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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蘅蕪草

第二十章夜燼紅

一、月浸焦綢

桑府的月光淌了整半夜,西跨院的青石板被照得發(fā)白,像鋪了層沒裁開的宣紙。阿蘅臨睡前忘了拉窗幔,月光便順著窗欞爬進來,在描紅本的焦痕上洇出片銀白,把“韌“字的捺畫拓得愈發(fā)清晰——那筆畫該像望溪鎮(zhèn)外的老藤,在夜里看著軟,根卻在泥里攥得更緊。

桑桑的囈語混著銀鈴聲從帳內(nèi)飄出,辮梢的三藍繡絡(luò)子松了線,孔雀藍絲線纏在床腳的艾草捆上。那是費婉如白日里曬的,說“這味能壓驚“,此刻被月光浸得發(fā)潮,香氣混著帳內(nèi)的墨味,像誰在暗處調(diào)的顏料。阿蘅替她掖被角時,指尖觸到描紅本里露出的半截焦綢——是蘇蓮仙戲服上的,被桑桑藏在“仙“字那頁,此刻正被月光浸得發(fā)亮,邊緣的盤金繡牡丹殘片在青磚上投下細碎的影,像只蜷著的蝶。

三更的梆子聲剛過,西跨院的寂靜突然被撕開道口子。一聲尖叫從閣樓方向撞下來,脆得像冬至?xí)r張媽腌菜的壇子裂了縫,在月光里蕩出三圈回音。阿蘅猛地坐起,描紅本從膝頭滑落在地,焦綢從紙頁里掉出來,飄到床前的青磚上,被月光拓出半朵焦牡丹的影子。

桑桑被驚醒,銀鈴在黑暗里亂響:“先生,是娘的水袖在哭嗎?“阿蘅捂住她的嘴,摸到掌心全是冷汗。那尖叫之后是一陣掙扎聲,像有人在扯浸了水的棉絮,悶糊糊的,混著竹杖倒地的脆響。隨后是個男人的呻吟,氣若游絲,裹在月光里從天花板滲下來,落在阿蘅的手背上,涼得像塊冰。

“救命呀——救命——“

這喊聲撞在窗紙上,把月光震得發(fā)顫。阿蘅聽出是梅先生的聲音,那股標志性的茉莉香仿佛順著喊聲飄過來,混著淡淡的鐵銹味。她摸到床頭的剪刀,是白日里裁窗花用的,鐵柄還帶著體溫。桑桑攥著焦簪縮在床角,簪尾的紅綢纏在阿蘅手腕上,勒出的淺痕在月光下泛著青。

“振鐸!羅振鐸!“梅先生的聲音突然變調(diào),像是被什么捂住了嘴,尾音拖著絲血沫。阿蘅推開門時,正撞見羅振鐸的黑馬在馬廄里刨蹄,鬃上的紅綢被月光照得通紅,像團沒燒透的火。西跨院的回廊空無一人,只有竹杖倒在青石板上,杖頭的焦痕沾著點暗紅,被月光拓得愈發(fā)清晰,像沒干的墨。

“什么事?“費婉如的聲音從東廂房傳來,帶著睡意,頂針在衣料上磕出輕響。阿蘅剛要開口,閣樓方向又傳來一陣響動,像是有人拖著什么重物,木板發(fā)出“吱呀“的呻吟,比梅先生的喊聲更疹人。

“是戲箱倒了吧。“素芬的聲音混著哈欠,“下午還見老王頭搬蘇小姐的皮影呢。“阿蘅沒說話,只是握緊了剪刀,紅綢在腕上勒出道淺痕。月光突然被云遮住,回廊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馬廄的黑馬還在刨蹄,蹄鐵撞著石板,像在數(shù)著什么。

云開月出時,回廊上突然多了串腳印,從閣樓一直延伸到西跨院。阿蘅蹲下身,看見腳印邊緣沾著點焦黑的碎屑,和桑桑描紅本里的焦痕一模一樣。她順著腳印走到書房門口,聽見里面?zhèn)鱽砹_振鐸的聲音,很低,像是在哄誰:“別怕,就快好了......“

門沒關(guān)嚴,留著道縫。阿蘅往里看時,正撞見羅振鐸用三藍繡線包扎梅先生的胳膊,線腳歪歪扭扭的,像極了自己初學(xué)時繡的蘭草。梅先生的月白長衫浸了血,在月光里泛著暗紅,袖口的茉莉繡樣被血泡得發(fā)脹,針腳里還卡著點焦綢碎屑——是蘇蓮仙戲服上的盤金繡,阿蘅認得那牡丹的纏枝紋。

“她怎么會......“梅先生的聲音發(fā)顫,手里攥著半塊焦綢,是從蘇蓮仙戲服上撕下來的,“我只是想看看皮影......“羅振鐸沒說話,只是往炭盆里添了塊梨木,火光照亮他護膝上的艾草葉,有幾片被血浸成了深綠,像望溪鎮(zhèn)外的老藤浸了春水。

阿蘅推開門時,羅振鐸猛地回頭,竹杖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梅先生的目光落在阿蘅腕上的紅綢,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血沫濺在梨木上,發(fā)出“滋啦“的輕響。“把桑桑抱來。“羅振鐸的聲音很啞,三藍繡線在指間打了個結(jié),像道繩套。

桑桑攥著焦簪走進來時,梅先生突然住了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簪尾的紅綢。那綢子在月光里飄動,和他手里的焦綢嚴絲合縫地拼在一起,露出“蓮“字的下半截——是蘇蓮仙的筆跡,阿蘅在《珠江夜航圖》的背面見過。羅振鐸往炭盆里添了塊煤,火光突然亮起來,照得梅先生的臉慘白如紙,比蘇蓮仙的皮影更像經(jīng)了風(fēng)霜的舊物。

“閣樓里......“梅先生突然抓住阿蘅的手,指腹沾著血,“我翻戲箱時,看見蘇蓮仙的皮影掉在地上,旁邊還有個煤油燈......“羅振鐸的竹杖突然倒地,杖頭撞著青磚,發(fā)出“當(dāng)啷“一聲,像把剪刀剪斷了什么。

月光再次被云遮住時,阿蘅聽見閣樓傳來一陣響動,像是老鼠撞翻了皮影,“咔噠咔噠“的,混著三藍繡線斷裂的輕響。她想起十八章算卦時,老婆子說的“火里的影子藏著心事“,突然覺得腕上的紅綢燙得厲害,像條曬在日頭下的鐵絲。

云開月出時,書房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炭盆里的梨木燒得正旺,把梅先生的血沫烤成了灰,混著茉莉香飄出來。阿蘅走到戲箱旁,看見里面的皮影少了蘇蓮仙的那一個,只剩下只水袖,焦邊沾著點暗紅,像滴沒干的血。

桑桑突然指著窗外,銀鈴在寂靜里格外響:“先生你看,娘的水袖在飛!“阿蘅抬頭時,正看見片焦紅的綢子從閣樓上飄下來,被月光照得通紅,像團被風(fēng)卷著的火,落在西跨院的老槐樹上,纏住了最粗的那根枝椏——那枝子在火災(zāi)時被燒得焦黑,此刻卻被紅綢纏得發(fā)亮,像條浸了朱砂的藤。

羅振鐸的黑馬突然長嘶一聲,鬃上的紅綢掙斷了線,朝著老槐樹跑去。阿蘅跟著馬跑到樹下,看見蘇蓮仙的皮影掛在枝椏上,水袖正滴著什么,落在青石板上,洇出片暗紅,把“韌“字的捺畫拓得愈發(fā)清晰。

“她只是想讓你看這個。“羅振鐸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竹杖在地上劃出道淺痕,“那年在廣州,她就是用這水袖包著賬本,從煙館跑出來的......“他沒說完,只是摘下皮影,水袖里掉出半塊胭脂,是蘇蓮仙常用的那種,被火燎去了一角,卻還留著淡淡的香——阿蘅認得這味道,去年在戲箱底聞到過,混著松煙墨的氣息。

阿蘅接過皮影時,摸到水袖里藏著張紙,是用胭脂寫的:“茉莉香里有煤油“。字跡被火燎得發(fā)焦,卻依舊能看出是蘇蓮仙的筆鋒,和桑桑描紅本里的“仙“字如出一轍。月光突然變得很稠,像化不開的墨,把西跨院的焦綢、血跡、紅綢都拓在青石板上,像幅沒題字的《夜奔圖》。

黑馬在老槐樹下刨蹄,蹄鐵撞著石板,發(fā)出“咔噠“的聲響。阿蘅數(shù)著聲響時,聽見羅振鐸在低聲自語:“該燒的,總得燒干凈......“他點燃那半塊焦綢時,火光映著他的臉,鬢角的白發(fā)突然變得很亮,像落了層霜。

焦綢燒完時,天邊已經(jīng)泛白。阿蘅把蘇蓮仙的皮影放進戲箱,看見里面還有塊新的驢皮,是英若眉從閘北捎來的,三藍繡的纏枝紋還沒繡完——素芬說英小姐要繡塊《珠江夜航圖》做繡莊招牌,針腳得密得能過水不漏。

她突然想起算卦老婆子說的“燈燼處,蓮自開“,覺得腕上的紅綢好像松了些,不再勒得那么疼了。桑桑把焦簪插進皮影的發(fā)髻里,簪尾的紅綢垂下來,和水袖的焦綢纏在一起,像朵剛開的蓮。羅振鐸的竹杖靠在戲箱上,杖頭的焦痕沾著點暗紅,被晨光拓得愈發(fā)清晰,像個沒寫完的“韌“字。

二、晨露浸墨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費婉如帶著素芬來收拾書房,見炭盆里的梨木燒成了白灰,便往里面撒了把艾草,煙氣漫開來,裹著淡淡的血腥味,像在掩什么痕跡。“羅先生今早要去洛鎮(zhèn)請陳郎中。“她一邊疊梅先生留下的月白長衫,一邊對阿蘅說,“這衣服得趕緊洗,血漬干了就難搓了。“

阿蘅沒說話,只是用三藍繡線把蘇蓮仙的皮影收好,線腳比羅振鐸包扎傷口時勻整些。素芬蹲在炭盆邊,用樹枝撥著灰,突然“呀“了一聲:“這是什么?“阿蘅湊過去看,見灰里嵌著個銀鈴,是桑桑舊絡(luò)子上掉的,鈴身上的纏枝紋被熏得發(fā)黑,卻還能看出是費婉如去年繡的——針腳里還卡著點孔雀藍絲線,是英若眉從閘北捎來的。

“許是昨夜風(fēng)刮進來的。“費婉如把銀鈴撿起來,用帕子擦了擦,“桑桑這孩子,總愛把零碎藏在描紅本里。“阿蘅望著窗欞上的血手印——是梅先生掙扎時按的,被月光拓成了淡紅,像幅沒干的朱砂畫。她想起梅先生袖口的茉莉繡樣,突然明白那香氣里混的不是胭脂,是煤油——去年在閘北煙館廢墟,她也聞過這味道,混著焦綢的氣息,像條沒燒透的引線。

老王頭來報說碼頭的船備好了,羅振鐸要送梅先生去廣州。阿蘅往戲箱里塞了把剪刀,是昨夜裁窗花用的,鐵柄還帶著體溫。桑桑攥著焦簪跟在后面,簪尾的紅綢纏在阿蘅指縫間,像串沒數(shù)完的珠。

碼頭上的晨霧還沒散,把船影泡得發(fā)虛,像幅水墨畫。梅先生裹著件黑斗篷,臉色比霧還白,看見阿蘅時突然往后縮了縮,仿佛怕她手里的剪刀。羅振鐸把個錦盒遞給梅先生,里面是蘇蓮仙的皮影水袖,用三藍繡線纏了三層——阿蘅認得那線腳,是羅振鐸昨夜補的,針腳密得能數(shù)出二十七道,比英若眉繡的牡丹還勻整。

“到了廣州就燒了它,“羅振鐸的竹杖在碼頭石上敲出輕響,“別讓英若眉的人看見。她的繡莊賬上,還記著蘇蓮仙欠的煙館錢呢。“梅先生沒接,只是盯著桑桑手里的焦簪,嘴唇動了動,沒發(fā)出聲。霧突然濃起來,把船影吞了進去,只聽見槳聲劃開霧水,像把刀割著什么。

回桑府的路上,桑桑突然問:“先生,娘的皮影為什么要藏著胭脂?“阿蘅摸了摸她的頭,看見西跨院的老槐樹下,費婉如正用焦綢擦拭青石板上的血跡,紅綢蘸著晨露,把暗紅拓成了淡粉,像朵被雨打殘的桃花。她想起蘇蓮仙的胭脂字,突然明白那不是寫給別人的,是寫給自己的——提醒自己別信茉莉香里的溫柔。

書房的案上擺著張新描的“韌“字,是阿蘅今早寫的,捺畫的收鋒處格外有力,像望溪鎮(zhèn)外的老藤,在晨露里直挺挺的,根卻在泥里盤得更緊。戲箱的鎖被換了把新的,黃銅鎖上刻著朵半開的蓮,是羅振鐸昨夜用竹杖尖劃的,刻痕里還嵌著點焦黑的碎屑——是蘇蓮仙戲服上的盤金繡,在晨光里閃著細碎的光,像沒燒盡的星子。

素芬端來新磨的墨,里面摻了點艾草灰,說“這樣寫出來的字能避邪“。阿蘅提筆時,看見硯臺里映出自己的影子,眉峰舒展開來,像被晨露洗過的梅枝。她想起昨夜的月光,那片淌在青石板上的銀白,原來不是水,是沒干的墨,等著誰來寫下個“韌“字——不是寫給別人看的,是寫給自己的,提醒自己根要往泥里扎,枝要往光里長。

桑桑把描紅本攤在石桌上,“韌“字的捺畫被晨露浸得發(fā)漲,像條剛醒的蛇。阿蘅往硯臺里添了點晨露,墨錠磨出的漿子泛著青,像羅振鐸《珠江夜航圖》里被霧染藍的江面。她突然發(fā)現(xiàn),描紅本的焦痕里嵌著根三藍繡線,是從梅先生的長衫上掉的,針腳里還卡著點暗紅——不是血,是蘇蓮仙的胭脂,被月光泡得發(fā)淡,像句沒說完的話。

西跨院的老槐樹突然落下片葉子,打在描紅本上,把“韌“字的捺畫壓得更彎了。阿蘅想起羅振鐸的竹杖,想起蘇蓮仙的胭脂字,想起梅先生袖口的茉莉香,突然明白“韌“不是硬撐著不彎腰,是彎了腰還能把根往泥里攥——像這老藤,像這焦綢,像這沒燒盡的紅。

馬廄的黑馬突然長嘶一聲,鬃上的新紅綢在晨露里飄得發(fā)亮。阿蘅望著碼頭的方向,霧已經(jīng)散了,船影變成了個小黑點,像滴沒干的墨。她知道梅先生帶不走蘇蓮仙的皮影,就像誰也帶不走西跨院的焦痕——那些燒過、痛過、掙扎過的痕跡,會像老藤的年輪,一圈圈刻在根里,等著春天抽出新枝。

招月招悅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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