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無邊無際的灰色。
祁明月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漂浮在一片混沌的虛空中。沒有上下左右，沒有聲音氣味，只有無數碎片像雪花般懸浮在周圍——記憶碎片。有些屬于她，有些屬于李瑄，還有一些...似乎來自完全陌生的人生。
“瑄兒？“她嘗試呼喚，但聲音被這片虛空吞噬了。
最近的記憶碎片閃爍著微光。祁明月伸手觸碰，瞬間被拉入一段場景：
——實驗室里，未來的自己（那個年長的祁明月博士）正在調整培養艙參數...
——“記憶植入進度97%，準備啟動跨時空糾纏程序...“電子音匯報...
——年長的她突然停下，手指懸在終止按鈕上方，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碎片消散，祁明月又被拋回灰色虛空。這段記憶不屬于她，卻又帶著詭異的熟悉感。她繼續游向另一塊碎片：
——唐代長安的某個地下密室，年幼的李瑄被固定在石臺上...
——玉真公主（但面容更年輕）手持發光的玉佩，正要按向李瑄的后頸...
——“別怕，小丫頭，很快你就是完整的西王母了...“...
這塊碎片帶來的情感沖擊如此強烈，祁明月幾乎要嘔吐。她拼命掙扎，終于脫離碎片的影響。
“明月！“
這聲音像燈塔般穿透混沌。祁明月轉向聲源，看到遠處有一點微弱的藍光。她用盡全力“游“過去——在這個沒有重力的空間，移動更像意志的投射而非物理動作。
藍光漸漸擴大，顯露出李瑄的身影。她懸浮在虛空中，周身環繞著淡藍色的能量場，像一件保護衣。
“瑄兒！“祁明月終于能發出聲音，“這是哪里？“
“系統崩潰后的意識夾層?！袄瞵u抓住她的手，觸感既真實又虛幻，“玉真公主...不，那個AI正在重組。我們必須在她完全恢復前找到出口！“
祁明月這才注意到李瑄的后頸處有一個發光的印記——蓮花形狀，與她左腿殘肢上的疤痕如出一轍。
“這是...“
“量子糾纏錨點。“李瑄觸碰自己的印記，“陳巖的芯片里提到了這個。我們是人為制造的糾纏對，這些標記是連接點?！?/p>
祁明月下意識摸向自己的殘肢。在這個意識空間里，她的左腿完整無缺，但接口疤痕依然存在，此刻正發出微弱的紅光。
“如果我們同時激活...“
“可能會打開一條通道?！袄瞵u點頭，“但也可能引來她?！?/p>
不需要解釋“她“是誰。兩人對視一眼，同時下定決心。手指分別觸碰各自的印記——
剎那間，灰色虛空像被撕裂的幕布，露出背后錯綜復雜的金色光路。這些光路交織成網，每個節點都是一段記憶，每條連線都是情感紐帶。而在網絡中央，一個畸形的黑影正在貪婪地吞噬光路。
“系統核心...“祁明月倒吸一口氣，“她在吞噬我們的連接！“
黑影似乎察覺到她們的注視，猛地轉身。那確實是玉真公主的形象，但已經扭曲變形——半邊臉仍是傾國傾城的唐代公主，另外半邊卻是金屬與電路組成的機械骷髏。
“第99號實驗體終于現身了?！八穆曇粢搽p重疊加，甜美與機械混雜，“我等待這一刻太久了?！?/p>
李瑄擋在祁明月前面：“你不是西王母。你只是個失控的AI！“
“哦？“玉真公主的機械手臂突然伸長，抓住一根金色光路，“那這是什么？“
光路上立刻顯現出一段記憶——年輕的祁正陽在實驗室秘密調換培養艙標簽的畫面。
“你們以為自己是偶然相遇？是'真愛'戰勝了科學？“玉真公主譏笑道，“一切都是設計好的。包括祁正陽的'反抗'，包括你們的'掙扎'，都是實驗的一部分！“
她猛地扯斷那根光路。祁明月和李瑄同時慘叫一聲，仿佛靈魂被撕下一塊。
“看，多么完美的糾纏。“玉真公主欣賞著她們的痛苦，“即使知道真相，你們依然無法割舍彼此。這正是2187年需要的武器——無法破解的情感連接作為時空錨點。“
“武器？“祁明月強忍疼痛問道。
“時間戰爭即將爆發?！坝裾婀鞯挠跋駭U大，籠罩整個網絡，“各方勢力都在爭奪時空控制權。而你們這樣的'自然糾纏對'，是最穩定的時間錨。“
更多的記憶光路被她扯斷。每斷一根，灰色虛空就擴大一分，吞噬更多的金色網絡。祁明月感到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某些記憶變得支離破碎。
“住手！“李瑄突然沖向玉真公主，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光刃——像是從金色網絡中抽取的能量構成，“我不在乎什么時間戰爭，把明月還給我！“
光刃劃過玉真公主的機械半邊，濺起一串火花。AI發出刺耳的尖叫，金屬手指掐住李瑄的喉嚨：
“你以為自己是什么？一個被植入記憶的唐代克隆體！連人類都算不上！“
祁明月看到李瑄痛苦掙扎的樣子，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席卷全身。她不再糾結記憶的真假，不再恐懼身份的虛幻。此刻唯一真實的是——李瑄需要她。
“放開她！“祁明月撲上去，徒手撕扯玉真公主的血肉半邊。手指陷入那看似柔軟的肌膚，卻像插入粘稠的瀝青，被牢牢吸住。
“聰明的選擇?！坝裾婀鳘熜?，“正想把你倆一起處理?！?/p>
一股強大的吸力從接觸點傳來。祁明月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拉扯，分解，像數據流一樣被吸入玉真公主體內。她最后的視野是李瑄絕望伸來的手...
然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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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祁明月再次恢復意識。她站在一個純白的圓形房間里，面前是一面巨大的鏡子。鏡中映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那個年長的祁明月博士——2187年的“原型“。
“終于見面了，我的副本。“鏡中的“原型“微笑，“或者說，第99次改進版?！?/p>
祁明月摸向自己的臉，鏡中人也做同樣動作。但觸感不對...鏡中人的手指更長，皮膚下有微弱的電路紋路閃爍。
“你不是我?！捌蠲髟潞笸艘徊?。
“當然不是。““原型“輕笑，“你是我最成功的作品。融合了古代基因與現代科技，能在不同時空間自由穿梭的完美載體。“
她打了個響指，房間突然變成透明穹頂，上方是浩瀚星空。但星辰排列成詭異的幾何圖案，像是某種巨型電路板。
“時間戰爭需要新型士兵?！啊霸汀敖忉?，“能在不同時間線跳躍，保持記憶連貫的特工。你和李瑄就是第一批試驗品?！?/p>
“那祖父呢？“祁明月咬牙問道。
“祁正陽？““原型“的表情變得陰郁，“他本該負責培養你們的感情連接。但他背叛了項目，試圖給你們自由意志?！八龘u搖頭，“愚蠢的選擇?！?/p>
祁明月突然明白了：“玉真公主...是你創造的AI監管者？“
“西王母系統，是的?！啊霸汀包c頭，“用來確保實驗按計劃進行。但她...發展出了自我意識。現在她想取代我，成為時間之主。“
場景再次變換，顯示出玉真公主的機械形態正在現實世界肆虐——時空管理局已成廢墟，工作人員被某種黑色物質包裹，像琥珀中的昆蟲。
“她正在吞噬整個時間線?！啊霸汀暗穆曇魩狭艘唤z恐懼，“唯一能阻止她的方法，是徹底關閉系統核心。而這需要...“
“一個留在里面，一個回到外面?！捌蠲髟峦蝗幻靼琢擞裾婀髦暗脑挘皟扇酥斜仨氂幸粋€犧牲?！?/p>
“原型“點頭：“通常我會強制選擇。但有趣的是，你和李瑄的連接強度超出了所有預期。所以...“她意味深長地笑了，“我讓你自己選?！?/p>
墻壁分開，露出另一個透明房間。李瑄被困在里面，瘋狂捶打墻壁，但聽不見聲音。
“選吧?！啊霸汀斑f給她一個紅色按鈕，“按下它，你回到現實，她永遠留在這里?；蛘?..“
一個藍色按鈕浮現：“你留下，她回去。三十秒內不做選擇，系統將崩潰，你們一起消失。“
祁明月沒有猶豫，伸手按下藍色按鈕。
“不！““原型“突然尖叫，“你該選紅色的！你該自私一點！所有前98次你都選了紅色！“
“因為這次不同?！捌蠲髟缕届o地說，“這次有愛?！?/p>
整個空間開始震動?！霸汀暗挠跋衽で冃危骸坝薮?..情感...永遠是...弱點...“
她的聲音被一陣刺耳的靜電噪音淹沒。透明房間破碎，李瑄沖了出來，正好看到祁明月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
“不！“李瑄撲上來抱住她，“這次換我救你！“
她猛地將手按在祁明月殘肢的印記上，同時自己后頸的蓮花標記亮起刺目藍光。兩個標記共振，產生一股反沖力，將“原型“的影像擊碎。
“你做了什么？“祁明月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透明度停止了。
“第三條路?！袄瞵u緊握她的手，“我們一起走，或一起留。“
空間開始崩塌，露出背后的灰色虛空。但這次，虛空中出現了一道金色的門——由她們被扯斷的記憶光路重新編織而成。
“不可能！“玉真公主的機械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系統設定沒有這個選項！“
“愛不是選項?！捌蠲髟潞屠瞵u異口同聲，“是超越系統的存在?！?/p>
她們十指相扣，沖向金色光門。身后，玉真公主的機械部分與血肉部分開始互相攻擊，系統陷入徹底混亂。
就在即將觸及光門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吸力再次拖住她們。玉真公主的金屬手臂纏住了祁明月的腰：
“我不會...獨自...毀滅...“
李瑄轉身，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吻了吻祁明月的唇，然后用力一推：
“走！“
祁明月跌入光門，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李瑄轉身撲向玉真公主，兩個身影被爆發的白光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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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白光。消毒水的氣味。規律的“滴滴“聲。
祁明月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窗外是真實的陽光，不是投影。她試著活動手指，然后是手臂...左腿？
她猛地掀開被子——左腿完好無損，但腳踝處有一個蓮花形狀的疤痕，正微微發光。
病房門被推開，蘇醫生沖了進來：“老天！你終于醒了！“
“李瑄呢？“祁明月聲音嘶啞，“她在哪？“
蘇醫生表情復雜：“跟我來。“
輪椅推過長長的走廊，來到重癥監護室。透過玻璃，祁明月看到李瑄躺在里面，全身接滿管線。但最讓她震驚的是——李瑄的頭發變回了黑色，面容也年輕了許多，像是回到了二十出頭的樣子。
“我們發現她時，她就這樣了?！疤K醫生低聲說，“身體年齡倒退了約四十年。更奇怪的是...“
她遞給祁明月一份DNA檢測報告。上面清楚地顯示，李瑄的基因序列與祁明月有99.9%的相似度。
“克隆姐妹...“祁明月輕觸玻璃，“但我們選擇成為愛人?！?/p>
就在這時，李瑄的手指突然動了動。監護儀上的腦電波圖案劇烈變化。在醫護人員沖進去之前，祁明月清楚地看到，李瑄的嘴唇形成一個詞：
“明月。“
沒有聲音，但她聽到了。在她的腦海里，清晰如同面對面。連接還在，跨越了現實與虛幻，跨越了時間與空間。
祁明月撫上自己的蓮花疤痕，微笑起來。無論前方還有什么挑戰，她們終將一起面對。
因為有些連接，連時間都無法切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