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蒙蒙亮。
落日鎮還籠罩在一片安靜的晨霧中,絕大多數魂師還在睡夢里回味著昨夜的酒精與喧囂。
兩道身影,一大一小,卻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客棧,融入了通往落日森林的薄霧之中。
雷鳴沼澤,位于落日森林的西北角,是一片聲名狼藉的險惡之地。
當白鶴與白沉香抵達沼澤邊緣時,已是日上三竿。
眼前的景象,讓即便是見多識廣的白鶴,也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里沒有參天大樹,只有一片片扭曲怪異,仿佛被雷劈過的焦黑矮木。
最詭異的是空氣。
空氣中彌漫著一層淡紫色的薄霧,能見度極低。
這并非普通的水汽,而是蘊含著狂暴雷電元素的瘴氣。
偶爾能看到細小的電弧,在霧氣中一閃而逝,發出“噼啪”的輕響。
尋常人若是吸入這種瘴氣,輕則麻痹,重則臟腑受損。
“跟緊我?!?/p>
白鶴叮囑了一句,體表浮現出一層淡淡的青色魂力,將兩人包裹起來,隔絕了外界的瘴氣。
他正準備像往常一樣,憑借經驗和速度,選擇一條路徑突進。
“等等,爺爺。”白沉香卻拉住了他。
“怎么了?”
“我們不能這么走。”
白沉香搖了搖頭,指著前方看似平坦的泥沼,
“您看那里的霧?!?/p>
白鶴凝神望去,只見那片區域的紫色霧氣,比別處要濃郁幾分,而且流動得極為緩慢,幾乎是靜止的。
“風語告訴我,那里的空氣是死的?!?/p>
白沉香輕聲解釋道,“風吹不進去,說明下面很可能是深不見底的泥潭,連氣都無法流通。一旦陷進去,就再也上不來了。”
白鶴心中一凜。
他這才意識到,在這片詭異的沼澤里,他那引以為傲的速度和經驗,很可能會成為致命的陷阱。
反而,是孫女這種能與風溝通的奇特能力,才是最可靠的引路明燈。
“好,丫頭,今天路怎么走,你說了算?!?/p>
白鶴果斷地放下了族長的架子,將主導權交給了孫女,
“爺爺給你當護衛。”
白沉香點了點頭,沒有半分怯場。
她閉上了眼睛。
整個世界,在她面前,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不再有顏色,不再有形狀,只有無數道氣流的軌跡。
有的氣流輕快,暢通無阻,那代表著腳下是堅實的土地。
有的氣流遲滯,盤旋打轉,那意味著前方有障礙物,或是濕滑的苔蘚。
而有的地方,則是一片死寂的真空,風的軌跡到那里便戛然而止,那是死亡的陷阱。
“左前方,三十七步,有一塊兩人寬的黑石,可以落腳?!?/p>
“從黑石向右前方,躍過那條三尺寬的濁水溝,注意,溝底有東西在動?!?/p>
“然后直行,沿著那棵歪脖子樹的影子走,那條線上的地最結實?!?/p>
白沉香睜開眼,清脆的聲音不斷響起。
她就像一個最精準的導航儀,將一條安全而高效的路線,清晰地規劃了出來。
白鶴徹底服了。
不再多問,只是完全信任地,跟在孫女身后,一步不錯地按照她的指示前行。
他這位活了快一百歲的魂斗羅,此刻竟像個初出茅廬的學徒,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六歲的小女孩。
這畫面若是讓族里那幾個老家伙看到,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但他心中,卻沒有半分尷尬,反而充滿了無與倫比的驕傲。
這就是他的孫女!
他們走得不快,甚至可以說很慢。
白沉香身上的九十斤負重,在這泥濘的環境里,反而成了一種優勢。
她的每一步都踩得極穩,極深,像是釘子一樣釘在地上,絕無滑倒的可能。
而她對“風語”的運用,也越來越純熟。
從最開始只能感知十幾米范圍,到后來,她已經能將感知力,順著風,延伸到百米之外。
“爺爺,停一下。”
行進了約莫一個時辰后,白沉香忽然停下了腳步,小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
“怎么了?”
白鶴立刻警惕起來,魂力瞬間提至巔峰。
“風里有血腥味?!?/p>
白沉香的小鼻子皺了皺,“很濃的血腥味,還夾雜著一股雷電燒焦的味道。就在我們東南方向,大概五百米外。”
爺孫倆對視一眼,都明白了什么。
他們小心翼翼地,朝著那個方向摸了過去。
撥開一片焦黑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讓白沉香的瞳孔微微一縮。
只見一片狼藉的空地上,躺著三具殘缺不全的尸體。
從他們身上那破碎的服飾來看,應該是一些試圖來此尋寶的魂師。
他們的死狀極為凄慘,有的胸口被利爪整個刨開,有的則像是被狂暴的雷電正面擊中,渾身焦黑,還冒著青煙。
在尸體旁邊,還躺著一頭體型巨大的魂獸尸體。
那是一頭千年級別的紫電豪豬,以防御力著稱。
但此刻,它那身堅硬的皮毛,卻被撕開了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口子,致命傷在脖子,幾乎被整個咬斷。
“是那頭狼王干的。”
白鶴壓低聲音,神情凝重,“好霸道的攻擊。這幾個人,應該是想獵殺這頭豪豬,結果驚動了狼王,被當成了入侵者,一同清理掉了?!?/p>
白沉香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地觀察著戰場。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些被風刃切割出的平滑痕跡上,落在了地面上那個巨大的、帶著雷電焦痕的爪印上。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分析著那個未曾謀面的敵人。
快,狠,并且同時具備風的切割和雷的狂暴。
“它應該剛離開不久?!?/p>
白沉香站起身,指了指空氣中尚未完全消散的元素波動,
“風告訴我,它往那個方向去了?!?/p>
她指向了沼澤的更深處。
那里,紫色的霧氣已經濃郁得化不開,隱約能聽到沉悶的雷聲在其中回蕩。
“走,跟上去!”白鶴當機立斷。
這既是危機,也是機會!
狼王剛剛經歷了一場戰斗,必然有所消耗,警惕性也可能會下降。這是他們最好的機會!
兩人再次上路,這一次,他們的速度明顯加快了。
越往深處,空氣中的雷電元素就越發狂暴,甚至開始干擾白沉香的“風語”感知。
她不得不分出更多的精力,去過濾那些狂亂的元素信息,額頭上漸漸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終于,在一處被三座矮山包圍的谷地前,白沉香停下了腳步。
“就是這里了?!?/p>
她喘了口氣,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睛卻亮得驚人。
“整個沼澤的風,都在往這里匯聚。這里的雷電元素,濃度是外面的十倍以上。”
“如果狼王有巢穴,一定就在這山谷里?!?/p>
白鶴抬頭望去,只見那山谷入口,被一道渾濁的瀑布遮擋,水流沖擊在下方的深潭中,發出轟隆隆的巨響,天然地掩蓋了一切聲音。
好一個隱蔽的巢穴!
他們沒有貿然靠近,而是悄悄地爬上了一旁的山壁,躲在一塊巨石后面,向谷內望去。
一看之下,白鶴的呼吸都為之一滯。
只見山谷之內,別有洞天。
谷地中央,是一片相對干燥的黑色土地,土地的正中心,赫然生長著一株半人多高,通體晶瑩剔透,如同紫色水晶雕琢而成的小草。
草葉的頂端,正凝聚著一滴紫色的液體,散發著誘人的光澤,周圍環繞著肉眼可見的電弧。
“雷涎草!”
白鶴低呼一聲,眼中滿是震撼。
看這品相,怕是已經有三千年的年份了!
而就在雷涎草不遠處,一個巨大的洞穴,如同巨獸張開的大口,黑黝黝地對著谷外。
就在這時,一聲低沉而充滿威嚴的咆哮,從洞穴深處傳了出來。
緊接著,一個巨大的身影,緩緩地從黑暗中踱步而出。
那是一頭體型遠超尋常狼類的巨狼。
身軀矯健而充滿流線型,每一塊肌肉都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
毛發,是墨藍色,上面點綴著一道道銀白色的紋路,這些紋路仿佛是活的,不時有細密的電光在上面流竄。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眼睛。
那不是野獸的渾濁與瘋狂,而是一種冰冷的,充滿了智慧與孤傲的,蒼藍色。
它站在洞口,警惕地嗅了嗅空氣,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那雙冰藍色的眸子,緩緩掃過整個山谷。
當它的目光掃過白鶴與白沉香藏身的巨石時,微微停頓了一下。
白鶴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千年風雷魔狼!它發現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