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麗回家后,黛安懸起的心終于是放下了。一連過了好幾星期,見不到德克的到來,她只好自己練習又或是她整日悶在圖書館,今天又捧了一堆書在窗前,手捧著臉頰,遙遙地望著天邊的星河。
艾蓮娜一天比一天漂亮,又一天比一天跋扈,就好像她已經成為了這座城的主人。她在想,如果是母親的話,會怎么做呢。
她也不想再容忍下去。困頓之中,黛安隨手抓起了一本桌邊的草藥書翻閱,越看越入了迷,夜深了就點了好幾盞燭油燈在桌前,靜寂的夜里,城外的狼嚎都環繞在耳邊,火光在蕭瑟的風中連成了一條線,馬蹄聲在城堡門口飛揚,在離黛安宮室不遠的練兵處停了下來。
黛安聽到異響,心中升起擔憂,“會不會是有人夜潛執行刺殺行動?”就提起油燈推門往外走,拿起她的劍,身上只單薄著件衣裳,她又伸手披了件絲綢披肩,
涼風習習,她踏著草地到處的尋,小賊沒有找到,倒是遠遠地朦朧望見練兵處火光熔成一團。“難道是敵人闖入縱火?”她暗暗地想著最壞的結果,又借著草團的遮蔽慢慢靠近著,她蹲在草堆后,這樣看起來她像個賊,她在保證不被發現的前提下努力的探著頭去看清楚那群抓著火把牽著馬的士兵的臉。仔細看過每個人,“是訓練結束的士兵們。”她才長舒了一口氣,定下心來,靠在草叢旁。
“是誰?”忽地背后傳來聲音,如雷貫耳,她一轉頭,視野中出現了半張臉,那個人半蹲著要看清楚草叢里的黛安,他一點點靠近,手握起了劍鞘,天色鴉黑。
她作為國家的公主,這個時間,不應該出現在這兒,也許會引人訝異,這可能被當做把柄的舉動讓她有些焦灼。
黛安心一急,忙的撲上前捂住面前那個人的嘴,那人也被嚇了一跳,他的身子比黛安高大,以至于她要踮起腳來。那人身后的騎士們也被動靜吸引,“德克團長,怎么了?”他們警惕地拔起劍來。
他們在黑暗中相視,月光也悄悄地降臨。她的手心輕輕地蓋在他的臉上,滿臉慌張彷徨,月光照在黛安的臉龐,他們背靠著月牙傾去,德克的雙手環住她的腰,往自己身前攏著,好讓黛安全部被遮擋住。
“德克團長!德克團長?”身后的騎士正靠近著,黛安緊張地縮在他的紅色披風后,倚靠在他身前。
德克輕咳兩聲,“沒有情況,只是野兔。”他的手緊張得無處安放,黛安倚在他的身上的氣息聲像是點著了火,一直燒到他的耳根。
奧利仍沒解除警惕,仍然舉著劍,身后的賽普勒斯打了個哈欠道:“你發什么神經,累得幻聽了?反正我現在要睡了。”奧利瞥了他一眼,又往德克的方向觀察了一會,才收起劍,垂著頭,進了室。
待騎士們散去,德克終于放松下來,他低頭望著懷里的人,黛安也抬起頭來,視線在光與影之間交錯,看見她單薄的衣裳,他的手心不斷變得溫熱,急忙從她的腰間逃脫,往后退了一步,扭過頭去。黛安好像剛發現面前的人一樣,
“利瓦頓騎士?!”
“公主才發現是我?”他有些失望,緊張著揉了揉脖子。
“啊,看起來騎士團近日好忙,居然深夜才歸。”她故作輕松地挑起話題
他垂下眼簾,
“在邊城發生了一場戰爭。”
“戰爭?”她很驚訝,“什么時候,是什么人?”
“并不清晰,似乎是羅納公國的人。”
他有些詫異,耳邊響起涼風拍打樹梢的聲音。
“那日慶典那么大的亂子,公主您一點都不關心嗎?”
“......”她低頭沉默。
“外面很涼。”他彎下腰,向她伸出手。
他帶著黛安進了軍事會議廳,為她披上了更厚的軍用被單,在黑暗處卸下了盔甲,又拎來油燈和草藥箱,他在黛安跟前點燃了油燈,照的她暖和了不少。
接著自己一聲不吭的搗鼓起手上的草藥來,臉上還帶了些怒色。他笨拙地解著手臂上傷口破裂再次滲血的繃帶,她揭開了肩旁的被單,朝他走去。
“我幫你。”她伸手想要幫他解開,德克側著身子一避,黛安抓了個空。
“不必了。謝謝。”
他垂下眼眸,自顧自的搗弄著。
黛安有些不知所措,她用指尖卷了卷頭發,深吸一口氣。
“你也許是在想,我作為王國的繼承人,為什么會對王國戰爭這么重要的事情不清不楚吧?”
她眨了眨眼睛,眼睫下她深邃的瞳孔掃過這地方的天花板。確實,這地方有些破敗了,點了個小小的燭火,便像極了故事中的陰森古堡。
她握緊自己的臂彎,被誤解,是常事,可她不能夠向自己的倔強妥協,雖然解釋可能無濟于事,大概率不會有人選擇相信一個從沒上過臺面的公主。
也許她并不需要向他解釋,可對她來說,清白何嘗不是籠絡人心的妙計一樁,但現在的情形,她卻不在想怎么把自己裝飾得多神機妙算。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她像只羽翼不滿的籠中鳥,即使擁有自由,也不能為自己所掌控。她需要幫助。
“我從不被允許參加慶典。”她猶豫著說出口。
德克怔了一下,耷下肩膀又將身子側回,他低頭久久不說話,任由黛安解開他傷口的繃帶。
繃帶像印花的絲帶一般卷落在地上,傷口像寒夜中劈過的閃電的紋理,是一道疤,紅腫的皮膚上燙起水泡,水泡破裂又留下印子。黛安湊近著查看,貼近他的皮膚,原先冰冷的指尖變得溫熱,又找來一塊布為他擦著傷口,他只是扭過頭去,低下頭一言不發,炙熱從脖頸爬進耳根。
“抱歉。”他緩緩道出。
“敵人縱火了嗎,在林子里?”她的手頓了頓,又去抓起藥草。
他點點頭,黛安又碾好了藥,用藥涂抹他的傷口,藥物引發劇烈的疼痛感向他襲來。
“疼嗎?”她側著身子盯著他,汗珠在他的額前滲出,棕黑的發被浸濕
“不疼。”他淡淡地說。
黛安有些擔心,擔心著這一抹藥效果會不會太烈,她俯下身子輕輕在他的傷口吹氣,這一吹,傷口的癢又撓起他的心亂顫,手也跟著顫抖。
她下意識地握住德克攥起的拳,來回摩挲,她抬起眼眸,“這個地方,沒有舊傷了吧?”
“沒有。”
“你今夜怎么會忽地從草堆后出現?”
“這個應該是我問公主您吧?勘探軍情?”
“......”
“其實今夜我是想探訪公主您。可沒想到趕回來已經深夜了。”
“嗯?”
“想對課程缺席表達我的歉意。”
“火光太盛。”她笑了笑。
“我以為是敵人入侵縱火了。”
他忽地皺了眉,“萬一是敵人怎么辦?”
“我能跑掉的,也許。”黛安心虛著聳了聳肩,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請您保護好自己。不...”講到這兒,他有些慌了神。
“不什么?”黛安好奇地追問他。
“不然我會有些擔心您。”
黛安的臉一下止不住的變得通紅,她遏制住心里的少女,愣愣地看著他。
“公主,您的手...”
“?”她猛地把手縮回。
“您的手好燙,還好嗎?”他無辜著一臉擔憂的樣子,盯著她通紅的臉,身體變得更加的滾燙。
她忙地跑回椅旁帶了披肩,又邊叮囑著:“記得換藥。”碎著步子離去。
剩下德克一人呆呆地坐在桌前,他像個靜止的雕像,他搓了搓頭發,感受著傷口上的藥物,禁不住心里的雀躍。他起身倚在桌旁斟著酒。
奧利從旁門走進。德克抬了頭便見到了他,“還不歇息?”
他低著頭,好久不說話。
“我睡不著。”他站近窗臺,倚在墻旁。
他忽然情緒激動起來,“團長,在林子時,是我太魯莽了,差點...差點就。”
他開始有些哽咽,“是我太弱了,抱歉。”
“無論是現實還是夢境,我都不想再有人死在我面前,所以我才會...”他越說越激動,
“你幾歲了?”
“十七歲。”
“十七歲,你證明了你的勇敢。如果在我的十七歲,我也會像你一樣做。”
“作為騎士,你要守護的,是身后千千萬個生命。”
“盡你所能,無論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