是我對這個被“作者意志”框定世界的質疑。而現在,它竟如此赤裸裸地出現在兇案現場,出現在一封來歷不明的郵件里!
是誰?兇手?還是…知道我秘密的人?那個龐大的、陰影中的組織?
“新一!你沒事吧?”小蘭焦急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她終究還是跟上來了。
我猛地回過神,迅速將手機塞回口袋,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思緒?,F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眼前的命案才是首要!
“別進來,小蘭!”我厲聲喝道,阻止了她踏入這片血腥之地,“就在外面等警察!現場需要保護!”
小蘭的腳步停在門口,她看到了屋內的景象,臉色瞬間煞白,捂住嘴,眼中充滿了震驚和擔憂,但更多的是對我安危的緊張。她用力點頭,退后一步,拿出手機再次確認報警情況。
我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現場。屬于“工藤新一”的冷靜邏輯開始接管身體,驅散著“我”的慌亂。
死者,男性,約四十歲左右,穿著普通的灰色家居服。致命傷是胸口正中的一刀,直刺心臟,手法干凈利落,幾乎沒有多余的動作。刀柄上沒有指紋——兇手顯然戴了手套。血跡呈噴射狀,濺射范圍很大,說明兇手是在很近的距離,趁死者不備或無法反抗時下的手。
死亡時間…根據血液的凝固程度和尸體的僵硬感初步判斷,應該不超過一小時。也就是說,很可能就在我們放學路過這附近的時候。
我的目光掃過狼藉的客廳。打翻的茶杯在沙發旁,茶水混合著血液,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灘污漬。靠近窗戶的地板上有幾枚模糊的腳印,大部分被流淌的血跡覆蓋,難以辨認細節。窗戶緊閉,但窗框內側的金屬插銷上,有幾道新鮮的、細小的劃痕,像是被什么硬物撬過,但并未成功打開。
然后,是那些散落在尸體不遠處的圖紙碎片。它們被撕得很碎,又被鮮血浸透,黏連在一起,像一朵朵凋零的、暗紅色的花。我小心翼翼地用戴著手套的指尖撥開幾片,勉強能看出是一些建筑結構圖,線條精細,標注著尺寸,似乎是某種小型建筑或室內裝修的設計圖。圖紙的右下角,隱約能看到一個被撕掉一半的簽名印章,只剩下一個模糊的“木”字偏旁。
最后,是死者緊握的左手。我屏住呼吸,輕輕掰開他冰冷僵硬的手指。那點刺目的亮藍色終于完全顯露出來——是一小塊布料。非常小,大約只有指甲蓋大小,質地很特殊,像是某種高級合成纖維,帶著金屬般的光澤,邊緣有被強行撕扯的痕跡。這種材質…很罕見,不像是普通衣物上會出現的。
“新一!警察來了!”小蘭的聲音再次響起。
樓梯間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嚴肅的詢問聲。目暮警部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身后跟著高木涉等一眾警員。
“工藤老弟?”目暮警部看到我,胖乎乎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隨即被現場的慘狀取代,“又是你啊…唉,這現場…”
“目暮警部?!蔽尹c點頭,迅速匯報初步發現,“死者男性,四十歲上下,致命傷是胸口一刀,死亡時間大約在四十分鐘到一小時前。兇器是廚房刀,無指紋?,F場有打斗痕跡,但范圍不大。窗戶插銷有新鮮撬痕,但窗戶是從內部鎖死的。另外,死者左手緊握著一小塊亮藍色特殊布料,應該是從兇手身上撕下來的。還有這些,”我指了指地上的圖紙碎片,“是建筑圖紙,被撕碎并沾染了血跡,右下角印章只剩‘木’字旁?!?/p>
目暮警部一邊聽著,一邊指揮鑒識課人員進場拍照、取證、固定痕跡。高木則開始記錄。
“工藤老弟,你又是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啊?!蹦磕壕繃@了口氣,“這次沒亂動什么吧?”
“只檢查了尸體左手和粗略觀察了環境,戴了手套?!蔽抑噶酥缸约菏稚系谋∈痔?。
“嗯?!蹦磕壕奎c點頭,轉向高木,“高木,立刻去查這棟公寓的住戶信息,特別是這間屋子的租戶或業主!還有,死者身份!另外,派人去周圍走訪,看看有沒有目擊者!鑒識課,重點提取窗戶插銷上的痕跡和那塊藍色布料!還有那些圖紙碎片,盡量拼湊還原!”
“是!”高木和鑒識人員立刻行動起來。
我退到門口,和小蘭站在一起。她擔憂地看著我,小聲問:“新一,你沒事吧?剛才你的臉色好難看…”
“我沒事?!蔽覔u搖頭,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只是現場有點…沖擊?!蔽也荒芨嬖V她郵件的事,那只會讓她更擔心。
“死者身份初步確認了!”高木拿著一個打開的證件夾跑過來,“警部,工藤君!死者名叫森川健二,42歲,職業是獨立建筑設計師!這間公寓是他租的工作室兼住所!房東信息也拿到了!”
森川健二…設計師…那些圖紙果然是他的作品。
“獨立設計師?”目暮警部摸著下巴,“經濟狀況如何?有沒有債務糾紛?或者設計上的剽竊糾紛?”
“正在查!”高木回答,“已經聯系了他的家人和已知的合作伙伴?!?/p>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被鮮血浸染的圖紙碎片。一個獨立設計師,在工作室被殺,圖紙被撕毀…這會是動機嗎?設計糾紛?版權問題?還是說,圖紙本身隱藏了什么秘密?
那塊亮藍色的布料…如此特殊的材質,會是工作服?還是兇手某個標志性的裝飾?
口袋里的手機再次震動了一下。我的心也跟著一沉。
趁著目暮警部和高木在詢問趕來的公寓管理員,我背過身,快速拿出手機。
又是一封未知發件人的郵件。
「碎片拼湊的圖案,是真相,還是新的牢籠?墨線,是保護,還是束縛?」
這次的文字更加晦澀,帶著一種哲學式的拷問,卻直指我內心最深處的困惑。它仿佛在嘲笑我試圖在這個被“墨線”框定的世界里尋找真相的行為本身。
是誰?!這個躲在暗處,洞悉我內心恐懼,并用“墨線”這個關鍵詞不斷撩撥我神經的家伙,到底是誰?是兇手在故弄玄虛?還是…那個組織已經開始注意到我這個“工藤新一”的異常了?
“工藤老弟?”目暮警部的聲音傳來,“我們初步詢問了管理員和幾位鄰居。管理員說森川先生平時獨來獨往,很少與人交流,最近似乎情緒比較低落,但沒聽說和誰有激烈矛盾。鄰居們也表示沒聽到特別異常的動靜,直到那聲尖叫。”
“情緒低落?”我捕捉到這個信息,“知道原因嗎?”
“管理員說,好像聽森川先生抱怨過幾次,說最近接的一個設計項目很不順利,甲方要求苛刻,反復修改,讓他壓力很大。”高木補充道。
設計項目…甲方…這似乎是一個方向。
“那個項目是什么?甲方是誰?”我追問。
“正在查森川先生的工作電腦和通訊記錄?!备吣净卮稹?/p>
這時,一個鑒識人員走過來:“警部,窗戶插銷上的劃痕很新,工具痕跡像是小型螺絲刀之類,但痕跡很淺,沒有成功撬開。另外,那塊藍色布料初步判斷是一種高強度的合成纖維,常用于特殊工作服或戶外裝備,具體成分和來源需要回實驗室分析。圖紙碎片…損毀太嚴重,拼湊需要時間。”
特殊工作服…戶外裝備…這范圍依然很大。
我走到窗邊,再次仔細檢查那個插銷。劃痕很新,方向是從下往上…兇手試圖從外面撬開窗戶?但窗戶是內鎖的,從外面很難撬開,而且痕跡很淺,更像是嘗試了一下就放棄了。是故布疑陣?還是兇手原本想從這里進入,但發現行不通,最終選擇了其他方式?
我的目光掃過窗戶下方的地面。公寓樓后面是一條狹窄的后巷,堆放著一些雜物。雨水沖刷著地面,泥濘不堪。
“目暮警部,我想去后巷看看?!蔽姨岢稣埱?。
“好,高木,你陪工藤老弟去,注意安全?!蹦磕壕奎c頭。
我和高木繞到公寓樓后面。雨水將后巷變成了一個小泥潭??拷üぷ魇掖皯粝路降牡孛妫袔讉€模糊的腳印,但已經被雨水沖刷得幾乎無法辨認。墻角堆放著幾個廢棄的紙箱和破舊家具。
我的目光在雜物堆中搜尋。突然,墻角一個不起眼的凹陷處,一點微弱的反光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蹲下身,撥開濕漉漉的紙板碎片。
是一枚小小的、銀色的…袖扣?樣式很簡潔,但邊緣似乎有點磨損。它半埋在泥水里,如果不是那點反光,很難被發現。
“高木警官,這里!”我小心地用鑷子(問鑒識人員要的)夾起那枚袖扣。
“袖扣?”高木湊過來,“在這種地方?會是兇手的嗎?”
“可能性很大。”我仔細觀察著。袖扣很干凈,沒有泥土完全覆蓋,說明掉落的時間不會太長,很可能就是案發前后。而且,它掉落的位置,正好在窗戶下方。
兇手試圖撬窗未果,離開時不小心遺落了袖扣?還是…故意留下的?
這枚袖扣,和死者手中那塊亮藍色的布料,會成為突破的關鍵嗎?
“工藤老弟!有新發現!”一個警員從樓上探出頭喊道,“森川先生的電腦里,發現了他最近正在進行的項目資料!甲方是一家叫‘東和建設’的公司!而且,我們找到了一個未完成的郵件草稿,似乎是寫給東和建設某個負責人的投訴信!內容是關于設計被惡意剽竊和壓榨的!”
東和建設…設計剽竊…投訴信…
案件似乎開始指向商業糾紛的方向。但那個“墨線”郵件,那枚掉落的袖扣,還有那塊特殊的藍色布料,又像幾根不和諧的線,纏繞在這看似清晰的脈絡上。
我捏著那枚冰冷的袖扣,雨水順著額發滴落。口袋里的手機安靜下來,但那兩封郵件的內容,卻像烙印一樣刻在腦海里。
碎片…牢籠…墨線…束縛…
我抬起頭,看向森川工作室那扇緊閉的、帶著撬痕的窗戶。玻璃上,雨水流淌,映照出我模糊而凝重的倒影。
調查才剛剛開始,而陰影,似乎已經悄然籠罩。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