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事在他身上發生過一次了,墨蘭想,趙宗全心中的恐懼,定然壓過或許會成為官家的喜悅。
他的恐懼也成了真,因為官家寧可在邕王兗王之間態度曖昧,也不要當年自幼被選進宮的他。趙宗全茫然四顧,發覺自己已融入不進鮮少相處的親人之中時,心中會作何感想?
趙宗全只想老老實實退避在禹州,縮手縮腳過他謹小慎微的平凡日子的時候,卻被一次次的刺殺時,又是什么感受?
這樣一個人,即便是性情再仁懦寡斷,只要他還想好好活著,少不得要比旁人更警醒,更多慮,更籌謀。
想到這里,墨蘭只覺得心下一陣惡寒,倚在趙景翊的肩頭,伸手虛虛環抱他的身體。
她開始細致回顧自己入禹州后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孔嬤嬤的話或許是對的。
她自重生之后,幫著大娘子同林小娘冰釋前嫌,又幾番算計明蘭,更是輕輕巧巧一番借力打力,如愿被祖母教養。
這一路下來,她走得太順,已經有些志得意滿,仗著自己的聰明,不將旁人看在眼中。
曾經她以為趙宗全糊涂,耳根子軟。或許可以靠自己在他心目中賢惠兒媳的好形象,恣意上著趙策英和顧廷燁的眼藥,卻從來沒有想過,倘若他并不糊涂呢?
前世,在趙景翊死在禹州、她正做梁家六大娘子的上一世,趙宗全孤零零在禹州做著團練使,沒有自己的時候,他依舊納了劉氏,和她生了兒子。
那個時候,他的心里就已經有了忌憚。
他開始忌憚自己的繼室和僅剩的兒子。
可是忌憚有什么用?
他的長子已經死去,禹州的舊部連同顧廷燁在內,忠心趙策英更甚于他。
四面楚歌的時候,便注定了他已徹底是個孤家寡人了。
他縱容沈從英肆意為母家謀私,放任朝野內外譏諷帝后“泥腿子”、“上不得臺面”,甚至鼓動沈氏一族為了玉璽和曹太后對上的時候,心里究竟是何種算計呢?
墨蘭沒有忘記,一直到曹太后事敗、劉貴妃賜死、皇后一脈大獲全勝的時候,趙策英依舊是桓王,不是太子。
而劉貴妃所生的皇子趙永,仍舊養在太后宮中。
如果不是趙宗全的壽命實在不長……那么后果是什么,自己真的無法想象。
“墨兒在害怕,是嗎?”趙景翊擁著墨蘭溫聲問道。
他知道,墨兒一直在父親面前給二弟和顧廷燁上眼藥,但墨兒不知道,自己也在背后幫她處理一切。
趙景翊在墨蘭額頭淺吻,“墨兒是怕父親,還是怕納妾?”
墨蘭小聲道:“都怕。”
“那墨兒,都不用怕。”趙景翊一字一頓:“墨兒可愿信我?有我在呢。”
“可是我怕,錯看了你。”墨蘭抬眸,定定望著他。
趙景翊嘆口氣,幽深的眼眸看她像看孩子般縱容溺愛:“既然墨兒不信,那我給你立個字據?”
“好啊。”話落,墨蘭便起身去拿紙墨筆硯。
趙景翊凝神細思,一筆一筆在鋪平的紙張上,鄭重落墨,署名之后還按上了墨黑的拇指印。
隨后,趙景翊拿起紙張,遞向墨蘭,讓她過目,“墨兒,現在愿意相信了嗎?”
墨蘭接過之后,看也不看,當即幾下便撕個粉碎。
眸中大顆的眼淚掉下來:“以后若是心都不在一處了,一張紙能夠抵什么用?他日你若真的辜負了我,我也只能怨自己命不好。”
趙景翊皺了皺眉,輕輕為她拭淚,心中也知道,墨兒她不明白他的心,是他笨嘴拙舌。
他輕柔的替墨蘭拭淚,“墨兒,你說,我該怎么做,你才能安心?”
墨蘭委委屈屈去抱他,“我不知道。”
趙景翊心下無奈,原來自己的墨兒,還是個小孩子脾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