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別墅,夜,磅礴大雨。
兩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在花園鵝卵石路上狂奔,腳下濺起一簇簇水花,直跑到紅木大門前的亭廊下。
艾米胡亂抹一把臉上的雨水,背過身,脫下襯衣褲子,用力地擰,將水擰進排水渠,以免臟了小姐家的地板。
做完這一切,她穿回衣服,見藍月沒有動作,只是站在門前擺弄通訊器,焦急道:“搞什么呢,快走吧。羅小姐最怕雷雨天,去晚了,她爹會殺了我們!”
藍月不言,握著通訊器,指向地面。
大理石瓷磚上留有斑駁凌亂的水痕,這是她們冒雨跑來,留下的痕跡。
紅木門大開著,大廳里漆黑一片。
沿著藍月通訊器微弱的綠光,門內兩米開外的一只泥腳印,赫然出現在艾米的視野里。
艾米有些慌亂,情不自禁靠近藍月。
她身材嬌小,依偎在身量較高的藍月旁邊,頗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那只腳印很大,一看就是男人的腳。
可羅喬詩深居簡出,除了她父親和女傭,屋里極少有外人來訪。
是誰在屋里?
艾米想到最近的連環兇殺案,死人的地方距離這處荒郊別墅只有十幾公里,不由得心里發寒。
可是如果現在回去,把羅小姐一個人留在別墅,她父親一定會大發雷霆,把兩人掛在黑名單上。
一旦留下污點,就再也別想找到兼職,沒有兼職,僅憑福利院的一點點補貼,根本支付不起昂貴的高中學費。
拿不到高中文憑的話,拿不到高中文憑的話……
藍月的聲音有些沙啞,帶點虛無縹緲的煙火氣,她淡淡道:“你走吧,我去找羅小姐。”
“誒?”
艾米心臟狂跳,可深更半夜,伸手不見五指,雨聲雷聲震耳欲聾。在這種呼救都沒人聽得到的天氣里,她沒膽量獨自回學校。
藍月沒有等待艾米的回答,交代完后,閃進門框邊沿的死角,從身旁的置物架上取了一樣東西揣進褲兜,而后借著通訊器的光沿著墻根查看。
艾米心驚膽戰地跟在藍月身后,由于擔心羅喬詩的安危,鼓起勇氣開口喊道:“羅小姐……”
細弱的喊聲戛然而止,只剩回音在空曠的大廳里飄蕩。
沒有任何人回應。
藍月兩指捏住艾米的嘴巴,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笑道:“發出聲音會死的。”
直到手里的頭上下輕微搖動,藍月松開手,放輕手腳走上二樓,進入羅小姐的臥室。
臥室里沒有一絲光線,找不到藍月,不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艾米靠著墻,驚恐地喘息。
或許是她們想多了,羅小姐大概正在床上睡覺。
不可能這么巧,壞事正好找上她們。
艾米踩著濕漉漉的鞋底,一步一步,摸索著找燈。
開燈鍵在羅小姐的床頭,或許叫她一聲就好了,她就會把燈打開。
哪怕事后被訓斥,也不過挨罵。
但藍月不允許發出聲音。
可只要打開燈,就能驅散未知與恐懼。
驚雷劈下,映出落地窗前一道黑影,比正常人矮了半截。
羅喬詩小姐!
她在窗邊干什么,為什么一動不動?
艾米步履緩慢地走過去,腳下一滑,跪倒在地,發出噗通一聲。
藍月搶在她之前,猛地拉開窗簾,借著窗外的燈光,屋內明亮許多。
艾米看見羅喬詩小姐沒了雙臂,肩膀處只留下碗大的創口,正不斷流著血。
最恐怖的是,羅小姐不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側對窗戶,保持一臉驚恐的表情,筆直地跪著,任憑生命流逝。
艾米看看身下一攤暗色的液體,她正跪坐在羅小姐的血泊里。
匪夷所思的情景沖擊著艾米的心理防線,她的大腦徹底一片空白,說不出話,也做不了事,好像靈魂已經脫出體外。
藍月擁有低等級治愈異能,操作了幾分鐘,勉強幫羅喬詩止住血,又把艾米拖到窗邊,讓兩個沒有反擊能力的人挨在一起。
羅喬詩的情況很詭異,皮膚的觸感像橡膠,周身像假人一樣繃直,陷入無法自主移動的僵化狀態。
是進化者的襲擊。
直接對人身發起控制,使人僵化,無法反抗。
如果這項能力能忽略空間與距離,就過于強大。擁有如此強大的異能,兇手不可能只敢偷偷摸摸殺人,想必早把整個城市攪翻天。
僵化的使用必有限制,是距離,物理接觸,還是別的什么條件?
羅喬詩肩膀處創傷齊整,沒有掙扎的痕跡,顯然被殘害前已經被僵化。
可她除了肩膀上的傷,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別的傷口。
兇手到底是怎么使用能力,利用頭發或者生辰八字?
跟巫術一樣,違背常理。
但進化者的能力確實千奇百怪,令人防不勝防。
與此同時,警車內,雨刮器掄得飛快,車前窗卻依然被大雨沖刷著,水流與霧氣模糊了崎嶇的山路。
副駕駛上,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正對著通訊器不斷地“喂,喂。”
開車的是保安廳重案組副組長劉協,長方臉的中年男人,講話帶著幾分疲憊,“老郭啊,別喂了,對方應該是把通話調成靜音狀態了。”
郭宏亮猶疑道:“該不會是惡作劇吧,發消息說看見連環殺人犯,還讓我們別掛電話,方便及時匯報情況。是不是城邊郊區那群賤民,打來消遣我們。”
劉協道:“涉及環境局局長的私生女,保安廳怎么也得過去看看。如果情況不屬實,就找到這個打電話的,好好修理她。”
大敵當前,郭宏亮想翻翻卷宗,在車里摸來摸去,只摸到兩包薯片,一塊巧克力,三罐汽水。
他悻悻停手,嘟囔道:“所有受害者都是失血而死。她們怎么不求援,不反抗呢?”
劉協道:“估計是被嚇破膽了吧。畢竟對面每次作案,都要割掉受害人身體的一部分作紀念,是個變態。這樣的人肯定窮兇極惡,不敢反抗也是有可能的。”
別墅二樓的臥室,沒有開燈,悄然寂靜,只能聽見雨水的沖刷聲。
羅喬詩身子一軟,向后仰倒,幸虧藍月眼疾手快,及時將人攬住。
藍月探探她的鼻息跟脈搏,雖然微弱,但規律且平穩,應該是陷入了昏迷。
僵化狀態解除了?
她把人平放在地板上。
新聞里每次播報案件的時候,都會刻意隱瞞細節,預防模仿犯罪。
藍月只知道,類似的案件已經發生八起,且每次都是“手段極其殘忍”,更多的細節沒有被披露。
新聞沒有特意提醒,謹防進化者,是因為僵化解除,保安廳沒發現異常?
藍月瞥一眼羅喬詩的傷口,“手段極其殘忍”,是指每次都會帶走被害者的一部分肢體嗎?
還不能肯定,但確實是令人在意的點。
羅喬詩的胳膊被兇手帶走了嗎?
藍月看著地上的血泊,看起來是駭人的一大片,實際出血量不會超過一千五百毫升。
留給兇手逃跑的時間不超過三分鐘,如果沒有別的異能,就沒法在不留血跡的情況下,帶走兩條胳膊。
藍月考慮到了什么,扭頭看向窗外,樓下是一片黑糊糊的月季叢,是不是把還在滴血的胳膊,扔進了月季叢里?
可惜沒辦法驗證了,如果下去找,可能正好給兇手施展異能的機會。
藍月能感覺到,這間屋子里還有第四個人在呼吸,他沒走。
現在的情況,被害者和暗處的兇手,誰都無法輕易逃脫。
羅喬詩這邊,只剩自己一個女人有點反抗能力,而兇手在暗處,手段遠遠多于她們。
為什么不用異能把她們解決掉?
顧慮著不敢出手?
難道窗邊是兇手的視覺死角?
她進門時,擔心兇手在暗處出招,才摸黑在臥室里搜索,黑暗令雙方都看不見,而藍月對臥室更熟悉,情況反而對她有利。
但有一瞬間,艾米暴露在了光線里,位置也不是落地窗前的死角,為什么不動手呢?
聯想艾米僵直的反應,或許對方已經動手了。
藍月挪到艾米身邊摸索一番,在她左肩處摸到一枚細針。
僵直的觸發條件是針刺。
了解對方的攻擊手段后,是時候引蛇出洞了。
藍月大聲道:“艾米,等下拉上窗簾,我們一起逃吧。黑暗中他看不見我們。”
藍月猛地拉上窗簾,屋里再次陷入黑暗。
五六秒的時間,沒有任何動靜,而后門口響起吱呀一聲,伴隨這聲響,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奔向窗邊,緊接著槍聲響起,有人應聲倒地,身體砸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悶響。
窗簾被拉開,屋里恢復視線。
門口處一個人都沒有,而高個子女傭手里拿著一柄遙控器。
是這個女傭利用智能遙控器,遙控開門,造成逃跑的假象。
沒想到被區區女傭騙了。
女傭沒有看見他的身型,跑就跑了,他原本只想殺了羅喬詩。
她可是看見了正臉。
高大的蒙面男人仰躺在地上,眼睛非人般盯著藍月,捂著腹部喘息。
藍月一槍擊穿了他的腹部,奇異的是,從傷口溢出的卻不是血,而是粉色半透明細砂。
粉砂源源不斷地從他捂緊傷口的指縫中流出來,在地面匯成了小沙堆。
藍月怔楞一瞬,低聲道:“他也是……”
趁她晃神的一瞬間,蒙面男抬手一指。
藍月本能地側身,仍擦著耳朵聽到叮的一聲,有什么東西撞到了玻璃上。
是針。
從手上射出來嗎?
藍月閃電般竄到學習區,放倒羅小姐的書桌充當掩體,半邊身子探出桌外,與蒙面男對峙。
為什么停了,不繼續射擊?
針有冷卻時間,或者數量限制?
用手發針的話,打斷手就行了。
她不能一槍爆頭,保安廳亟待問詢的兇犯,不可以死在她一個高中學費都要兼職賺取的賤民手里。
接連兩槍,精準擊碎蒙面男的手骨。
藍月走出掩體,蹲下身觀察他的手,發現右手食指和中指上的指甲不翼而飛,只剩了粉色甲肉。
其它手指上指甲參差不齊,最長的不過半截。
甲床平整,沒有出血,沒有外傷痕跡。
看來蒙面男的異能是利用指甲化成刺,擊中目標,使對方暫時失去行動能力。
藍月扯下兇手臉上的布,露出一張粗糲兇狂的臉,眼里閃爍著興奮焦灼的情緒。
她不顧對方擠眉弄眼的挑釁,開口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等了好一會兒,男人才開口道:“維奇。”
藍月繼續問道:“維奇,你的能力是天生的,還是奪取來的?”
維奇咬牙,嘴角扯起嘲笑的弧度,拉長聲音道:“傻——蛋。”
伴隨著這話,維奇的腳趾向上一勾,兩枚長刺同時射到藍月的后背上。
藍月沒有動。
維奇張開五指,粉砂回流,骨頭和外翻的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位。
這是他的第二項異能——自愈。
維奇高興道:“今天殺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