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惋坐在書案前，手中翻著一卷《禮記》，指尖翻頁的動作不緊不慢。

窗外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來，照得她鬢邊一縷細發泛著柔光。

梅雅滿臉不忿地走進屋來，一邊斟茶一邊低聲嘟囔：“小姐，您就是脾氣太好了！李夫人準了云三小姐和四小姐一道去春詩宴，她們都沒見過世面，還不是小姐要操心她們。”

云惋聞言只是淺淺一笑，放下書卷，隨手敲了敲她的額頭：“往日教你沉住氣，都忘了？”

梅雅捂著額頭，委屈地眨了眨眼：“沒忘，可是，這事真叫人窩火。她們什么身份，也配跟小姐一起去太師府那種場子？簡直是…是丟人現眼。”

云惋卻神情溫雅，語調柔和：“讓三妹妹、四妹妹見識一下也沒什么不好。她們再怎么說，也是云府的女兒。將來若是出嫁了，什么都不懂，旁人又會如何議論？”

她頓了頓，語氣輕巧卻帶了幾分諷意：“只會說云府教養不嚴，說我母親身為主母失職。到時候，羞的可不是她們，而是我娘。”

梅雅一怔，半晌才反應過來：“小姐的意思是…給她們些體面，也是為了夫人的名聲？”

“不錯。”云惋點頭，“反正一場宴會，去了又如何？能嫁得好，是她們的福分。嫁不好，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可萬一她們真在宴上碰上個好人家。”梅雅語氣終于憋不住，拉住云惋的袖子，壓低聲音，“那太師府可是名門，若她們真撞了大運，嫁了比您還體面的親事，那…”

云惋看著她，忽而一笑：“她們若真有那本事，嫁得比我好，那也挺有意思。”

她眸中映著窗外斑駁樹影，語氣溫柔又疏離：“她們嫁得好，對云府有益。她們嫁得差，云府也不會多光彩。無論如何，計較這個，于我并無益處。”

梅雅聽得怔住，半晌才點頭：“小姐說得對，是奴婢小氣了。”

“你記著。”云惋緩聲道，“春詩宴那等場合，從來不缺看熱鬧的人。她們若真鬧出笑話，就是我們云府丟臉。若她們安分守己，那也就罷了。”

“是。”梅雅低頭應聲，卻還是忍不住撇了撇嘴，嘟囔一句，“奴婢就是不喜歡那云憬的模樣，看著就假。好像她多么高潔不問世事一樣，其實也只是想要攀附權貴，裝。”

云惋輕輕搖頭，不再多言，又重新捧起書卷，目光淡然，依舊微笑。

仙宿居內氣氛卻截然不同。

孫姨娘幾乎是把茶盞一摔，聲音拔高了一截：“她們能去春詩宴？李夫人瘋了不成？那我的情兒呢？”

云情正坐在梳妝鏡前描眉，聞言也忍不住皺了眉：“娘，您別這么大聲，外頭都能聽見了。”

“我就是要叫人聽見！”孫姨娘氣得臉色發青，“憑什么云憬、云悅都能去，咱們就不能？你還是你爹最疼的女兒呢！李氏就是存心給我難看。”

云情合上眉盒，語氣倒是比她母親冷靜得多：“娘，您別生氣。三姐姐這回八成是放下姿態求了許久。”

“你倒替她說起話來了？”孫姨娘氣得直跺腳，“你看看你，再看看她。人家都在為自己謀前程，你呢？就知道躲在屋里描眉畫眼，整天不聞不問，等著我給你張羅？”

云情卻笑了，走過去挽住孫姨娘的胳膊，撒嬌道：“不是我有個最靠得住的娘親嘛～娘才是我最大的靠山。”

孫姨娘又好氣又好笑：“哄我也沒用。你這性子，什么時候才能長點心？”

云情笑意不減，慢悠悠道：“娘，春詩宴有什么好去的，那種場合沒點背景和靠山，一樣只會被踩在腳下。那些世家小姐，誰瞧得上庶女啊。云憬她要真想嫁進太師府，就看她有沒有命了。”

她語氣雖軟，話卻不軟。

孫姨娘愣了愣，看著自己女兒那副波瀾不驚的神情，忽然心里一動。

“你倒沉穩了些。”

云情眨了眨眼，沒吭聲。

她心里明白，這春詩宴雖然熱鬧，真正能從中脫穎而出的，絕不會是現在的她。她寧可先退一步，把局勢看清楚了再動手，而不是像云憬那般，早早把自己推上風口浪尖。

云情拉著孫姨娘坐下，拿起茶壺重新斟茶，一邊勸道：“娘，您就別為這點事生氣了。清景閣那邊，怕是要忙得腳不沾地，我們啊，反而該看看好戲才是。”

孫姨娘哼了一聲，雖然還是有些氣，但到底也壓下了怒火。

而此刻，清景閣里燈光溫柔，云悅正興奮得直轉圈。

“真的？真的能去太師府的春詩宴？三姐姐你騙我的吧！”

云憬輕輕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當然是真的，李夫人親口答應的。”

“哇！”云悅歡呼出聲，十足的十四歲小姑娘作派，“我一定要穿最漂亮的衣裳！”

云憬看著她，笑意淺淡。

她沒說話，只是坐在窗前，望著那方未曾踏入的天子門庭，眸色深如幽潭。

春詩宴，她志在必得。

自己薨世的消息還沒出來，新帝捂得死死的，根本不敢放出來。

不然他會一下子控制不住局面。

也因此，給了云憬機會。

她要在國喪之前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完。

否則趕上國喪，什么都不順利。

自己手下的黨派，肯定會察覺到不對勁，每天壓力皇帝。

春日宴就在下月一日，不到五天。

云憬得著手準備。

而孫姨娘還是去找云程說了這件事，畢竟連清景閣都有的東西，她的情兒也必須要。

有句話怎么說？不爭饅頭也爭口氣。

云程最疼孫姨娘，只是一個小事，立即就答應下來了。

反正憬兒和悅兒都去。

捎上情兒怎么了。

第二日，云程沒有先去上朝，反而先去找了李夫人。

李夫人沒說什么，云程反而先興師問罪了。

“這次春詩宴，還是只有惋兒去嗎？”

“不是的郎君，憬兒和悅兒都去，還有情兒，昨兒個太忙了。今一大早就把帖子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