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車禍奇緣
風和日麗的一個下午,就在熙熙攘攘的放學路上,“咣”的一聲異響,吸引了路邊行走的人群,李默被卡車撞飛的瞬間,歷史老師的聲音在腦海炸響:“太子朱標,早逝于洪武二十五年……”
睜開疲憊的雙眼,身下是明黃錦緞,鼻尖是濃郁藥味。在他的印象中明明感知自己被車輛撞飛的最后記憶,怎么會變成了這種環境,他十分疑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掙扎著望向銅鏡,倒影里是張年輕卻蒼白的陌生臉龐。
突然一聲清脆而刺耳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現實,“殿下醒了!”在宮娥的尖叫聲中,他抓住關鍵信息:“洪武四年……”
李默心頭劇震:“洪武二十五年,就是十八年后自己必死的刑場!”意識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沉沉浮浮,像是被扔進了高速旋轉的滾筒洗衣機,又像是被巨大的真空抽吸著,不斷向下墜落。每一次試圖掙扎清醒,換來的都是更猛烈的眩暈和撕裂般的頭痛。
記憶的碎片在混沌中互相撞擊,發出刺耳的噪音:刺眼的白熾燈管、尖銳到要刺穿耳膜的急剎車聲、車廂內乘客驚恐扭曲的面孔、還有身體被某種巨大、冰冷、無可抗拒的力量狠狠撞飛時,骨頭碎裂的那種令人牙酸的輕響……以及飛在半空,整個世界顛倒、旋轉、慢放,最終被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淹沒的感覺。
就在那意識即將徹底熄滅、沉入永恒冰冷的虛無之前,一個模糊又無比清晰的聲音,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刺穿了他最后的混沌——“……明初……太子朱標……最可惜……洪武二十五年……早逝……”那是歷史老師略帶沙啞的嗓音,帶著點唏噓和考據癖特有的篤定,曾經在階梯教室后排昏昏欲睡的他耳朵里鉆進鉆出,此刻卻如同洪鐘大呂,帶著冰冷的判決意味,在他瀕死的意識里轟然回響!每一個字都像是冰錐鑿刻在靈魂深處。洪武二十五年……朱標……死……這是什么詭異的臨終走馬燈?李默最后的念頭荒謬又模糊。緊接著,就是一片徹底的死寂。然后,是窒息感。仿佛從冰冷幽暗的深水層被強行拽向水面,肺葉火燒火燎地渴求著空氣。喉嚨里灌滿了粘稠、苦澀的液體,帶著濃重的藥草氣息,嗆得他猛地痙攣起來!“咳咳!咳——嘔!”劇烈的咳嗽撕扯著胸腔,每一次震動都帶來全身散架般的劇痛,尤其是頭顱,像是被重錘反復夯擊過,痛得眼前金星亂迸。他本能地偏過頭,想把堵在喉嚨里的苦水吐出去。意識,在身體的極端痛苦中,被強行拽回了一絲。
我在哪?......
眼皮沉重得像墜了鉛塊,他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才勉強掀開了一條細縫。光線并不刺眼,反而是一種柔和的、帶著某種陳舊感的暖黃,像是透過厚重的、泛著微黃的絹紗照進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近在咫尺的一片……布料?極其柔軟、光滑,觸感細膩得不可思議,透著一種溫潤的、內斂的光芒。顏色是……明黃?上面用更亮的金線和五彩絲線,盤踞著繁復到令人眼花的圖案——騰飛的巨蟒?不,那猙獰威嚴的爪牙,那睥睨的姿態,分明是……龍?李默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他艱難地轉動眼珠,視線順著這華貴到令人窒息的明黃錦緞向上移動。是床帳的頂?巨大的框架,深色沉木的紋理在光線下如同流動的水波,雕刻著連綿的祥云與翻騰的海浪紋樣,透著一股子厚重的、不容置疑的威嚴。
空氣里彌漫的味道復雜得讓他頭暈:那嗆得他咳嗽的苦澀藥味揮之不去,但更清晰的是另一種味道——一種極其昂貴、極其幽深、帶著點微甜又帶著點辛辣的木質香氣,絲絲縷縷,無處不在。還有……一種陳年建筑特有的、混合了灰塵、舊木和某種難以言喻的“人味兒”的沉寂氣息,厚重而壓抑。
這絕不是醫院。這質感,這氣味,這氛圍……透著一股子封存了數百年的陰森華貴。恐懼,冰冷粘稠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比身體的疼痛更甚。他用盡力氣,試圖抬起沉重的手臂。一陣骨頭縫里透出的酸軟無力感襲來,手臂只是微微抽搐了一下,動作牽動了胸腹,又是一陣悶痛。他喘息著,喉間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殿…殿下?”一個細微的、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聲音,在旁邊響起,仿佛怕驚碎了什么。
緊接著,這聲音陡然拔高,變成了穿透耳膜的、帶著巨大驚喜的尖叫:“殿下醒了!太子殿下醒了!快!快稟報陛下!稟報娘娘!傳太醫!快傳太醫啊!!!”殿下?太子殿下?這幾個字如同驚雷,狠狠劈在李默混亂的意識里,炸得他眼前發黑,幾乎又要暈厥過去。混亂的記憶碎片瘋狂翻涌,那些被撞飛前模糊聽到的歷史課殘音,此刻變得無比清晰、無比尖銳——“朱標……洪武二十五年…早逝……”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往無底深淵拖拽!巨大的、莫名的恐慌瞬間淹沒了他。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嘶啞的追問,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里咳出來的血沫子:“洪…洪…武…幾年…?”旁邊似乎有人,是個年紀不小的女人,帶著哭腔,又喜又急地回應:“殿下!是洪武四年啊!洪武四年!您可算醒了!老天爺保佑!祖宗保佑啊!”
洪武…四年?時間!他需要錨定!李默的腦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計算。
明太祖朱元璋…洪武…洪武元年是1368年……1368加四年…1371年?對,1371年!他穿成了朱標!而歷史記載……朱標死于……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1371到1392……1371到1392……李默在腦海中飛速地計算著年份差,每一次減法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在切割著他所剩無幾的生命線。1392減去1371……21年?不對!洪武四年是1371年,朱標死于1392年…1392減去1371…是21年?等下!他混亂的腦中猛地劈過一道閃電般的清醒:洪武年號是從1368年開始的!洪武元年1368,洪武二年1369,洪武三年1370,洪武四年1371!沒錯!那么,距離朱標的死期——洪武二十五年,就是1392年!從洪武四年(1371)到洪武二十五年(1392),中間跨越的年份是……1392-1371=21年?
不!李默的心猛地一墜,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年號紀年!洪武四年是1371年,洪武五年是1372年……洪武二十四年是1391年……洪武二十五年就是1392年!所以,從洪武四年(1371)到洪武二十五年(1392),實際經過的并不是21個完整年度,而是……(1392-1371)=21年?
不對!李默的思維在恐懼中反而變得異常清晰而殘酷:年份的計算不能簡單相減!洪武四年(1371)這一年才剛開始不久,而他,已經身處其中!那么,從現在起到洪武二十五年(1392)結束,他完整擁有的時間跨度就是——1392-1371=21年?不!從1371年1月1日(假設)到1392年12月31日(洪武二十五年結束),確實是整整21年又365天?
不對!......
李默被自己復雜的計算弄得更加心慌意亂,死亡的陰影卻壓迫得他無法喘息。他放棄了精確計算,一個更簡單也更殘酷的認知浮現出來:洪武四年是1371年,洪武二十五年是1392年。1392減去1371等于21。但,從1371年到1392年,是間隔了21年?還是跨越了21個年頭?他現在是洪武四年,洪武二十五年死,那么中間還有多少個年頭?是洪武五年、六年……一直到二十五年!洪武四年之后,到洪武二十五年,中間還有……21年?從洪武四年到洪武二十五年,尾減頭,25-4=21年!這個數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他的靈魂上!21年!他只剩下21年可活?
不,甚至可能更少!歷史上朱標具體死于哪個月?他完全不知道!也許是二十五年初,也許就是年底!他這具身體現在如此虛弱,誰知道能不能扛過下一次風寒?誰知道那索命的閻王會不會提前勾魂?!21年!這個鮮紅的、滴著血的倒計時,就這樣以無可置疑的殘酷姿態,轟然砸落在他面前!
“呃啊——!”一聲絕望的、不似人聲的慘嚎猛地從他胸腔里擠壓出來,帶著瀕死野獸般的痛苦和恐懼。身體深處壓抑的劇痛、穿越帶來的巨大混亂、以及這剛剛加諸于身的、冰冷刺骨的死亡倒計時——洪武二十五年!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劍尖直指他21年后的咽喉!這一切如同洶涌的狂潮,瞬間沖垮了他勉力維持的脆弱堤防。
眼前最后一點模糊的景象——那華貴的明黃、沉郁的木雕、宮女太監驚恐慘白的臉——劇烈地旋轉、扭曲、變形,最終被一片純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徹底吞噬。身體最后的力量也隨著這聲慘嚎耗盡,他重重地跌回那堆冰冷的、象征著無上權力也象征著命運枷鎖的明黃錦緞之中,失去了所有知覺。只有那股濃重到令人作嘔的藥味,混合著昂貴的龍涎香氣,如同無形的裹尸布,緊緊地纏繞著他,預示著未來二十一年步步驚心的囚籠生涯。
死亡倒計時:洪武二十五年!李默在藥味與龍涎香中醒來,發現自己成了大明太子朱標——一個注定在21年后暴斃的短命鬼。第一次正式面見朱元璋,他強撐著病體踏入奉天殿。金磚冰冷,龍椅上的帝王眼里藏著刀鋒。“標兒,病可好些了?”老朱親手扶起他,粗糙的手掌卻暗中發力試探。李默冷汗浸透里衣,腦中瘋狂閃回原主記憶碎片:朱標仁厚,但此刻他只想活下去!當朱元璋幽幽開口:“汝以為,這江山,需要個怎樣的太子?”李默知道,答錯一個字,那把懸在洪武二十五年的大刀,恐怕立刻就會落下!......
第一回如夢似幻角色變
意識像是沉在渾濁的江底,被冰冷黏稠的暗流反復沖刷、拖拽。每一次試圖向上浮起,都被無形的重壓碾回深水。刺鼻苦澀的藥味如同跗骨之蛆,鉆入鼻腔,滲入肺腑,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沉重鐵銹般的腥氣和令人作嘔的草藥氣息。與之交織的,是那無處不在、霸道而沉郁的龍涎香,如同無形的枷鎖,將他牢牢困鎖在這片象征著無上尊榮、也裹挾著致命詛咒的明黃色囚籠里。
洪武二十五年……二十五年……二十五年……
這個鮮紅如血、帶著倒刺鉤鐮的數字,在他混沌的腦中瘋狂旋轉、撞響,每一次撞擊都帶來顱骨欲裂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懼。它不再是遙遠的歷史課本上一個冰冷的年份,而是懸在他頭頂、寒光凜冽的斷頭鍘刀!鍘刀落下的日子,被清晰地標注在名為“洪武二十五年”的刻度上,而他身處洪武四年……只剩下……二十一年?!
“呃……”一聲壓抑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呻吟從他干裂的唇間溢出。眼皮沉重得如同壓著兩座山巒,每一次嘗試睜開,都耗盡他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絲氣力。視線模糊,只能勉強分辨出頭頂那片威嚴雄渾的木雕藻井,盤旋的龍紋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猙獰而冷漠。
“殿下!殿下您醒了!”一個帶著哭腔,卻又極力壓抑著狂喜的聲音在近旁響起,是之前那個尖叫的宮女,聲音里透著深入骨髓的敬畏,“謝天謝地!菩薩保佑!祖宗顯靈了!您終于醒了!”接著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和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壓低的驚呼和混亂的低語:“快!溫水!軟巾!”“輕些!殿下受不得風!”“太醫!再去催太醫!”
混亂之中,一個更加沉穩,帶著不容置疑權威感的女聲響起,蓋過了細微的嘈雜:“都慌什么!仔細驚擾了太子清靜!”聲音不高,卻讓周圍的空氣瞬間安靜了幾分。李默費力地轉動眼珠,模糊的視線里勾勒出一個中年宮裝婦人的輪廓,面容端莊,眼神銳利中帶著疲憊和深深的關切。他知道,這應該是原主身邊有頭有臉的女官或者嬤嬤。
“殿下,”那聲音靠近了些,帶著一種刻意的柔軟和安撫,“您可算醒了。這都昏沉了兩日,把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心都揉碎了。娘娘衣不解帶地在佛堂守著,陛下……也是憂心忡忡,數次垂詢。”她小心翼翼地用溫熱的軟巾,極其輕柔地擦拭他額角滲出的冷汗,動作小心翼翼,如同對待一件隨時會碎裂的稀世瓷器。
陛下……洪武皇帝……朱元璋?!
這個名字如同灌頂的冰水,讓李默昏沉的意識猛地一個激靈,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竄上天靈蓋,連帶著虛弱的身體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比“二十五年”那個倒計時更直接、更迫在眉睫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他現在是朱標!是這個殺伐果斷、刻薄寡恩、多疑猜忌到了極點的開國皇帝朱元璋的兒子!是那個未來會被他倚為臂膀、也會被他審視、敲打、甚至可能因“不夠類己”而失望的太子!比起二十一年后注定到來的死亡,眼前這只活生生的、掌控著生殺予奪大權的“人形暴龍”,才是當下最致命、最無法逃避的威脅!“洪…洪……”他喉嚨里發出干澀的、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拼盡全力想吐出那個令他魂飛魄散的名字,或是那個催命的年份。
“殿下莫急!莫急!”那女官顯然誤解了他的意圖,以為他是在詢問皇帝的情形,連忙溫言道,“陛下龍體康健,只是憂心殿下,待殿下好些了,陛下定會親臨探望。眼下最要緊的是殿下的身子骨,萬不可再勞神費力了。”她示意旁邊的小宮女,“快,給殿下潤潤喉。”
微溫的、帶著淡淡清甜味道的水流小心翼翼地沾濕了他干裂的嘴唇,順著喉管滑下,稍稍緩解了那火燒火燎的痛楚,卻也讓他混亂的思緒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無處可逃的恐懼。
朱元璋……很快就會來!
這個念頭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上,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他必須面對他!以一個太子的身份,以一個兒子的身份,去面對那個歷史上以冷酷和猜忌聞名的開國皇帝!他能演好嗎?原主朱標是什么性格?溫和?仁厚?勤勉?這些模糊的歷史標簽此刻毫無用處!一個眼神不對,一句話出錯,都可能被那雙閱盡人心、殺伐決斷的眼睛看出端倪!后果會是什么?失寵?廢黜?還是……在洪武二十五年到來之前,就被提前“病逝”?
死亡的倒計時在腦中滴答作響,而來自朱元璋的死亡威脅,仿佛已經化作實質的寒氣,透過重重帷帳,直逼床頭!
接下來的日子,李默感覺自己像一具被無數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浸泡在苦得令人舌根發麻的藥汁里和彌漫著窒息龍涎香的空氣中。每一次清醒,都伴隨著巨大而混亂的記憶碎片的沖刷。
有時是幼時被一個面容剛毅、眼神卻帶著些笨拙疼愛的粗糲手掌抱起,那手掌上滿是老繭和猙獰的傷疤;有時是伏在案幾前秉燭夜讀至深夜,旁邊放著一碗早已涼透的羹湯;更多的時候,是一個溫和而又帶著無上威嚴的聲音在耳邊諄諄教誨:“標兒,汝為儲君,當以天下蒼生為念,以仁德為本,以勤勉為綱……”那聲音語重心長,卻又像沉重的磨盤,壓在年輕的心上。
這些屬于朱標的記憶碎片雜亂無章,帶著強烈的情緒烙印——對父皇深深的孺慕,對其嚴苛要求的敬畏與壓力,對肩上重任的惶恐與堅定,以及對某個溫婉嫻靜身影(母后?)的無限依賴……它們如同潮水般涌入李默的意識,試圖填補這具身體的本能。每一次記憶的涌入,都伴隨著劇烈的頭痛和強烈的排異感,仿佛兩個靈魂在狹小的軀殼里撕扯、爭奪主導權。
“孤……知道了……”當太醫又一次請脈后,李默幾乎是憑借著身體深處涌出的本能反應,模仿著記憶中朱標的語氣,虛弱而溫和地說出這句話。聲音嘶啞,帶著久病的無力感,但那一種刻意放緩的、內斂的語調,竟意外地貼合。
旁邊侍立的年長女官呂嬤嬤(李默從碎片記憶中得知了她的姓氏)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低聲道:“殿下能如此體恤臣下,實乃仁德。只是太醫說了,殿下心神耗費過劇,還需靜養,切莫過于勞神。”
李默疲憊地閉上眼,心中驚濤駭浪。剛才那句話,幾乎不是他“想”出來的,而是身體在聽到太醫請安后的一種“回放”。這個發現讓他既恐懼又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恐懼于原主朱標的意識烙印如此之深,可能徹底改造他;希望則在于,或許這具身體的本能,能幫他度過最初的、也是最致命的一關——面見朱元璋。
這絲微弱的希望,在第三天清晨被徹底碾碎。
晨光尚未完全透過高窗的雕花,殿內依舊點著沉靜的宮燈。一個宦官,穿著不同于普通內侍的服色,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東宮寢殿門外,臉上的表情如同石刻一般,只有眼底深處藏著難以言喻的敬畏和謹慎。他甚至沒有高聲通傳,只是對著把守在門邊、同樣神情緊繃的呂嬤嬤做了幾個極其簡練的手勢,又出示了一面小小的、非金非玉的腰牌。
呂嬤嬤的臉色瞬間變得如同殿外尚未化盡的殘雪,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快步走到李默的榻前,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殿下!陛下……陛下口諭,宣您即刻赴奉天殿早朝!”她頓了頓,看著李默瞬間僵住的臉,聲音更低、更急,“御前的人就在外頭,怕是……怕是陛下一散朝就要見到您!殿下,您……您撐得住嗎?”
來了!這么快!
李默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爪子狠狠攥住,猛地沉了下去,沉入無底的冰淵。身體里殘存的那點屬于原主的溫和與鎮定瞬間被巨大的恐慌沖得七零八落。他感覺自己手腳冰涼,后背瞬間就被冷汗浸透,貼著冰涼的絲綢里衣,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
洪武皇帝朱元璋!那位在史書上以“雄猜之主”、“刻薄寡恩”聞名的開國帝王!那位親手將大明江山從血與火中鍛造出來,也親手將無數勛貴功臣送進地獄的“洪武大帝”!他這具身體名義上的父親,實際上的主宰者!
面對他?以現在這副風一吹就倒的病弱軀殼,和一個混亂不堪、隨時可能暴露的靈魂?
李默幾乎能聽到自己牙齒在不受控制地打顫,恐懼像毒藤一樣纏繞住他的心臟,瘋狂勒緊。他下意識地想蜷縮起來,想逃避,想尖叫著拒絕。但腦中那個血紅的“洪武二十五年”倒計時瞬間亮起,閃爍著刺目的紅光——不去?抗旨?恐怕連今天都活不過去!立刻就會被視為“失心瘋”,或者更糟,“被妖邪附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