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飄散的剎那,越青梧眼前一陣發黑,踉蹌著倚在劍柄上,才勉強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阿梧!”應宴洵的聲音帶著難掩的顫意,幾乎是瞬間撲上前,牢牢扶住她不穩的身形,掌心傳來的溫度燙得驚人。
越青梧勉強笑,剛動了動唇,應宴洵已經緊張地低頭,握住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往她體內渡靈力。越青梧無奈笑了笑:“我好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傷回去再處理吧。”
“等等”應宴洵看著面前燃燒殆盡的黑灰,忽然將手中符咒擲出,符咒化作柔和光霧,穩穩裹住那些黑灰。低念超度咒文,聲音像浸了溫泉的玉石:“執念化塵,往生歸真……。”
光霧中,忽地走出一位絕色佳人,眉目如畫,眼波流轉間帶著三分溫潤。看向越青梧二人,微微欠身,目光中糅著溫和與感激。隨后化作流螢般消散。
“那是解玉?”應宴洵望著消散的流螢回道:“被人操控成了血煞,再不讓她往生,便永無解脫之日了。”
“觀魚軒的命案還沒解決,我們得趕緊回去。”越青梧神色一凜,說罷不等應宴洵回應,御起風便朝觀魚軒疾馳而去
觀魚軒內眾人驚魂未定,見越青梧與應宴洵歸來,滿室嘈雜如沸水翻涌。宋窈娘雙眼腫得像核桃,撲上來緊緊抱住越青梧,哭聲帶著后怕的顫:“嗚嗚……你被卷走時,我、我連追都不敢追,怕添亂……我是不是很沒用?”越青梧拭去她眼角淚,聲音柔得像哄孩童:“沒有,你好好的,就是幫我最大的忙。”
越青梧越過攢動的人群,目光定在地上男子身上——黎朔仰面躺著,走上前去蹲下觀察,腹部同樣破開的傷口里,內臟竟完好無損,臉上同樣驚恐凝固。
“嗚——嗚嗚嗚”是黎清沅:“這可怎么辦啊,阿弟”說罷捂著臉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眾人被這哭聲拖進更深的恐懼,有人顫抖著呢喃
“妖魔怎么還有啊,當時殿下不是已經制服了嗎”
“難道不只一個嗎”
“怎么辦啊,嗚嗚嗚嗚——”
“大家別慌,本宮即刻派人送諸位回府,這驅邪符掛在門楣,可保平安。”越青梧強撐著穩住聲線,將符篆分給侍從,轉而望向裴溯,“勞煩裴大人派人送黎公子去大理寺,本宮稍后便去勘驗。”說罷扶起哭癱的黎清沅,指尖輕輕按在她發顫的肩:“本宮也為你弟弟感到難過,明日圣旨會送往黎家的。”
裴溯領命去安排人手,轉身時,卻見越青梧靠在廊柱上,蒼白著臉,額間冷汗直冒。他心尖猛地一揪,剛要上前,越青梧已迅速站直,強笑道:“裴大人,勞煩速速辦妥。”尾音發飄,卻仍端著公主儀范。
黎家….黎家只有這一個嫡子,雖黎朔品行難稱端方,可武安侯征戰半生,如今要白發人送黑發人……越青梧望著黎清沅踉蹌的背影,攥緊袖中帕子——不論再怎么追封虛銜,聊作安撫。可怎填得親人的滿心瘡痍。
待眾人全部被送回,越青梧終于松懈下來,傷口的疼意排山倒海襲來。被血煞灼傷處還在潰爛,皮肉一跳一跳地抽痛,像無數小蟲在啃咬。余光瞥見應宴洵正盯著自己,忙又將手藏于袖中。
實在受不住,越青梧躲進偏殿。她不愿叫身邊人瞧見狼狽,可疼痛鉆心時,無端想起母后,眼眶酸澀,喉間也泛起難言的哽塞,忽聽得殿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越青梧猛地睜眼,抬袖抹去眼角潮意,卻見應宴洵掀簾而入,玄色的衣擺沾著外頭的夜露,他望著她慘白的臉,喉間滾出低低的嘆息,從懷中掏出個玉瓶,“阿梧,別硬撐……”
應宴洵喉間酸澀翻涌,捧著她血跡斑斑的手,先是小心翼翼吹去傷口上的余燼,看著那深可見骨的灼傷,手忙腳亂摸向傷藥時,指尖都在發抖。
應宴洵小心翼翼敷上去,指尖觸到她發燙皮膚,聲音發顫:“疼就抓我手,別咬唇……”越青梧勉強笑,無意識攥緊應宴洵小臂,指節都泛白。
正混沌著,殿門“吱呀”響,裴溯攥著藥瓶闖進來“臣…聽聞這‘凈邪散’對魔毒有效”他望見應宴洵半跪的身影、越青梧慘白的臉,握著藥瓶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青
他顧不上失禮,三步并作兩步沖到越青梧身前,顫抖著要解她袖口查看傷口,指尖觸到她肌膚的瞬間,卻被應宴洵抬手攔住——應宴洵眸中翻涌著復雜的暗色,有疼惜,亦有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占有欲,裴溯望著他,喉間那聲“讓開”卡在喉嚨,終是化作無聲嘆息。
“裴大人逾矩了。”越青梧垂眸,卻沒推開他遞來的藥瓶。應宴洵攔得急促,掌心抵著裴溯手腕的力道卻在發顫。他望著越青梧垂眸接過藥瓶的動作,喉間突然發緊,那些藏在“兄長護佑”里的情愫,被裴溯闖進來的身影撞得搖搖欲墜。
裴溯退后兩步,俯身跪地:“臣逾矩,驚擾殿下,望殿下恕罪。”——這一跪,跪的是皇權尊卑,低頭時,不甘的是明明他也一直守護在她的左右,卻還是無法站在她的身邊,而應宴洵只需以“兄長”之名,就能堂而皇之守在她身旁。
“裴大人不必如此。本宮知曉你是為解魔毒心急,這份恩情,本宮記著。”說話時,她才恍然想起裴溯原來就是皇兄當初的伴讀,怪不得裴溯對她總是沒來由的好,可她卻早忘了,于是她刻意放柔了聲調,像幼時裴溯為她摘花受傷后,她輕聲安慰的模樣:“作為幼時的好友,青梧真的很謝謝你。”
裴溯起身時,袍角掃過青磚,聲音啞得像碾過沙礫:“公主記掛,是臣之幸。”垂眸退到殿門
裴溯望著偏殿的燈火,知道那人正守在越青梧身旁,像守著與生俱來的權利。可他戒不掉這疼,戒不掉越青梧喊他“好友”時的溫柔,戒不掉她幼時躲在他身后的依賴,戒不掉醉月樓的那一眼——只那一眼他就知道那是越青梧。
越青梧處理完傷口推門,見裴溯還在,眼尾微揚:“正好,帶路吧,去大理寺。”
大理寺內,三具尸首擺在逆光處。黎府侍女、醉月樓魏紫、黎朔,繞來繞去,終是纏上武安侯府這團謎。越青梧垂眸細看傷口,目光懸在黎朔腹部開裂處——比起另兩人被撕咬的凌亂,黎朔的傷口更像是用的刀劃開。
另外,黎朔也沒有像兩人身上爬滿青黑色紋路,被吸干精血………更像是人為殺害
“傳仵作。”她吩咐時,應宴洵立在一旁,看她側影被燭光裁得鋒利。越青梧年免了他的禮問道:“這黎朔脖頸上的血洞,與她們二人的有何不同。”
“這黎公子脖子上的血洞并不致命,出血量也不多。真正致命的是腹部的傷,胃部被捅穿,兇手應是捅了黎公子一刀后直接將肚子劃開。另兩位姑娘,脖頸傷才是要命的。”
越青梧望著尸首,忽而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明日去吊唁黎公子,一切問題就都會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