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匪頭目的劍身是暗沉的金屬光澤,沒有多余的裝飾,只有歲月和戰斗留下的磨痕。
而兩聲兵器碰過的銳響幾乎不分先后……維列安的冽誓直刺中路,幾乎快如閃電;而劫匪頭目的闊劍則沉穩地斜撩格擋,厚重的劍脊磕在冽誓鋒銳的劍身上,發出沉重的金屬交擊聲,火星四濺!
兩人初次交鋒的力度,讓各自的心中都微微一頓。
維列安感受到劍上傳來的力道雄渾凝實,技巧簡潔有效,絕非普通劫匪。而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間似乎并非純粹的兇狠,更像是一種試探和審視。
劫匪頭目眼底同樣閃過一絲訝異,他硬接了對方閃電般的一劍,虎口竟隱隱發麻……面前這位少女的速度、角度以及劍上傳來的那份冰冷凝練的力量感……絕非商隊那些廢物護衛可比!
他繃緊的嘴角似乎更往下沉了幾分,眼神也變得凝重起來。
試探結束……
維列安劍勢一變,不再保留……她的風格凌厲而精準,每一劍都指向關節、咽喉這些一擊可廢或致命的部位。
劫匪頭目心下一沉,這才是真正要命的對手……他同樣不再有任何保留,低吼一聲,闊劍展開!沒有繁復的花招,只有力量的壓制。而他每一次劈砍、格擋、突刺都勢大力沉,帶著千軍劈易的沉重感,試圖用力量和氣勢壓倒維列安靈巧的身法。
頭目的目光此時快速掃過戰場,他的那些手下在維列安解決了藥袋和那兩人之后氣勢已弱……加上商隊看到有人出頭,幾個護衛似乎也強忍恐懼聚攏起來,抵抗開始變得有組織。
不論如何,他必須盡快解決這個最難纏的存在!
他心頭一橫,劍招陡然變得更為狂暴,逼退維列安一步后,猛地側身向旁邊樹林方向撤開幾步!意圖很明顯——拉開距離,引開這個強大的主戰力!
維列安豈會讓他輕易脫離?她緊咬不放,帶著冽誓緊隨而至……兩人一邊打斗,一邊快速移動到了商隊與密林之間的空曠地段,遠離了主要戰場。
而這里的草地和灌木叢早已荒化,形成一片天然的決斗場。
頭目的引開策略成功,卻也讓他徹底暴露在維列安的劍鋒之下!
就在他再次格開維列安的一記狠厲直刺,身形微滯的剎那——一道快到無法形容的寒光如同最冷冽的極光,驟然穿透了他防御的縫隙……
所有的動作戛然而止……空氣仿佛凝固。劫匪頭目能清晰地感受到脖頸皮膚被鋒銳劍氣刺破的微痛,死亡的氣息冰冷地舔舐著他……他魁梧的身體瞬間繃緊如鐵,汗水沿著剛毅的臉頰線條滑落。
維列安握著冽誓的手穩如磐石,氣息雖略有急促,眼神卻冰冷銳利如劍鋒,死死鎖住眼前的對手。
而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后……
維列安的聲音帶著劍氣般的寒意,刺入頭目的耳膜。
“現在……叫他們放下東西。”
“……”
維列安的冽誓紋絲不動,劍尖精準地停在頭目脖頸跳動的脈搏之上。
被劍鎖喉的頭目并未如尋常匪類般驚慌求饒……他粗重的呼吸緩慢地平復下來,那雙深沉、剛毅的眼睛緊緊盯著維列安,里面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情緒——有面對死亡的平靜,有被強力壓制的挫敗,甚至還有那么一絲莫名的……如釋重負?
他慢慢、慢慢地抬起那只空閑的手,手指以一種沉重到仿佛承受著萬鈞之力的姿態,朝商隊和手下們的方向,做了個極其明確的手勢——掌心向下,用力地一揮!
“頭兒?!”
遠處正在搬扛貨物的幾個手下頓時驚呼出聲,動作僵住,難以置信地看向這邊。這個手勢的含義無比清晰:放棄抵抗,放下東西。
沒有多余的言語命令。頭目的眼神像冰冷的石塊掃過他的手下們,那股不容置疑的威壓即使隔著距離也清晰可辨。
盡管不甘,那些劫匪最終還是一個接一個地松開了手中的貨物和行囊,退開幾步,警惕而茫然地望向首領這邊。
戰場上的混亂戛然而止,只剩下風掠過樹林的沙沙聲,以及壓抑緊張的喘息。
維列安看到了這個放棄的手勢,也看到了他手下們的反應……一絲疑惑沖淡了冰冷殺意,但劍鋒沒有絲毫偏移。
“你放棄了……”
維列安的聲音刺破了短暫的寂靜。但是這個時候,依然有一絲困惑從剛才開始就縈繞在她的心頭。
“那么,告訴我——”
她的聲音依然平穩,卻帶著一種被愚弄和被某種未知觸怒的寒意,每一個字都敲打在頭目的心上。
“為什么做這種事?”
維列安向前踏進一小步,劍尖帶來的壓迫感更強了,逼得頭目不得不微微后仰。
“……以你方才展露的身手,還有你帶著的這把劍……我能看出來,你絕非那些只敢欺凌弱小的懦夫流寇?!?/p>
她一邊說著,腦海中閃過剛才來自對方的那股古怪“原則性”。
“我只想知道……為什么,你不去選擇一條更好的路?”
她的質問中夾雜著不解、憤怒,甚至還有一絲對眼前這個“不像壞人”卻淪為劫匪的家伙的失望。
但或許此時更多的,也有一種她能夠猜測得到的,可能的,但不想承認的理由。
而維列安的每一句“為什么”,語氣雖然不重,卻都像重錘砸在劫匪頭目的胸口……
她看到他緊繃的、布滿風霜的臉頰肌肉在微微抽搐,那雙剛毅的眼睛里,最后一絲倔強如同燃盡的余燼,驟然熄滅,只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沉重的、幾乎壓垮靈魂的悲涼。
“呵……”
一聲深重得如同來自大地之底的嘆息,從劫匪頭目的胸腔里沉重地擠出。
這嘆息里包含了太多太多——有山窮水盡的絕望,有萬不得已的苦澀,有對犧牲的痛悔,更有在維列安的質問下,那份堅持碎裂后露出的蒼白真相。
這嘆息是如此沉重,仿佛將他身上僅存的力量也一同抽走了。
他握著闊劍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卻最終沒有丟下武器。他閉上眼睛,短短一瞬,再睜開時,那片沉重悲涼中,只剩下一種近乎破釜沉舟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