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舟終于還是來了。
唐楷序剛沾著榻邊,窗外就翻進來一個人影。
“殿下,好久不見,”那人笑得欠揍。
唐楷序有些惱火于此人的吊兒郎當?shù)膽B(tài)度,心下思忖著之前同意跟他結(jié)盟是不是太草率了。
“不是說要留在我身邊當侍衛(wèi),你怎么幾天不見人影?”
阿舟笑著賠罪。
“抱歉抱歉,這幾日有些事情。”
唐楷序冷哼一聲。
“如果你繼續(xù)神龍見首不見尾,我想我們的合作也不必繼續(xù)了。”
阿舟卻還是笑著。
“殿下難道不想知道我被什么事絆住了腳?”
唐楷序狐疑地看了他幾眼,示意他繼續(xù)說。
“我發(fā)現(xiàn),黎家好像與封家交情匪淺。”
封家,封云華的母家。
唐楷序皺皺眉,揚揚下巴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她似乎從未聽聞過封家與黎家有什么往來。
也許是久在深宮里,對宮墻外的世界知之甚少吧。
“具體消息我也尚不得知,但有了頭緒總比沒有好。”
“所以殿下,我們的合作還能繼續(xù)嗎?”
唐楷序點了點頭。
“那你呢?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阿舟似乎早就在等著唐楷序問出這一句話。
“我想做你的侍衛(wèi)。”
唐楷序有些莫名。
“這個你跟我說過,我不是已經(jīng)同意了嗎?”
“不一樣,我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唐楷序心下了然。
于是過了幾天,坊間傳言,一個渾身污泥的人倒在了黎府門前。
管家本想將人抬走,黎知府家新進門的小夫人是個心善的,命人將那人抬進自己院子做了個侍衛(wèi)。
唐楷序坐在床上,一臉無語地看著對面椅子上的阿舟。
“你非要以這么高調(diào)的方式進黎府嗎?”
阿舟笑得開心。
“要得就是高調(diào)。”
唐楷序不明白阿舟的意思。
“越高調(diào),我們的關系便越少人起疑,縱是查證,我也有正大光明留在你身邊的理由,不是嗎?”
阿舟笑笑,這只是最不重要一個因素罷了,其他原因,唐楷序沒必要知道。
唐楷序點點頭,問:
“那我們下一步怎么辦?”
阿舟看看唐楷序,又有些心虛別過頭:
“伺機而動吧。”
說罷,阿舟利落地從窗戶翻了出去。
唐楷序看著阿舟的背影,幾次猶豫還是忍不住發(fā)問:
“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我的侍衛(wèi)了,為何不從正門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窗外,阿舟的背影似乎踉蹌了一下。
窗外時不時傳來一聲鳥叫,聽黎府的下人說那是鴻雁。
原來竟已到了鴻雁南飛的時節(jié)。
時近中秋,不知道父皇母后會不會想她。
······
翌日。
唐楷序剛走出院落便看見一個七八歲模樣,玉雪可愛的小哥兒在放紙鳶。
“那便是羅姨娘膝下所出,黎家二公子黎于連。”
“倒是和羅姨娘的好相貌如出一轍。”
唐楷序說著,便升起了幾分逗弄的心思。
“連公子,這紙鳶可否讓嫂嫂玩一玩?”
黎于連看見唐楷序過來,一雙眼笑得彎彎。
“嫂嫂想玩的話連兒那里還有很多,我這就差人給嫂嫂去拿一個。”
不多時,一個嶄新的紙鳶便被送到了唐楷序的手上。
“多謝連公子。”唐楷序道謝后便忙不迭想升起自己的風箏。
在經(jīng)歷無數(shù)次失敗后,唐楷序的風箏終于歪歪扭扭地上了天。
可惜好景不長。
“欸,嫂嫂,小心!”黎于連驚叫聲脫口而出的同時,唐楷序的風箏線被風一刮直直地掛上了樹杈。
然后風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掙脫了線的束縛,歡呼著撲進了一旁的院落里。
一切發(fā)生得快而急,有不了一點轉(zhuǎn)圜的痕跡。
唐楷序:······
認命似的,唐楷序輕嘆一聲
“走吧,云卷云舒,我們?nèi)臁!?/p>
“嫂嫂,連兒這里還有很多紙鳶,嫂嫂想要連兒再給你一個便是,何必去撿呢?”黎于連睜大眼睛,手里拽著唐楷序的衣袖望向她,不舍得放走來之不易的玩伴。
“紙鳶掉進了人家院子里,我當?shù)情T道聲歉的,”唐楷序摸了摸黎于連的頭,“等嫂嫂回來再跟你玩。”
黎于連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那是夫人的院子,嫂嫂要小心,娘說夫人脾氣可不好了,如果冒犯到夫人可能會被亂棍打死呢。”
“我知道了,謝謝連兒。”唐楷序笑著摸了摸黎于連的頭。
滿地枯葉,一片蕭瑟。
唐楷序剛一進院落看到的便是這副景象。
屋內(nèi)時不時傳來幾聲劇烈的咳嗽,讓本就寂靜的小院添了幾分可怖。
找到風箏后,唐楷序便示意云卷云舒先拿著風箏退出院外。接著,唐楷序走進屋內(nèi),在離臥房不遠的地方輕聲道。
“母親,我是歸公子新過門的夫人唐氏,今日紙鳶不小心飛進母親院里擾了母親清凈,望母親莫要怪罪。”
榻上的女人咳嗽似乎暫停了一瞬,短暫的寂靜后,低低地傳出聲響。
“沒事。”
“既然來了,進來陪我呆一會吧,我還沒見過歸兒的新夫人呢。”
唐楷序順著曲夫人的話走進屋內(nèi),只見老舊的棉被子中臥著一老嫗,鬢角已有白色,形如枯槁。
聽聞曲夫人今年不過三十八歲,卻活生生地像是比三十八還要老上十歲的樣子。
“殿下請恕,臣婦實在是病重,難以起身向殿下請安。”
曲夫人手臂緩緩抬起,像是向拉住唐楷序的手。
唐楷序聞言忙接住曲夫人伸來的手。
“夫人這是說的哪里話,我既嫁與歸公子,便是黎府的兒媳,要是論起來,合該我叫您一聲母親向您行禮才是。”
曲夫人聞言拍了拍唐楷序的手,笑得一臉溫柔慈愛。
“若是這樣,那我們婆媳之間感情甚篤,便自不必拘泥于這些虛禮。”
唐楷序點點頭,“那是自然,母親也莫要叫我殿下了,在宮中父皇母后一向叫我楷序或阿序,母親若是愿意,也可喚我一聲阿序。”
曲夫人笑著示意唐楷序坐下,一邊說道:
“既如此,那我便叫你阿序了。”
“阿序,你剛進門也許有所不知,我的身子很多年前就落下了病根一直沒好,經(jīng)年累月這身子骨越來越不好了。”
“之前阿歸時不時來探望我,如今他科考在即,功課繁忙,每日恨不得留宿在學堂中,便也只能命小廝丫鬟常為我送些東西,不能時常來看望我。”
唐楷序聞言心里有些驚訝。
黎于歸平時看起來不務正業(yè)只知享樂,流連于花街柳巷,他能干點正事竟然倒是讓她有些意外。
“我這院子里冷清,平時和我作伴的也只有我的陪嫁丫鬟慧如,要是你不嫌棄的話,得空時便可以來我院里坐坐,陪我解解悶。”
唐楷序看了看手間滿是皺紋的手,垂眸應了句:“好。”
曲夫人溫柔地笑了。
“多好的小姑娘,和我年輕時倒有幾分相像。”
說到這,曲夫人像剛想起來似的忙說到。
“看我這記性,凈顧著高興都忘了,慧如,我記得上次歸兒送來的點心里面還有一些梨花酥,拿一些過來吧。”
慧如應了一聲,沒一會兒便端來一盤梨花酥。
曲夫人這才舍得放開唐楷序的手,拿起一塊梨花酥顫顫巍巍地遞給唐楷序。
“我也不知你的喜好,這梨花酥是我最喜歡的點心。”
“所以每次歸兒送的點心里梨花酥最為多。”
“如今不知怎么的,他的小廝也有些日子沒來了。”
“我這里竟就剩些梨花酥。”
“如果合你胃口的話,嘗嘗吧,這家梨花酥在寧城很有名的。”
唐楷序接下梨花酥,卻未入口,而是轉(zhuǎn)頭問起了曲夫人。
“這些日子我觀黎府花銷,雖說不上奢靡可的確也并不簡樸。”
“即使歸公子近日功課忙沒空來,您堂堂知府夫人,為何連一塊糕點都緊缺?”
曲夫人自嘲一笑。
“你想來已經(jīng)猜到了七七八八。”
雖然早已有所想,但聽到曲夫人親口承認,唐楷序還是有些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