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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妖孽遇到BUG

第10章名媛朋友圈決裂拉黑一條龍

“云頂天闕”頂層的公寓,依舊空曠冰冷得像個巨大的陳列館。巨大的落地窗外,陸家嘴的霓虹如同永不疲倦的萬花筒,將冰冷的玻璃染上虛幻的光彩。李青赤腳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她沒有開大燈,只點亮了玄關一盞昏黃的壁燈,將自己扔進寬大的沙發里,疲憊感如同潮水般瞬間將她淹沒。

手機屏幕執著地亮著,停留在微信界面。“滬上妖孽姐妹淘(8)”的群聊已經被她刪除退出了,但那些瘋狂涌來的私聊消息,像無數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纏繞在屏幕上。

【Vivian薇薇安】:李青!你什么意思?!退群?!發那種照片?!你是不是被那個送外賣的下蠱了?![憤怒表情][憤怒表情]

【Vivian薇薇安】:[截圖:李青朋友圈那張鋪子照片]這什么鬼地方?!這臟兮兮的地板!這破窗戶!還有那個男的!穿得跟民工似的!一臉泥!李青你瘋夠了沒有?!快回我話!

【Coco可兒】:青青寶貝~別鬧脾氣啦~Paul哥氣壞了,說你放他鴿子!薇薇安都快哭了!快回來吧,姐妹們都擔心你呢!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難了?缺錢跟姐妹說啊![擁抱表情][紅包]

【Fiona菲菲】:[語音消息50秒](點開,是菲菲故作擔憂實則八卦的聲音:“青青,那男的是誰啊?看著挺壯的嘛……玩點新鮮刺激的姐妹理解,但別玩脫了呀!那種底層人很麻煩的,沾上了甩都甩不掉!聽姐一句勸,玩玩就算了,別當真……”)

【Amanda阿曼達】:李青,你朋友圈那張照片,嚴重影響了我們圈子的形象。Paul哥的生意伙伴都看到了,在問怎么回事。請你盡快刪除,并做出解釋。[微笑表情]

消息還在一條條蹦出來。震驚、憤怒、假惺惺的關心、居高臨下的指責、帶著惡意的揣測……每一種情緒都裹挾著她們那個浮華世界的價值觀,像骯臟的污水,試圖潑向她剛剛清理干凈的心田。尤其是薇薇安那句“被送外賣的下蠱了”和菲菲語音里“底層人很麻煩”的論調,像淬毒的針,狠狠扎在李青的神經上。

一股冰冷的怒火在她胸腔里翻騰。她幾乎能想象出她們此刻的樣子——聚在某家高級會所的包間里,對著她的朋友圈截圖指指點點,臉上帶著混合著鄙夷、好奇和幸災樂禍的表情,用最刻薄的語言分析著她的“墮落”。

她猛地攥緊手機,指關節發出輕微的脆響。有那么一瞬間,她想把手機狠狠砸向對面冰冷的落地窗,砸碎這令人作嘔的喧囂!

但最終,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強行壓下了翻騰的怒火。不值得。為這些人,不值得浪費一絲情緒。

她指尖冰冷,動作卻異常穩定。點開薇薇安的頭像——拉黑。可兒——拉黑。菲菲——拉黑。阿曼達——拉黑……一個接一個,將那些閃爍的頭像拖入永恒的黑暗。每拉黑一個,屏幕就清凈一分,心頭那沉甸甸的、名為“過去”的枷鎖,似乎也松動了一環。

當最后一個“姐妹”的頭像消失,微信界面瞬間變得異常空曠,只剩下寥寥幾個沉寂已久的名字,以及……那個頂著湛藍天空頭像的“風馳電掣”。

世界終于徹底清凈了。沒有嗡嗡的震動,沒有刺目的紅點。只有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冰冷的呼吸聲。

疲憊感排山倒海般襲來。李青將手機扔在沙發另一頭,身體陷進柔軟的靠墊里,閉上了眼睛。腦海里不受控制地交替閃現著畫面:薇薇安在慈善晚宴上矯揉造作的臉;林驍在阿婆生煎鋪里吸溜湯汁的滿足表情;陳教授小院里那棵沉默的枇杷樹;鋪子里被擦亮的舊窗和映在上面的梧桐樹影;還有林驍那張汗水灰塵混成的大花臉和毫無負擔的燦爛笑容……

那些浮華的、精致的、帶著算計的臉孔,此刻在記憶中顯得如此蒼白和虛偽。而梧桐里的煙火氣、生煎的滾燙鮮美、陳教授的“地板要愛惜”、鋪子里清掃后的干凈木香,以及林驍那雙清澈坦蕩的狗狗眼……這些粗糙的、帶著塵土氣息的片段,卻像黑暗中的螢火,清晰地閃爍著真實的微光。

就在這紛亂的思緒中,被她扔在沙發另一頭的手機,屏幕倏地亮了起來。不是微信,是來電。屏幕上跳躍的名字,帶著溫暖的重量——趙雅芝。

李青的心猛地一緊。所有的疲憊和心緒瞬間沉淀下來,被一種更柔軟、也更復雜的情緒取代。她深吸一口氣,坐直身體,拿起了手機。指尖劃過接聽鍵的瞬間,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喂,媽?”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卸下防備后的柔軟。

“青青……”電話那頭傳來趙雅芝一如既往溫和柔軟的聲音,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糯糯腔調,只是此刻,這聲音里揉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的擔憂,“這么晚了,還沒休息啊?聽聲音……很累?”

這溫柔的關切,像一把最鈍的刀子,緩慢而精準地切割著李青強撐的心防。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間就熱了。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沒讓那聲哽咽泄露出來。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那一室的冰冷空曠,仿佛這樣就能汲取一絲來自母親的暖意。

“嗯……剛忙完一點事。”她含糊地應著,視線無意識地投向窗外遙遠的地平線,試圖尋找一絲平靜。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趙雅芝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點試探:“青青啊……媽媽……媽媽剛才看你發的那個朋友圈了。”她頓了頓,語氣更加輕柔,像是怕驚擾了什么,“那個地方……是你要開花店的鋪子嗎?看著……舊是舊了點,但窗戶挺大,有棵樹,蠻好,蠻好。”

李青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了。母親看到了!看到了那間破舊鋪子,看到了蒙塵的窗戶,看到了那個柚木花架,看到了光禿禿的地板……還有那個被她不小心拍進去的、穿著汗濕T恤、滿臉灰痕的林驍!

一股強烈的羞恥感和解釋的沖動猛地涌了上來。她想說那只是個幫忙的,想說鋪子雖然舊但位置好,想說陳教授人很好……但所有的話都堵在喉嚨口,最終只化作一聲干澀的:“嗯。”

“那個小伙子……”趙雅芝的聲音更輕了,帶著一種近乎屏息的謹慎,“是……朋友?幫你一起收拾的?”

“嗯,一個……認識不久的朋友。人挺實在,力氣大。”李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手指卻無意識地摳緊了冰涼的窗玻璃。她甚至能想象出母親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眉頭微蹙,眼神里充滿了擔憂和不解。她引以為傲的女兒,曾經站在云端俯瞰眾生的“滬上妖孽”,如今卻在一個破舊鋪子里,和一個“看著像民工”的男人一起打掃衛生?這落差,足以讓任何一個母親心碎。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更長的沉默。李青甚至能聽到母親細微的呼吸聲,帶著壓抑的沉重。就在她以為母親會追問,會責備,或者會流露出失望時,趙雅芝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那么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青青啊,”

趙雅芝的聲音透過電波,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撫平了李青緊繃的神經,“媽不懂你們年輕人的事。但媽知道,你從小就有主意,認準了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她頓了頓,仿佛在斟酌詞句,“那個地方……舊是舊了點,但收拾出來,干干凈凈的,挺好。靠自己的雙手,做點喜歡的事,心里踏實。比……比那些虛頭巴腦的場面,強。”

“虛頭巴腦的場面”……李青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母親沒有提“名媛”,沒有提“妖孽”,沒有提那些奢華的派對,但她用最樸素的詞語,一針見血地戳穿了她過往生活的本質。

“那個小伙子,”趙雅芝繼續說著,語氣里聽不出喜惡,只有一種純粹的觀察,“看著是累了點,臟了點,但眼神……挺亮堂,干活也賣力氣。幫你,是情分。青青,咱們……得記著人家的好。”

沒有質疑,沒有反對,只有一句“眼神挺亮堂”,一句“記著人家的好”。這樸素的認可和叮囑,像一股溫熱的暖流,瞬間融化了李青心中因“姐妹”們帶來的最后一點冰碴,也沖垮了她強撐的堤防。一股強烈的酸楚猛地沖上鼻尖,視線瞬間模糊。她猛地轉過身,背對著窗外璀璨卻冰冷的夜景,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玻璃上,死死咬住下唇,不讓那聲哽咽泄露出來。

“媽……”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破碎得幾乎不成調。

“哎,”趙雅芝的聲音依舊溫軟,仿佛能穿透電波,輕輕拍撫著女兒顫抖的脊背,“累了就早點歇著。鋪子收拾是體力活,別逞強。錢……要是不夠,跟媽說。媽這里還有點……”

“夠!”李青猛地打斷母親,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執拗的強硬,仿佛要用這強硬來掩飾洶涌的情緒,“媽,錢的事你別操心!我能解決!真的!”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下來,“你……早點休息。我沒事。”

電話那頭,趙雅芝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聲細微得幾乎聽不見,卻像羽毛般落在李青心上:“好,好,媽知道你能干。那……媽掛了。自己當心身體。”

“嗯,媽晚安。”

電話掛斷。忙音在空曠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李青維持著額頭抵著玻璃的姿勢,久久未動。冰冷的觸感刺激著皮膚,卻壓不住心底翻騰的、滾燙的情緒。母親的溫柔和理解,像一面鏡子,清晰地映照出她過往生活的蒼白與空洞,也映照出“姐妹”們那些所謂關心的虛偽與刻薄。淚水終于無聲地滑落,滴在光潔冰冷的大理石窗臺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不是委屈,不是悲傷,而是一種……被無條件接納后的、混雜著愧疚和巨大釋然的宣泄。

***

凌晨四點半的上海,還沉睡在深藍色的薄紗里。路燈昏黃的光暈在空曠的街道上拉長。梧桐里寂靜無聲,只有環衛工人掃帚劃過地面的沙沙聲。

李青的公寓門被輕輕打開。她換上了一身最簡單的黑色運動服,長發利落地扎成馬尾,素面朝天,只背了一個輕便的帆布包。臉上還帶著睡眠不足的淡淡倦意,但眼神卻異常清亮。她鎖好門,沒有叫車,徑直走向電梯。

電梯鏡面映出她清瘦的身影。沒有華服,沒有珠寶,沒有精致的妝容。只是一個準備去花市進貨的、再普通不過的女人。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陌生,卻有一種久違的輕松。

走出“云頂天闕”冰冷奢華的大堂,凌晨清冽的空氣帶著寒意撲面而來,瞬間驅散了最后一絲困倦。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肺腑間充滿了屬于晨曦的、干凈微涼的味道。她邁開腳步,朝著地鐵站的方向走去。高跟鞋早已被她束之高閣,腳上的白色運動鞋踩在人行道上,發出輕微而踏實的聲響。

城市的脈搏在腳下漸漸蘇醒。趕早班的公交呼嘯而過,載著睡眼惺忪的乘客;騎著三輪車的老伯,車上堆滿了新鮮的蔬菜,正奮力蹬向某個菜市場;24小時便利店的燈光在街角孤獨地亮著……

當她乘坐最早一班地鐵,在熹微的晨光中走出滬南花木市場南站時,天邊剛泛起一層朦朧的魚肚白。龐大的市場早已蘇醒,人聲鼎沸,車流如織,空氣中彌漫著濃郁到化不開的、屬于泥土、綠葉、根莖和鮮花的、生機勃勃的復合氣息。

巨大的鋼架大棚下,燈火通明,如同白晝。一排排攤位鱗次櫛比,望不到盡頭。各色花卉、綠植、盆栽、種子、工具、花盆……琳瑯滿目,色彩斑斕得幾乎要灼傷人眼。花農們操著各地的口音大聲吆喝著,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裝著鮮花的塑料桶、竹筐、三輪車、小貨車擠滿了通道,濕漉漉的地面上散落著殘枝敗葉和泥土。

李青站在市場的入口,看著這撲面而來的、充滿原始生命力的喧囂景象,一時竟有些怔忡。這與她過去接觸的任何“高級”場所都截然不同。沒有優雅的背景音樂,沒有穿著制服的導購,只有最直接的交易,最濃烈的色彩,最粗獷的生機。她感覺自己像一顆被投入激流的小石子。

“花老板!這邊!這邊!”

一個熟悉的、帶著清晨特有活力的聲音穿透嘈雜的人聲,精準地傳入李青耳中。她循聲望去,只見林驍正站在不遠處一個賣玫瑰的攤位旁,用力地朝她揮手。他依舊穿著那身醒目的藍色外賣制服,大概是剛跑完早單就趕過來了,額頭上帶著一層薄汗,在市場的燈光下亮晶晶的。他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一口白牙在周圍姹紫嫣紅的映襯下格外醒目。他腳邊還放著他那頂標志性的藍色頭盔。

李青的心,像是被那笑容里的陽光輕輕撞了一下。她撥開人流,朝他走去。

“花老板!你可算來了!再晚點好的都被挑走啦!”林驍迎上來幾步,語氣帶著點夸張的急切,但眼神里的笑意卻藏不住。他自然地指了指旁邊那個堆滿了各色玫瑰的大桶,“你看這家的卡羅拉!顏色正!桿子粗!花頭大!早上剛到的貨!”他像個經驗豐富的買手,拿起一支深紅色的玫瑰遞到李青面前,動作熟稔地撥開外層略蔫的保護瓣,露出里面飽滿緊實、絲絨質感的花瓣。

李青接過那支玫瑰。沉甸甸的,帶著晨露的濕潤和涼意。花瓣深紅如血,絲絨般的觸感下,蘊含著蓬勃的生命力。濃郁的玫瑰香氣霸道地鉆進鼻腔,瞬間蓋過了市場里其他紛雜的氣味。這是最原始、最直接的花香,沒有任何香精的修飾。

“多少錢?”李青問攤主,一個皮膚黝黑、手上布滿老繭的中年花農。

“卡羅拉,好貨!批發價,一塊八一支!”花農嗓門洪亮。

“一塊八?”林驍立刻插話,濃黑的眉毛皺起,帶著一種專業的挑剔,“老板,你這花頭是不小,但你看這桿子,有點細了!葉子也不夠精神!一塊五!我們拿得多!”他一邊說,一邊拿起另一支玫瑰,指著花桿和葉片的細節給花農看,語氣篤定,眼神銳利,完全不像平時那個憨厚的“藍騎士”,倒像個精明的生意人。

花農顯然對這種砍價司空見慣,立刻瞪眼:“一塊五?開什么玩笑!我這可是A級貨!你看看別人家……”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圍繞著幾毛錢的差價,展開了一場激烈而充滿市井智慧的拉鋸戰。李青站在一旁,手里拿著那支深紅的卡羅拉,靜靜地看著林驍據理力爭的側臉。汗水順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滑落,他眼神專注,表情認真,那身藍色的外賣制服在周圍五彩斑斕的花卉背景里,竟奇異地和諧。他砍價的理由細致到花桿的粗細、葉片的色澤、甚至花瓣邊緣是否有微小的損傷……這份對細節的精準把握和錙銖必較,再次讓李青心底那個關于他身份的疑點悄然浮現——這不像一個只懂得跑單的外賣員會有的觀察力和談判技巧。

最終,價格定在了一塊六一支。林驍滿意地咧嘴一笑,對著李青比了個“搞定”的手勢,臉上帶著一種完成任務的得意。

“老板,先要五十支卡羅拉!再要三十支蜜桃雪山(淺粉色玫瑰),二十支白雪山(白色玫瑰),還有那些配草——尤加利葉、黃鶯草、噴泉草——各來一大把!”林驍熟稔地報著花名和數量,顯然來之前做足了功課,或者……他本身就對這些很熟悉?

花農手腳麻利地開始挑花、扎束。林驍也沒閑著,幫著把扎好的花束小心地搬到市場提供的平板推車上。他動作利落,搬起沉重的花桶毫不費力,手臂的肌肉線條在制服下清晰可見。

李青沒有插手,只是默默地看著。看著他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看著他藍色制服袖口蹭上的泥土和花汁,看著他專注而認真地將每一支玫瑰、每一把配草擺放整齊……陽光透過巨大的鋼架棚頂灑落下來,在他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汗水順著他專注的側臉滑下,滴落在深藍色的制服上,洇開一小片更深的痕跡。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花香、泥土的腥氣、還有他身上淡淡的汗味。

這種粗糙的、忙碌的、充滿生命力的真實感,像一股強勁的風,吹散了公寓里冰冷的余韻,也吹散了她心頭最后一點因朋友圈和過往帶來的陰霾。她拿出手機,不是看消息,而是對著推車上漸漸堆積起來的、色彩繽紛的花束,以及那個在花束旁忙碌的藍色身影,按下了快門。

“咔嚓。”

照片定格:晨光中的花市一角,堆滿鮮花的小推車,一個穿著藍色制服、袖子挽到手肘、正彎腰小心整理著蜜桃雪山的男人側影。陽光落在他汗濕的額角和專注的眉眼上,給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背景是虛化的、色彩斑斕的花海和人流。

這一次,她沒有猶豫。點開朋友圈,選擇了僅對“風馳電掣”一人可見。

配文只有兩個字,和一個陽光的表情:

【綺夢,啟航。‘微笑的太陽’】

手機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間里熄滅,那張承載著晨曦、花海和藍色側影的照片,連同那輕如羽毛的【綺夢,啟航。?】,悄無聲息地落入了僅對“風馳電掣”一人可見的幽靜池塘。李青將手機放在床頭柜上,屏幕朝下,像蓋住一個隱秘的期許。窗外,城市沉入后半夜最深的寂靜,只有遠處高架上偶爾掠過的車燈,在窗簾縫隙間投下轉瞬即逝的光痕。指尖似乎還殘留著玫瑰莖稈微刺的觸感和林驍身上混合著汗水與花泥的氣息,一種奇異的、混雜著疲憊與微小興奮的暖流在四肢百骸游走,最終將她拖入無夢的睡眠。

***

晨光熹微,梧桐里尚未完全蘇醒。墨綠色的木門被推開,清冽的空氣裹挾著露水和草木微腥的氣息涌入鋪子。昨日清掃后的潔凈感還在,深色木地板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空氣里飄散著淡淡的木香和殘留的消毒水氣味。

李青將巨大的帆布袋放在光潔的地板上,解開束口。霎時間,濃郁到近乎霸道的玫瑰香氣如同掙脫束縛的精靈,轟然炸開!瞬間充盈了整個空間!深紅的卡羅拉,嬌嫩的蜜桃雪山,純凈的白雪山,還有大把翠綠挺拔的尤加利葉、蓬松如霧的噴泉草、細碎星點般的黃鶯草……剛從花市帶來的蓬勃生命力,混合著泥土、根莖和晨露的清冽氣息,帶著壓倒性的存在感,蠻橫地撞碎了鋪子里的寧靜。

李青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濃烈純粹的芬芳瞬間灌滿肺腑,帶著一種近乎野蠻的生機,將她最后一絲困倦徹底驅散。她換上那件深藍色的廉價工裝圍裙,拿起花藝剪(剛在市場買的,最基礎款),走向那堆色彩斑斕的生命。沒有浪漫的抒情,只有即將開始的、最原始的勞作。

她拿起一支卡羅拉。沉甸甸的花頭,深紅絲絨般的花瓣緊緊包裹著,外層略蔫的保護瓣需要剝去。指尖觸碰到莖稈上密密麻麻、尖銳堅硬的刺。她小心翼翼地避開,用花藝剪的尖端,笨拙地、一片片地剝離那些蔫軟的瓣片。動作生澀,甚至有些笨拙,完全不像她過去在高級花藝沙龍里,用精致銀剪修剪進口厄瓜多爾玫瑰時的優雅從容。幾片花瓣被她不小心扯落,深紅色的絲絨無聲地飄落在光潔的地板上,像幾滴凝固的血。

她蹙起眉。這些看似嬌艷的花朵,實則暗藏鋒機。處理它們,比想象中更耗費心神和耐心。汗水很快從額角滲出,匯聚成細小的溪流滑落。她挽起圍裙袖子,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臂,很快也被莖稈上的硬刺劃出幾道細小的紅痕,微微刺痛。

“嘶……”她輕輕抽了口氣,放下剪子,看著手臂上的紅痕,再看著地上散落的無辜花瓣,一股挫敗感悄然滋生。這“扎根”的第一步,就如此狼狽。

“花老板!早啊!嚯!這陣仗!”

一個帶著清晨特有清朗氣息的聲音,伴隨著門口風鈴的輕響,打破了鋪子里的凝滯。林驍像一陣裹挾著陽光和露水的風,出現在門口。他依舊穿著那身藍色制服,頭盔夾在腋下,額頭上帶著一層剛跑完單的薄汗,臉頰因為運動而泛著健康的紅暈。那雙狗狗眼在看到滿地的鮮花時瞬間亮得像星辰,但在目光觸及李青手臂上的紅痕和地上散落的花瓣時,立刻蒙上了一層真切的關切。

“哎呀!扎著了?”他幾步跨進來,放下頭盔,目光落在李青手臂的劃痕上,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這玫瑰刺可厲害!得小心!”他語氣里的關心毫不掩飾,帶著一種自然的親昵。

“沒事。”李青下意識地放下袖子,遮住手臂,聲音帶著點強撐的平靜,但耳根卻莫名有些發熱。被他看到自己笨拙受傷的樣子,比被刺扎到更讓她感到一絲窘迫。

林驍卻像沒察覺她的窘迫,目光已經被那堆花材吸引。他蹲下身,拿起一支蜜桃雪山,動作熟稔地掂了掂花頭,又捏了捏花桿,再看了看葉片的狀態,眉頭微蹙:“花老板,這蜜桃雪山……好像有點脫水?葉子有點軟趴趴的。”他又拿起一把尤加利葉,指尖捻了捻葉片,“這尤加利還行,就是枝條有點長,得剪短點才精神,不然插瓶里站不穩。”

李青有些愕然地看著他。他檢查花材的動作流暢自然,點評一針見血,完全不像個門外漢。那份精準的眼光和對細節的把握,再次印證了她在花市時的疑竇。

“你怎么……懂這些?”她忍不住問出口,目光探究地落在他沾著點晨露的藍色制服上。

“啊?”林驍愣了一下,似乎才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他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眼神飄忽了一下,隨即又撓了撓后腦勺,露出那副標志性的憨厚笑容,“嗨!看得多了唄!送花送多了,總聽那些花店老板念叨,什么花頭要硬實,葉子要挺括,脫水了要深水醒花……聽也聽會了!”他解釋得合情合理,語氣輕松,仿佛這就是最普通的生活經驗積累。

李青看著他臉上那點轉瞬即逝的慌亂,再看著他努力維持的憨厚笑容,心底的疑云并未消散,反而像滴入清水的墨跡,絲絲縷縷地暈染開來。但她沒有追問。每個人都有不愿示人的角落,就像她自己那段急于埋葬的“妖孽”過往。

“那……醒花?”李青指了指堆滿的花材,決定暫時放下疑慮。當務之急,是拯救這些即將蔫掉的生命。

“對!醒花!”林驍立刻來了精神,像是找到了用武之地,“得趕緊!找個大桶!裝滿水!把這些玫瑰啊配草啊,整個花頭以下全泡進去!泡幾個小時,喝飽水就精神了!”他一邊說,一邊環顧鋪子,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個剛清理出來的、原本用來裝建筑垃圾的灰色大塑料桶上,“這個就行!洗洗干凈!”

他說干就干,麻利地拎起那個半人高的塑料桶,走向角落里剛接好的簡易水龍頭(昨天清掃后林驍幫忙接的臨時用水)。嘩啦啦的水流聲響起。他蹲在地上,用一塊找來的舊抹布,里里外外用力擦洗著桶壁上的污漬和灰塵,動作麻利又認真。藍色的制服后背很快被汗水洇濕了一片,緊貼著他寬闊的肩背線條。

李青看著他忙碌的背影,看著他因為用力而繃緊的手臂肌肉,再看著他額角不斷滾落的汗珠……心底那點因笨拙而產生的挫敗感,被一種奇異的安心感悄然取代。她不再猶豫,拿起花藝剪,重新走向那堆玫瑰。這一次,她的動作似乎沉穩了一些,避開尖刺時也多了幾分小心。雖然依舊有花瓣偶爾飄落,但節奏明顯順暢了不少。

很快,大塑料桶被刷洗干凈,裝滿了清澈的涼水。兩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將五十支卡羅拉、三十支蜜桃雪山、二十支白雪山,連同大把的尤加利葉、噴泉草、黃鶯草,一束束、一把把地浸入冰涼的水中。嬌艷的花頭和翠綠的枝葉漂浮在水面上,貪婪地汲取著水分。

“好了!讓它們好好睡一覺,喝飽水!”林驍拍了拍手,看著滿桶生機勃勃的花材,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項偉大的拯救工程。汗水順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滑落,滴在深藍色的制服前襟上。

李青也松了口氣,看著水中漸漸舒展的花苞和葉片,一種小小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她走到窗邊,拿起抹布,開始仔細擦拭昨天沒來得及清理徹底的窗框縫隙。林驍也沒閑著,拿起掃帚,清掃著地上散落的殘枝敗葉和花瓣。

鋪子里安靜下來,只有水流細微的滴答聲、掃帚劃過地面的沙沙聲,以及窗外梧桐枝葉在晨風中輕柔的搖曳聲。陽光透過擦亮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也落在兩人身上。李青專注地擦拭著窗欞的雕花,林驍認真地清掃著角落的塵埃。汗水浸濕了李青的鬢角,灰塵沾上了林驍的褲腳。沒有交談,只有默契的勞作。空氣里彌漫著清涼的水汽、濃郁的花香、淡淡的汗味,以及一種……共同耕耘的踏實感。

李青擦完一扇窗,直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腰背。目光無意間掠過正在埋頭清掃的林驍。他彎著腰,藍色的制服勾勒出年輕緊實的腰背線條,側臉在晨光中顯得輪廓分明,鼻梁高挺,唇線緊抿,神情專注。汗水順著他微微敞開的制服領口滑下,沒入小麥色的肌膚。幾縷汗濕的黑發貼在他光潔飽滿的額角。

一種陌生的、細微的悸動,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李青沉寂已久的心底漾開一圈微瀾。她迅速移開視線,指尖無意識地捻著圍裙粗糙的邊緣,耳根的熱意似乎更明顯了。

就在這時,林驍直起身,像是感應到她的目光,也朝她這邊望過來。四目相對的瞬間,李青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垂下眼簾,假裝整理圍裙的系帶。

“花老板,”林驍卻大大咧咧地開口了,臉上帶著陽光般毫無陰霾的笑容,指了指窗外那棵老梧桐樹,“你看這樹影,落在地板上,像不像一幅畫?以后花店開張了,陽光好的時候,肯定美呆了!”

他語氣里的憧憬和純粹,像一陣清風,吹散了李青心頭那點莫名的悸動和慌亂。她抬起頭,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金黃的梧桐葉在晨風中搖曳,陽光穿透枝葉,將斑駁婆娑的光影投射在剛剛清掃干凈、還泛著水光的深色木地板上,光影隨著微風輕輕晃動,如夢似幻。

“嗯,是……很美。”李青輕輕應道,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心底那點漣漪悄然平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沉靜的暖意。

她收回目光,重新拿起抹布,走向下一扇窗戶。林驍也繼續揮舞著掃帚。鋪子里再次只剩下勞作的聲響和無聲流淌的晨光。只是空氣中,那濃郁的花香里,似乎悄然混入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陽光和汗水的、微甜的氣息。

***

臨近中午,醒花桶里的玫瑰和配草經過幾個小時的酣飲,徹底恢復了飽滿的精神。花頭硬挺,花瓣舒展,葉片翠綠油亮,散發著更加濃郁的、生機勃勃的芬芳。

“好了!可以干活了!”林驍探頭看了看桶里的情況,滿意地宣布。他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開始將花材一把把從水里撈出來,動作輕柔而熟練,小心地甩掉多余的水分,然后整齊地碼放在鋪了干凈塑料布的地面上。

李青也戴上園藝手套(這次是林驍在市場順帶買的),拿起花藝剪。有了上午處理花刺的“實戰”經驗,這次動作明顯流暢了許多。她專注地修剪著玫瑰莖稈的底端,45度斜切,去除多余的葉片和尖刺。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低垂的眉眼和靈巧的手指上,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汗水浸濕了她額角的碎發,粘在白皙的皮膚上。

林驍負責處理配草。他拿起一大把尤加利葉,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摘掉底部多余的葉片,然后比劃著長度,用剪刀“咔嚓”一聲,利落地剪短枝條,動作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感,又快又準。噴泉草和黃鶯草也被他打理得蓬松精神。

兩人分工合作,效率頗高。很快,處理好的花材分門別類地堆放在一起,像等待檢閱的士兵。

“花老板,這第一個花架,”林驍抱起那個被擦得溫潤發亮的舊柚木花架,放在窗邊光線最好的位置,眼神里帶著點小興奮,“放點啥?紅玫瑰?鎮店之寶?”

李青的目光掃過那些色彩繽紛的花材,最后落在那純凈如雪的白雪山玫瑰上。她拿起幾支,走到花架旁。沒有選擇繁復的包裝,也沒有追求夸張的造型。她只是將幾支白雪山簡單地錯落插在花架自帶的一個素白瓷瓶里,又隨手點綴了幾枝翠綠挺拔的尤加利葉和幾縷蓬松如霧的噴泉草。

素凈的白,清冷的綠,蓬松的灰綠霧氣。沒有多余的色彩,只有最簡潔的線條和質感。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潔白的花瓣和溫潤的柚木上,將花架的影子長長地投射在光潔的地板上,與窗外搖曳的梧桐樹影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幅寧靜而充滿禪意的畫面。

“哇……”林驍看著那簡單到極致卻異常動人的插花,忍不住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嘆,狗狗眼睜得圓圓的,“花老板,你……你這隨手一弄,就……就這么好看?”他撓撓頭,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眼神里充滿了真誠的贊嘆,“比我在花店送的那些大花籃好看多了!那些……太鬧騰了!”

李青看著自己的作品,又看看林驍毫不掩飾的贊嘆眼神,心底泛起一絲微小的漣漪。這簡單的插花,是她告別浮華后,遵從本心的第一次創作。沒有刻意的炫技,沒有迎合任何人的眼光,只為取悅自己。而林驍這樸素的、直接的欣賞,比過去任何一場拍賣會上的掌聲都更讓她感到……真實的價值。

“只是……隨便試試。”她輕聲說,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那片寧靜的金黃。

林驍的肚子突然不合時宜地發出一陣響亮的“咕嚕”聲,在安靜的鋪子里格外清晰。他瞬間鬧了個大紅臉,不好意思地捂著肚子:“呃……那個……忙活一上午,餓了……花老板,咱……吃飯去?”

李青看著他窘迫的樣子,唇角忍不住彎起一個極淡的弧度:“好。”

兩人鎖好鋪子門,午后的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梧桐里的小餐館飄出飯菜的香氣。林驍熟門熟路地走向一家門臉不大的本幫菜館,邊走邊興致勃勃地介紹:“這家老板娘做的紅燒肉一絕!肥而不膩!還有腌篤鮮!湯頭鮮掉眉毛!”

李青跟在他身后,聽著他絮絮叨叨的推薦,看著陽光下他藍色制服上未干的汗漬和蹭到的泥土痕跡,再感受著胃里因勞作而產生的、真實的饑餓感……一種前所未有的、腳踏實地的安寧感,如同腳下的青石板路,堅實而溫潤。這感覺,比“云頂天闕”頂層的冰冷奢華,更讓她感到……活著。

铓淵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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