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當(dāng)一片點綴著點點新綠、水汽氤氳的綠洲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時，整個隊伍都爆發(fā)出壓抑已久的歡呼。清澈的泉水，茂盛的胡楊林，還有遠(yuǎn)處影影綽綽的土坯房和裊裊炊煙，在經(jīng)歷了漫長枯燥的戈壁跋涉后，這片綠洲如同天堂般誘人。

“到了！前面就是‘月牙泉’綠洲！”阿史那云興奮地指著前方，小圓臉上滿是重回人間的喜悅，“這里有最大的集市！還有最好的烤羊腿！”

溫青青也精神一振。月牙泉？好名字！更重要的是，她的“戈壁琉璃珠”終于有了用武之地！她摸了摸懷里那個沉甸甸的小布包，里面裝著這些天她和阿史那云“流水線”作業(yè)的成果——近百顆顏色各異、形狀樸拙的琉璃珠。這可是她“星火通商”大業(yè)的第一桶金！

肖珩下令隊伍在綠洲外圍稍作休整，清洗風(fēng)塵。溫青青找了個僻靜的水洼，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臉，將臉上的沙土和煙灰洗去，露出了原本白皙清秀的容顏。她換上了一身相對干凈的素色衣裙，雖然料子普通，但在水邊梳洗過后，整個人如同被泉水滌蕩過的玉石，煥發(fā)出一種清麗的光彩。

當(dāng)她抱著裝琉璃珠的小布包，準(zhǔn)備去找肖珩商量“經(jīng)商大計”時，正好看到肖珩站在水邊。他剛剛清洗過，玄色的勁裝沾了些水跡，勾勒出挺拔勁瘦的身形。濕漉漉的黑發(fā)隨意束在腦后，幾縷碎發(fā)貼在光潔的額角，水珠順著他冷硬的下頜線滑落，沒入微敞的領(lǐng)口。夕陽的余暉灑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平日的冷峻，竟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俊美。

溫青青看得微微一怔，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這冷面王爺……原來洗干凈了這么好看？

肖珩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側(cè)過頭來。深邃的眼眸在夕陽下如同浸了暖玉的墨池，平靜無波地看向她。

溫青青趕緊收斂心神，抱著布包小跑過去，臉上堆起自認(rèn)為最誠懇的笑容：“王爺！跟您商量個事兒唄？我想……去集市上把這些珠子賣了，換點必需品。”她晃了晃布包，發(fā)出珠子碰撞的清脆聲響。

肖珩的目光掃過她洗得干干凈凈、泛著健康紅暈的臉頰，掠過她因期待而微微發(fā)亮的眼睛，最后落在那個小布包上。他沉默了一瞬，才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此地魚龍混雜，你身份特殊，不宜拋頭露面。”

溫青青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她就知道！這冷面王爺肯定又要以安全為由攔著她！

“王爺！”她急忙爭取，“我不亂跑！我就找個靠譜的店鋪，賣了珠子就回來！保證不惹事！阿史那云熟悉這里，讓他陪著我就行！再說……”她壓低聲音，帶著點小狡黠，“咱們一路損耗這么大，糧食、藥品、馬匹草料都要補(bǔ)充吧？還有這些兄弟們的辛苦錢……光靠您帶的盤纏，怕是有點緊吧？我這珠子，可是無本買賣，純利潤！”

她特意強(qiáng)調(diào)了“無本買賣”和“純利潤”，試圖打動這位顯然很會算賬的王爺。

肖珩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溫青青的話戳中了他的痛點。此行西行，路途遙遠(yuǎn)，變故橫生，物資消耗遠(yuǎn)超預(yù)期。他帶來的金銀雖不少，但若沒有開源，確實支撐不了多久。這女子的“無本琉璃珠”，或許……真是個辦法？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溫青青臉上。洗去塵垢的她，清麗秀雅，眼神靈動，帶著商賈特有的精明和一股不服輸?shù)捻g勁。與那些養(yǎng)在深閨、只知琴棋書畫的貴女截然不同。這種不同，讓他感到一絲……新奇？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吸引力？

“一個時辰。”肖珩終于開口，聲音低沉，“阿史那云隨行，趙鋒帶兩人暗中護(hù)衛(wèi)。日落前必須返回營地。不得暴露身份，不得惹是生非。”

“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wù)！”溫青青大喜過望，立刻拍胸脯保證，笑得眉眼彎彎，“多謝王爺！”

看著溫青青雀躍離開的背影，肖珩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那顆溫潤的琥珀色琉璃珠。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淡的笑意，在他眼底一閃而逝。他似乎……開始習(xí)慣并默許她帶來的這些“意外”和“麻煩”了？

月牙泉綠洲的集市比溫青青想象的熱鬧得多。黃土夯實的街道兩旁，擠滿了各式各樣的攤販和店鋪。賣毛皮的突厥人，賣香料的大食商人，賣糧食和布匹的漢人商隊，還有牽著駱駝、吆喝著稀奇古怪貨物的西域胡商。空氣里混合著烤肉的焦香、香料的辛辣、牲口的膻味和塵土的氣息，人聲鼎沸，充滿了粗獷的生命力。

阿史那云如同魚兒回到了大海，熟門熟路地帶著溫青青穿梭在擁擠的人流中，時不時用突厥語或生硬的漢語跟相熟的商販打招呼。溫青青則像個好奇寶寶，眼睛都快不夠用了。各種只在書本上見過的西域特產(chǎn)琳瑯滿目：色彩斑斕的波斯地毯、鑲嵌著寶石的彎刀、散發(fā)著奇異香味的藥草、成筐的葡萄干和椰棗……當(dāng)然，還有她最關(guān)心的——各種珠寶玉石的攤位。

她在一個看起來規(guī)模最大、最氣派的波斯珠寶店前停下了腳步。店鋪門面寬敞，掛著華麗的掛毯，里面陳列著金銀首飾、各色寶石和精美的玉器，在油燈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就這家了！”溫青青信心滿滿。這種大店，識貨，也出得起價！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像逃難的，然后抱著小布包，帶著阿史那云走了進(jìn)去。

店內(nèi)的光線比外面暗一些，彌漫著濃郁的檀香和皮革的味道。一個穿著華麗波斯長袍、留著濃密卷曲胡須的中年老板正坐在柜臺后，慢條斯理地用絨布擦拭著一塊紅寶石。看到溫青青和阿史那云進(jìn)來，他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漢語懶洋洋地問：“買什么？”

“老板，我們不買東西，想賣點東西。”溫青青走上前，將小布包放在柜臺上，小心翼翼地打開。

當(dāng)那一堆五顏六色、在店內(nèi)燈光下折射出柔和而獨特光澤的琉璃珠呈現(xiàn)在眼前時，原本漫不經(jīng)心的波斯老板眼睛猛地一亮！他放下紅寶石，拿起一顆黃綠色的珠子，湊到眼前仔細(xì)端詳，又用手指摩挲著珠子的表面，對著燈光轉(zhuǎn)動。

“唔……”他沉吟著，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顏色尚可，質(zhì)地……粗糙了些，氣泡雜質(zhì)也多。是……新燒的琉璃？”他抬起眼，銳利的目光掃向溫青青。

溫青青心中暗贊，不愧是老行家，一眼就看穿了。“老板好眼力。確實是新燒的，用的是戈壁深處獨有的天然琉璃廢料，純手工精制。您看這顏色，天然形成，獨一無二，這光澤，溫潤內(nèi)斂，帶著戈壁的風(fēng)沙氣息……”

波斯老板聽著溫青青的介紹，臉上依舊沒什么波瀾，只是慢悠悠地拿起幾顆不同顏色的珠子對比著看。“東西嘛……有點意思。不過，工藝太糙，難登大雅之堂。頂多……賣給那些沒見過世面的牧民和商隊伙計。”他放下珠子，伸出五根手指，“五兩銀子，這一包，我全收了。”

五兩？！溫青青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她這一包珠子，少說也有近百顆！雖然工藝粗糙，但勝在天然獨特，色彩豐富，放在現(xiàn)代也是不錯的民族風(fēng)飾品材料！五兩銀子？打發(fā)叫花子呢？！

“老板，您這價……砍得也太狠了吧？”溫青青努力維持著笑容，“您看看這成色，這大小……”

“就這個價。”波斯老板斬釘截鐵，一副愛賣不賣的樣子，“這種粗貨，也就值這個錢。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溫青青氣結(jié)。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奸商是看她面生，又是女子，想狠狠宰一刀！她正想據(jù)理力爭，腦海中的系統(tǒng)界面突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彈出一條提示：

【……滋啦……檢測到宿主……交易受阻……】

【……啟動……‘古今通商’……市場分析……（殘缺）……】

【……目標(biāo)店鋪：波斯‘珍寶閣’分號……】

【……店主：阿卜杜勒……信譽(yù)：中等（奸商）……】

【……商品需求分析：偏好稀缺性、異域風(fēng)情商品……當(dāng)前庫存……滋啦……檢測到其柜臺底層……積壓大量……劣質(zhì)彩色玻璃珠（威尼斯仿品）……急于脫手……】

【……建議宿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威尼斯仿品？急于脫手？溫青青心中一動。她目光掃過波斯老板身后那光線昏暗的柜臺底層，果然看到幾個蒙塵的木盒，隱約露出里面廉價刺眼的彩色玻璃珠反光。

一個計劃瞬間在她腦中成型。

溫青青臉上的怒容瞬間消失，換上了一副無奈又惋惜的表情：“唉，五兩就五兩吧……誰讓我急著用錢呢。”她作勢要收起布包。

波斯老板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不過老板，”溫青青話鋒一轉(zhuǎn)，指著柜臺底層那幾個積灰的木盒，故作天真地問，“您那些……五顏六色的小珠子，看著也挺漂亮的呀？怎么不擺出來賣？”

波斯老板臉上的得意僵了一下，隨即有些不自然地擺擺手：“哦，那些啊……都是些壓箱底的舊貨，顏色太艷俗，沒人要。”

“是嗎？”溫青青拿起一顆自己做的深褐色琉璃珠，對著燈光，那珠子內(nèi)部仿佛有流動的云霧，透出一種沉穩(wěn)古樸的光澤。“我覺得老板您那些珠子顏色雖然亮，但太……嗯，太假了，像染的。不像我這珠子，顏色是天然的，是從戈壁的風(fēng)沙和地火里熬出來的，帶著故事呢。”她語氣真誠，帶著點小商販的推銷口吻，“您看我這顆褐色的，像不像大漠落日？這顆黃綠的，像不像沙漠里剛冒頭的嫩草？”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波斯老板的臉色。果然，當(dāng)她提到“顏色太假”、“像染的”時，老板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當(dāng)他聽到溫青青賦予那些粗糙珠子“故事”時，眼中又掠過一絲思索。

“老板，您看這樣行不行？”溫青青趁熱打鐵，“我這包珠子，您給十兩。我呢，幫您出個主意，讓您那些壓箱底的‘舊貨’，也能賣上好價錢！保證您穩(wěn)賺不賠！怎么樣？”

波斯老板狐疑地看著溫青青：“你？出主意？”

“對！”溫青青挺起胸膛，自信滿滿，“您那些珠子，顏色是艷了點，但勝在夠亮夠閃啊！您把它們和我這種天然色的珠子混搭起來，做成手串或者項鏈！一邊是質(zhì)樸天然的大漠風(fēng)情，一邊是璀璨奪目的異域光彩！這叫……混搭風(fēng)！碰撞的美感！專門賣給那些喜歡新奇、追求與眾不同的貴族夫人和富商小姐！您想想，那些夫人小姐們，看慣了金銀玉石，突然見到這種又‘野’又‘亮’的搭配，能不心動嗎？”

溫青青滔滔不絕地描繪著“混搭風(fēng)”的美好前景，什么“原始與現(xiàn)代的碰撞”、“戈壁狂想曲”、“獨一無二的沙漠珠寶”……忽悠得波斯老板一愣一愣的，眼睛越來越亮！

“混搭……碰撞……獨一無二……”波斯老板喃喃自語，看著柜臺上那堆琉璃珠和他積壓的劣質(zhì)彩珠，仿佛看到了新的商機(jī)。他再看向溫青青的眼神，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充滿了驚奇和……一絲佩服。

“妙！妙啊！”波斯老板猛地一拍大腿，“姑娘真是……經(jīng)商奇才！這主意絕了！”他不再猶豫，立刻從柜臺下拿出一個沉甸甸的小錢袋，“十兩！成交！這包珠子我收了！姑娘的主意，我阿卜杜勒記下了！以后有好貨色，盡管來找我！”

溫青青接過錢袋，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臉上笑開了花：“老板爽快！合作愉快！”她不著痕跡地對藏在人群里、目睹了全過程的阿史那云眨了眨眼。小狼崽一臉崇拜，對著她偷偷豎起了大拇指。

揣著熱乎的十兩銀子，溫青青心情大好。她帶著阿史那云，在集市上開始了大采購。補(bǔ)充了耐儲存的馕餅、肉干、鹽巴，買了些時令的水果，甚至用極低的價格從一個愁眉苦臉的老牧民手里，買下了一小罐據(jù)說清熱解毒但味道極其苦澀的戈壁草藥（系統(tǒng)提示：【滋啦…檢測到微弱藥用成分…可備用…】）。

當(dāng)她抱著大包小包，和阿史那云有說有笑地回到營地時，夕陽已經(jīng)將天邊染成了絢麗的橙紅色。

肖珩正站在營地邊緣，看著他們歸來。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溫青青懷里那堆東西上，隨即又落在她那張因興奮和滿足而容光煥發(fā)的臉上。她的發(fā)絲被汗水粘在額角，裙角沾了些塵土，卻絲毫不減那份生機(jī)勃勃的活力。

“王爺！我們回來了！”溫青青獻(xiàn)寶似的把東西放下，掏出那個沉甸甸的錢袋，得意地晃了晃，“看！十兩銀子！外加這么多補(bǔ)給！那包珠子全賣了！我還幫那波斯奸商出了個主意，把他壓箱底的破爛都盤活了！”

她眉飛色舞地講述著如何在集市上“智斗奸商”，如何“妙計生財”，如何“低價掃貨”……說到興奮處，手舞足蹈，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肖珩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看著她在夕陽下神采飛揚(yáng)的側(cè)臉，看著她因激動而微微泛紅的臉頰，看著她比劃時不小心露出的、沾著一點泥印的手腕。篝火的光芒跳躍著，將她的身影拉長，也柔和了她身上那股商賈的“銅臭”氣，只留下一種充滿煙火氣的、真實的……可愛？

當(dāng)他聽到溫青青得意地說出那句“混搭風(fēng)！碰撞的美感！”時，他深邃的眼眸中，終于清晰地掠過一絲笑意。雖然很淡，卻如同冰河初融。

“嗯，做得不錯。”他淡淡開口，聲音比平時少了幾分冷硬。他伸手，從溫青青買的那堆東西里，拿起一個紅艷艷的、散發(fā)著清甜香氣的……番石榴？這種西域水果，在中原并不多見。

溫青青正說到興頭上，看到肖珩拿起番石榴，立刻熱情推薦：“王爺嘗嘗這個！叫番石榴！可甜了！我特意挑的最紅的！”

肖珩看著手中這個形狀奇特、從未見過的水果，又看看溫青青期待的眼神。他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指尖微微用力，將那紅艷的果皮剝開一小塊，露出里面粉白細(xì)膩的果肉。一股清甜的異香彌散開來。

他低頭，就著那個小小的缺口，輕輕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水瞬間在口中蔓延開，帶著獨特的芬芳。

“如何？”溫青青期待地問。

“尚可。”肖珩依舊是那副平淡的語調(diào)，卻將那剩下的果子握在了手中，沒有扔掉。目光再次落到溫青青臉上，那里面探究依舊，卻悄然融入了更多的東西——好奇，欣賞，或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明了的、被她這份鮮活生命力所吸引的悸動？

溫青青沒有察覺肖珩目光中的細(xì)微變化，她正美滋滋地盤算著剩下的銀子怎么花，以及如何擴(kuò)大她的“琉璃珠”產(chǎn)業(yè)。腦海里，那個沉寂的系統(tǒng)界面，在“負(fù)債清單”加載到99.9%的地方，再次頑固地卡住了。

溫青青：“……”算了，至少今天，她靠自己的本事，賺到了穿越以來的第一桶金！還讓這位冷面王爺嘗到了甜甜的番石榴！生活，似乎也沒那么糟？

她抬起頭，迎著戈壁絢爛的晚霞，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未來的路還很長，債要還，系統(tǒng)要研究，但此刻，她有珠子，有銀子，有小弟，還有個……似乎沒那么冷的保鏢王爺？

嗯，這趟穿越，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