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熔金之誓與風雪迷局

公元前7975年深秋，斡難河支流

青銅坩堝中的銅液泛起詭異的靛藍，阿禾用鹿角鉗夾起孔雀石投入其中。刺鼻的煙霧中，她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咳嗽聲——部落里最年長的匠人阿耆不知何時已拄著棗木拐杖站在冶煉棚外。老人渾濁的眼睛盯著沸騰的銅液，布滿裂口的嘴唇翕動：“這顏色...倒像是庫圖部落在兵器上淬的毒。“

鐵鉗差點脫手墜落。阿禾強壓下心底翻涌的記憶，將新鑄的青銅鋤頭浸入冷水。淬火時騰起的水霧中，她又看見庫圖部落在火海中扭曲的面孔，聽見孕馬垂死的悲鳴。“只是普通礦石。“她低聲回應，卻發現阿耆布滿老繭的手指正摩挲著冶煉棚的立柱——那里深深刻著半個鷹形圖騰，是庫圖部落在劫掠時留下的標記。

暮色降臨時，南方來的商隊抵達營地。十二匹駱駝馱著陶罐、骨針與珍貴的麻線，領頭的商隊首領掀開毛氈斗篷，露出脖頸處與阿禾相似的青銅吊墜。“我是河灣部落的烏圖。“他的聲音像打磨過的青銅器般清亮，目光掃過營地邊緣的馬群與試驗田，“聽說你們能用孔雀石煉出會呼吸的金屬？“

阿禾注意到烏圖隨行的年輕人始終緊按腰間的石斧，斧柄纏著的紅布條上，依稀可見與庫圖部落相似的紋飾。她將新鍛造的青銅匕首放在獸皮上推過去，刃口映出烏圖驟然收縮的瞳孔：“交易可以，但我要知道，你們部落和庫圖...是什么關系。“

深夜密語

篝火漸熄時，阿禾在馬廄找到獨自喂馬的烏圖。商隊首領正用青銅梳篦清理駱駝的腳掌，動作輕柔得像撫摸嬰兒。“庫圖是我叔父。“他忽然開口，梳篦刮過駱駝蹄甲發出刺耳聲響，“二十年前，他用同樣的'秘藥'毀掉了我父親的部落，只留下會冶鑄的匠人。“

月光透過馬廄縫隙灑在烏圖背上，阿禾看見他后頸猙獰的燙傷疤痕，形狀恰似青銅熔液滴落的軌跡。“你們冶煉孔雀石的方法，“烏圖轉身時眼中跳動著危險的光，“和我父親當年的嘗試一模一樣。這種技術...不該出現在草原上。“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阿耆的孫女小雀跌跌撞撞沖進馬廄，鹿皮靴沾滿泥漿：“不好了！試驗田里的大麥...全被啃光了！“

阿禾沖出門外，寒意瞬間浸透骨髓。原本整齊的田壟變成一片狼藉，折斷的麥稈上還沾著溫熱的唾液。月光下，幾串奇怪的蹄印延伸向西北方——那既不像馬，也不像羊，更像是...某種從未見過的巨獸。

迷霧重重

天未破曉，阿禾帶著阿虎與烏圖踏上追蹤之路。青銅馬鐙在寒霧中凝結白霜，阿禾握緊韁繩，忽然想起老薩滿的另一段預言：“當鐵蹄踏碎谷神的夢境，青銅將迎來血色的試煉。“蹄印在一處斷崖前消失，崖壁上卻出現奇怪的鑿痕，排列成類似星空的圖案。

“是雪山部落的標記。“烏圖的手指拂過鑿痕，聲音發顫，“傳說他們豢養著能踏碎巖石的巨狼，用活人祭祀...換取控制風雪的力量。“

阿虎突然勒住馬，青銅匕首出鞘：“小心！“三支裹著獸皮的箭矢破空而來，擦著阿禾耳畔釘入樹干。箭矢尾部的羽毛上，赫然涂著與庫圖“秘藥“相同的紫黑色毒液。

追擊者的呼哨聲在山谷回蕩時，阿禾發現了更驚人的事實——那些騎手的馬鞍上，掛著刻有自家部落圖騰的青銅鈴鐺。她掉轉馬頭沖向營地，卻見漫天風雪中，數十匹披掛青銅護甲的戰馬正朝著存放谷種的地窖狂奔。

血色黎明

阿耆倒在谷種地窖前，胸口插著半把青銅匕首。老人最后的姿勢保持著護衛的姿態，身下死死壓著那個裝有珍貴谷種的陶罐。阿禾跪坐在雪地里，顫抖著掰開老人僵硬的手指，卻發現陶罐里裝的不是谷種，而是一卷用狼筋縫制的獸皮書。

“這是...雪山部落的巫術典籍。“烏圖翻開獸皮書，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們相信用青銅祭祀能召喚雪暴，而祭品...必須是會冶鑄的匠人。“書頁間滑落半枚青銅印章，印著與試驗田破壞者蹄印相似的紋路。

營地內突然響起凄厲的號角。阿禾沖出土屋，看見南方天際涌來遮天蔽日的烏云，云層中隱約可見巨大的陰影——那不是普通的雪暴，而是某種裹挾著青銅碎屑的黑色風暴。阿虎握緊改良后的青銅弩機，弩箭上涂抹著用孔雀石研制的麻痹毒液：“他們來了。“

風雪中，數百名戴著青銅狼首面具的騎手現身。為首的巫師高舉鑲嵌孔雀石的青銅權杖，杖頭的骷髏眼珠竟是兩顆融化的銅球。“交出能呼吸的金屬！“巫師的聲音混著風雪刺入耳膜，“否則這片土地將永遠被冰封！“

絕境中的覺醒

阿禾在紛飛的青銅碎屑中舉起新鑄的彎刀。刀刃劃過風雪的瞬間，她突然想起阿耆臨終前的呢喃：“青銅不是神罰...是人與大地的契約。“她調轉刀鋒，將刀刃狠狠刺入身旁的青銅旗桿。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融化的銅液順著旗桿滲入地下，原本凍結的土地竟開始震顫。阿禾想起試驗田里那些失敗的種植經歷——每次灌溉后，埋在深處的青銅廢料都會讓土壤變得格外松軟。或許老匠人阿耆早已發現這個秘密，卻因庫圖的陰影不敢明言。

“把所有青銅廢料埋進土里！“阿禾大喊著揮刀劈開陶罐，將孔雀石粉末灑向狂風。阿虎立刻會意，帶領族人將破損的青銅馬具、斷劍統統砸成碎片，填入田壟間的溝壑。巫師的狂笑戛然而止，他驚恐地看著腳下的土地裂開縫隙，滲出泛著藍光的銅液。

黎明新生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烏云時，黑色風暴已化作漫天細雨。巫師的青銅權杖在晨光中轟然碎裂，露出內部腐朽的木芯——所謂的“雪暴巫術“，不過是用青銅粉末制造的視覺騙局。阿禾站在濕潤的田壟上，看著滲入土壤的青銅碎屑滋養出嫩綠的新芽，那些曾被巨獸啃食的麥稈，竟奇跡般地重新抽出了麥穗。

烏圖跪在阿耆的遺體旁，將半枚青銅印章埋入泥土：“或許真正的力量，從來不在青銅的鋒芒里。“他起身時，手中握著阿耆藏匿的谷種陶罐——老人用最后的力氣，將真正的谷種藏在了巫術典籍的夾層中。

三個月后，斡難河畔豎起新的青銅圖騰柱。柱身雕刻著麥穗與馬蹄交織的紋路，頂端鑲嵌的孔雀石在陽光下流轉著奇異的光澤。當南方部落的使者再次來訪時，阿禾拿出新培育的耐寒粟種，青銅酒盞中盛滿用青稞釀造的烈酒：“這次的交易，我們要換你們的灌溉水渠圖紙。“

深夜，阿禾獨自來到冶煉棚。坩堝中跳動的銅火映照著她的側臉，她將一塊刻有雪山部落圖騰的青銅殘片投入火焰。在金屬融化的嘶鳴中，她仿佛聽見老薩滿的聲音穿越時空：“當青銅不再割裂土地，人類才能真正讀懂大地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