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楷序和阿舟是一起回院里的。
唐楷序是真的沒想到,今日阿舟會主動出手相助。
“今日的事,多謝你了。”唐楷序看著阿舟,說的十分真誠。
阿舟從黎證梁院里回來后卻一直興致不高的樣子,聽到唐楷序的話,愣了一下,才緩緩輕笑起來。
“殿下又何須謝我。”
“即便是沒有我,殿下也已將一切處理妥當不是嗎。”
“雖沒趕上雪中送炭,錦上添花也算一樁美談。”唐楷序也笑,笑著看向阿舟。
聽到唐楷序的話,阿舟不自然地別過頭去,小聲說了一句什么。
“你說什么?”唐楷序沒聽清。
阿舟輕笑了聲,搖了搖頭,沒了再說的意思。
或許是保住了青荇,唐楷序有些激動,便破天荒地多問了一句。
“沒什么,”阿舟還是搖頭。
唐楷序便也不再問了。
回到院里,兩人心有靈犀般默契地坐到了院里的石凳上。
唐楷序看了看四周,確認沒人后,低聲對阿舟說到,
“我剛才想了想,到底為什么,羅姨娘會冒著這么大的風險來污蔑云卷和青荇。”
“你可知道黎府把持著管家之權的,不是黎夫人,而是羅姨娘?”
阿舟點點頭。
“府里的下人們經常議論,一來二去我便也知曉一二。”
“妾壓正妻一頭的事實屬罕見。”
唐楷序向前傾了傾身。
“可是云卷說,前幾日黎證梁對羅浮錦說,要將黎府的管家權交給我。”
阿舟點點頭,“確有其事,此前我也聽黎證梁院里的下人私下議論這事。”
唐楷序點點頭,
“我懷疑,羅浮錦如今急得不惜自導自演也要唱出這場戲,所針對的并不是青荇,而是我。”
“原因,便是這管家權。”
“一個姨娘,好不容易得到管家之權,不想交出去倒也說得過去。”阿舟點點頭。
“可今日黎證梁說有讓黎于歸去外面自立府邸的打算,”唐楷序突然放低聲音地湊近阿舟,“若我是黎府的當家主母,她不愿交出管家之權自然是人之常情。”
阿舟感受到唐楷序的靠近,身形不自然地向旁邊移了移。
“可黎于歸如今已然弱冠,入仕也不過在近兩年了。”
“等他入仕,我們搬出黎府,這管家之權還是她羅浮錦的,她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若她坦坦蕩蕩,便根本用不著做這種勾當。除非……”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
“她心里有鬼。”
唐楷序繼續分析,“從今日這事上看,羅浮錦后面對黎證梁的其它懲罰并不過多傷心,卻獨對要奪去她管家權一事反應頗大。”
“你是說……”阿舟和唐楷序交換了一下眼神,便明白了彼此在想什么。
“沒錯。”唐楷序接著道,“我懷疑,羅浮錦這么急著生出這些事端,或許和管家權有關。”
“羅浮錦為什么那么想要留住管家權?”
唐楷序蹙眉敲了敲桌面。
唐楷序生得漂亮,在宮內常以繁復宮裝示人,顯得她明媚大氣,如今到了嶺南,褪去繁瑣的金飾和妝容,換掉了艷色的宮裝,身著淡雅服飾的她比平日少了些攻擊性,顯得更溫和嬌俏。
阿舟看著看著,呼吸一滯,然后移開了視線。
“那我幫殿下打探打探。”
唐楷序點點頭。
“那便有勞了。如今我得到了管家權,向來查這些也會容易些,你若肯幫我一同打探自是最好。”
阿舟聽出來唐楷序是因為拜托自己做盟約以外的事不好意思,笑了笑。
“殿下哪里的話。”
“我們既然是盟友,我便當憂殿下之所憂,思殿下之所思。”
唐楷序愣了兩秒。
好像,阿舟的誠意比她想象中要多一些。
如果真的如此,那她也許也可以對這個盟友拿出更多誠意……
“殿下,”阿舟的聲音將唐楷序的思緒喚回。
“殿下不必愧疚,羅浮錦不愿交出管家權的事,如果真有問題,黎家肯定脫不了干系。”
“黎家又與封家關系匪淺,”
“所以調查羅浮錦的事,當然也算我們結盟的一部分。”
唐楷序只當阿舟是想寬慰她的才說的話,笑了笑,看著阿舟的眼睛。
少女的眼睛清凌凌的,像是暖陽下走得有些急的小溪,看一眼便讓人心生歡喜。
這好像是唐楷序第一次平和的與阿舟對視。
阿舟也笑了。
“都是我應該做的。”
說罷,阿舟起身對唐楷序揖了一禮。
“殿下,此次我還有一些私事要處理,可能要久一些才回來,殿下勿怪。”
或許時值深夜,兩人都有些疲累,阿舟一時不察吐露了自己的破綻,而唐楷序也無心抓住對方的破綻刨根問底。
“那你……萬事小心。”
或許是真的昏了頭吧,唐楷序說完這句才驚覺自己不該對一個阿舟這樣曾經加害于自己,現在也不辨敵友,不知底細的人說出這句話。
阿舟眼中細碎的光卻在這時閃了閃。
是被燈火照的吧,唐楷序想。
“多謝殿下,我一定完成殿下的兩個任務,”半晌,阿舟笑著回答唐楷序,“兩個”一詞在唇齒間反復猶豫,終于還是選擇用平常的語調說了出來。
“若是殿下有事找我,可去我屋中找我的信鴿傳信于我。”
“殿下再見,”阿舟走到院門口,又悄悄看了看唐楷序,隨即邁了兩大步,直到確定院內人看不見他的身影,他才擦了擦眼角。
或許是因為難得一見的關懷,他好像有了在外時會想著自己的……盟友,聽人說這種行為叫記掛。
他從小便被視為不詳,在家中便幾乎無人記掛,后來來到這里更是沒人認識他,沒人記掛他。
如今他也有記掛的人,也有人記掛著他。
很神奇的情感。
哪怕他明白唐楷序可能并沒有傾注多少感情在里面。
哪怕也許不久后某一天他們便會針鋒相對。
對他來說,此刻,便也足夠了。
明月皎皎,孤單地高懸于蒼穹。
只有偶爾掠過的寒鴉為它唱兩句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