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地窖下聽到刀劍廝殺聲,這會上來,只有滿地血,人無影無蹤。
陳家不是省油的燈,衛澍也不是,謝微寧更偏向于他安好無事,只是被別的事耽擱了。
看到熙熙攘攘的活人,三人莫名都松了口氣,立在原地歇息平復提心吊膽的心緒,等眾人過來。
“老朽見過陸姑娘,爾等被婚宴占據目光,沒能第一時間發現姑娘被惡妖綁走,是我們的疏忽,還望陸姑娘海涵,饒我們一命。”
主持快步上前行禮垂目,語氣誠懇,就差沒跪下。
身后官差賓客紛紛復念他的話,頷首求饒。
沈家害人與他們無直接瓜葛,可要是丞相之女無故死在青鄉縣,陛下問責,誰都逃不了。
謝微寧道:“今日之事是我粗心大意,亂跑亂逛才出的事與你們無關,姑娘們的尸骸還在地窖下,你們派些人手下去拾好,尋家人來好生安葬。”
眾人道:“是。”
“阿彌陀佛。”
主持朝地窖口深深鞠了一躬,親自帶人下地窖。
跟下去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人明哲保身,立在一旁張望議論。
“真可憐,小小年紀遭遇這樣的橫禍。”
“沈家人真不是個東西,納妾就納妾,怎還把人殺了。”
“隔那么遠都還能聞見腐臭味,也不知這地窖里究竟藏了多少尸體。”
“禽獸不如,殺了這么多無辜生命,府上出這么大的事,沈家無一人出面,沈老爺也不知所蹤,要我說就該沈家人都抓起來,游街示眾,株連九族,反正他們私下買賣也不是好事。”
聽眾人議論,謝微寧眉頭緊皺。
大伙不知沈家人早已死盡絕后,卻知道她們被惡妖綁至地窖,差點一命嗚呼,還來得如此湊巧,她們剛好脫身,他們剛好出現,未免也太巧了!
待眾人議論得差不多,謝微寧適時搭話,拋引話題。
“你們是怎知曉我們被惡妖綁下地窖?”
“這事說來話長,有位賓客見陸姑娘您寧六神無主從正堂后門離開,進了沈府后院,不放心便一路跟在您身后下地窖,目睹里頭的慘事,知曉殺人如麻的惡妖,竟是沈家二小姐沈畫屏,他一人形單影只,不是惡妖的對手,只能先一步離開地窖,回前院尋我們,得知事情原委,怕姑娘遭遇不幸,我們立刻就趕過來了,沒想到姑娘身手了得,先一步解決了惡妖。”
“陸姑娘真厲害,日后青鄉縣有您和縣令坐鎮,再也不怕惡妖猖獗了。”
“是啊,陸姑娘和縣令大人是我們青鄉縣眾民的恩人,你們來不過三日,就解決了這么多大麻煩。”
賓客們正愁沒機會攀附相府,攀附府衙,有此露臉好機會,添油加醋將事情的前因后果盡數道出來。
在一聲比一聲高的追捧聲中,謝微寧愁思漸深。
柳迎兒是貓妖世家。
貓反應敏捷,善捕獵,因此練得一身奔跑本領。
有她相助,她們才得以在箭陣形成前從地窖里脫身。
柳迎兒沒發現跟隨她進入地窖的賓客,她和拳兒也沒發覺,就連沈畫屏和襲擊她們的暗中人也都渾然不知,任由這位賓客來去自如,尋救兵。
能有這般功夫,要么神仙轉世,要么賊喊捉賊!
究竟是仙,是賊,拉出來溜溜就知分曉了。
謝微寧笑道,“原來如此,只是不知發現的賓客是哪位?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
相府小姐親自報救命之恩,黃金珠寶田宅,那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是做夢都不敢幻想的美差,賓客們左顧右盼尋找那名賓客,紛紛投去羨慕目光。
一番搜尋,竟尋不到羨慕對象,那位賓客早沒了蹤跡。
細琢磨,無人能準確說出那人的容貌特征。
賓客汗顏,一個個臉色精彩絕倫。
一人顫巍道:“莫不是鬧鬼了?”
“別瞎說,這世間哪有鬼魂,都是人嚇唬人。”
“就是,沒有鬼,只有裝神弄鬼。”
大家嘴上不信邪,慘白的臉色出賣徹底。
鬼神起自人心,信則有,不信則無,死了這么多姑娘,怨念至深,化成厲鬼害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哎哎哎,快看,出來了,出來了。”
忽然有人驚呼。
眾人循聲望去,主持沉著臉從地窖下上來,身后跟著好幾人,兩兩一組,用床單被褥將尸骸抬上地面。
十幾具尸骸在眾人面前堆成小山,大部分已經都化成白骨,只穿里衣,衣衫襤褸,分不清誰是誰。
眾人收起議論的興致,心情悲沉,心中有說不出的酸楚。
世道黯然,草芥人命。
柳迎兒眼眶紅潤,淚水默默往下落。
想來,所有人中她的感觸最深,歷經者更能與之共鳴。
“女兒,阿燕,夫君,是我們的女兒阿燕啊!”
寂寥中,打扮雍容華貴的夫人跌跌撞撞跑向尸堆,跪在地上,徒手扒拉尸堆里的尸骸,抱住一根纖細手臂骨,渾身抽搐,哭不出聲,只剩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溢,面如死色。
被喚作夫君的男人愣了一剎,跑去扶住自家夫人,“夫人,你認錯了,阿燕不在這里,阿燕從未跟沈家定過親,你忘了,是她不聽話,不懂我們的苦心,非要跟那窮小子私奔,都兩年了,也不知道回來看……”
男人表情忽然僵住,妻子緊抱在懷中的手臂骨,手腕處套著一個翡翠手鐲。
通體潤綠泛光澤,是極好的翡翠料子。
那是他親自去晉州挑回來的料子,忙活好一陣才打好的手鐲,內里還刻有女兒阿燕的小名,女兒一直佩戴在手上,從不離身。
當初她要同那窮小子私奔,他們是生氣,但也從未怪過她,只是苦心相勸,此人好吃懶做,非良配。
以莊家的地位,女兒想嫁高官貴族,書生將軍,都能如愿,為何偏偏挑一個整日混跡市井街巷的混混。
這樣的人,如何能擔起女兒的未來。
那夜長談,女兒明明聽進去了,也保證不會再與那人有往來,誰知沒兩日竟私奔了。
從此下落不明,連封書信都不給家里寄。
這兩年,他們四處打聽女兒的下落,生米已然煮成熟飯,回家就是了,他們做父母的又能如何。
可為何,等來的是這樣一個結果。
阿燕為何會在這里?
她怎么會在這里!
男人顧不上世家禮儀,瘋了似的大喊,“沈家人呢,沈世昌去哪了,為何阿燕會在沈家的地窖里,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