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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妖孽遇到BUG

第21章神秘來電與身份裂縫

梧桐里的午后被暴雨洗刷得清透明凈,青石板路蒸騰著濕潤的水汽,陽光穿過梧桐枝葉的縫隙,在“綺夢”深色木地板上投下?lián)u曳的光斑,如同碎金流淌??諝饫铮燃永~清冽的辛香與弗洛伊德玫瑰霸道馥郁的尾調(diào)無聲纏繞,卻驅(qū)不散某種沉滯的氣息。

林驍坐在柜臺旁的小板凳上,笨拙地用左手捏著一小段綠鐵絲,試圖幫李青固定一支姿態(tài)過于奔放的白雪山玫瑰。他額角沁著細(xì)密的汗珠,眉頭因?qū)W⒍⑽Ⅴ酒?,受傷的右臂被小心地擱在膝蓋上,紗布白得刺眼。陽光落在他米白色棉麻襯衫的肩頭,勾勒出緊繃的肌肉線條,那是一種近乎刻意的投入,仿佛要將全部心神都釘在眼前這嬌嫩的花枝上。

李青站在他面前,正修剪著一大把新鮮翠綠的圓葉尤加利?;ㄋ嚰翡h利的刃口每一次開合,都發(fā)出細(xì)微清脆的“咔噠”聲,斷口滲出清冽醒神的汁液氣息。她微微低著頭,幾縷碎發(fā)滑落頸側(cè),側(cè)臉線條在光暈里顯得沉靜而專注。她的目光偶爾掠過林驍緊抿的唇角和他過分用力的指節(jié)——自那輛囂張的黑色Urus咆哮著消失在梧桐里深處,自薇薇安那句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林家太子爺”在空氣中留下冰冷的回響,他周身就籠罩著一層看不見的、緊繃的硬殼。

他努力表現(xiàn)得若無其事,甚至比平時更勤快、更專注地投入花店的事務(wù),搬花泥、遞工具、笨拙地學(xué)習(xí)固定花材。但這種刻意的忙碌,這種回避她目光的沉默,這種在聽到門外任何稍顯突兀的引擎聲時身體幾不可察的瞬間僵硬,都像無聲的擴音器,將他心底翻騰的巨大恐慌和身份裂縫暴露無遺。

李青沒有問。

她沒有問薇薇安那句模糊的指認(rèn),沒有問他那一刻驟變的、如同冰封深海般的眼神,沒有問他為何在陳立軒那番下流羞辱下爆發(fā)出駭人怒火后,又能瞬間戴上那副完美到令人心悸的職業(yè)假笑面具。她只是在他笨拙地將綠鐵絲纏繞得過于用力、幾乎勒傷花莖時,淡淡地提醒一句:“輕點,它不是你仇人。”然后在他因窘迫而瞬間泛紅的耳根里,捕捉到一絲更深重的無措。

沉默在花葉的微響中蔓延,沉重而黏稠。

就在這時——

一陣沉悶、單調(diào)、帶著某種不容置疑意味的震動聲,突兀地在林驍那件皺巴巴的深藍色外賣制服口袋里響起!

那聲音不高,卻像一柄冰冷的錐子,狠狠鑿穿了花店里勉強維持的平靜!林驍全身的肌肉在聲音響起的瞬間驟然繃緊!如同被無形的電流狠狠擊中!他捏著綠鐵絲的手指猛地一顫,鋒利的鐵絲尖端“嗤”地一聲,劃破了他左手食指的指腹。

一滴鮮紅的血珠,迅速在指腹上凝聚、滾落,砸在深色的木地板上,洇開一小點刺目的暗紅。

他卻渾然不覺。

所有的感官仿佛都被那持續(xù)不斷的震動聲攫取。他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連嘴唇都失去了顏色。那雙總是清澈溫順的狗狗眼,瞳孔驟然收縮,里面翻涌起驚濤駭浪般的驚惶和一種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恐懼!額角的冷汗幾乎在瞬間就冒了出來,順著鬢角滑下,在陽光下閃著微光。

他猛地從小板凳上彈起!動作快得帶倒了凳子,發(fā)出一聲突兀的“哐當(dāng)”巨響!在寂靜的花店里如同驚雷炸響!

“對……對不起!我……我接個電話!”他的聲音干澀嘶啞,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和慌亂,眼神根本不敢與李青有任何接觸,倉惶地四下掃視,像是在尋找一個能隔絕一切的避難所。最終,他的目光鎖定了通往后院的那扇窄小的木門。

他甚至沒等李青有任何回應(yīng)——或者說,他根本不敢去看李青此刻的表情——就像一只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踉蹌著沖向了那扇門。他的背影僵硬而狼狽,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逃離姿態(tài)。

“咔噠”一聲輕響,后院的門被猛地拉開,又在他身影消失后迅速關(guān)上,隔絕了內(nèi)外兩個世界。

花店里,只剩下那扇緊閉的木門,和地板上那一點漸漸凝固的暗紅血跡。

李青站在原地,手里還握著那把鋒利的花藝剪。修剪尤加利葉的動作早已停滯。她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遮住了眸底所有的波瀾。那持續(xù)不斷的震動聲似乎還在耳邊嗡鳴,與林驍瞬間慘白的臉、倉惶逃離的背影、以及指尖那滴刺目的鮮血,在她沉靜的腦海里反復(fù)交織、放大。

她緩緩地、極其平靜地彎下腰,拾起那支被林驍慌亂中失手掉落的、莖稈上還殘留著綠鐵絲勒痕的白雪山玫瑰?;ò赀吘壱呀?jīng)有了輕微的折損。她的指尖拂過那處傷痕,冰涼的觸感。

然后,她走到那扇緊閉的后院木門前。

門是普通的舊木門,并不厚實。隔著門板,林驍刻意壓低的、帶著一種近乎卑微恭敬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扎進她沉靜的心湖——

“……是……您放心……我明白……”

“……沒有……真的只是意外……我保證……”

“……我知道……不會耽誤……時間還沒到……”

“……您……您別生氣……我……我會處理好……”

“……是……是……絕對不敢……”

那聲音里沒有了平日的陽光爽朗,沒有了面對她時偶爾的憨直或窘迫,甚至沒有了在陳立軒面前強撐的職業(yè)假笑。那是一種完全陌生的、被剝離了所有鮮活氣息的、只剩下公式化服從和深重恐懼的語調(diào)。每一個“是”,每一個“明白”,都像沉重的枷鎖,將他牢牢鎖在電話那頭無形的威壓之下。

恭敬。疏離??謶帧?/p>

這三個詞,如同冰冷的烙印,清晰地刻在了門板之后那個模糊身影之上。

李青靜靜地站在門后,指尖無意識地捻著白雪山玫瑰柔嫩的花瓣。那花瓣在她指腹下微微變形,滲出一點清冷的汁液,沾染上她的皮膚。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落在她沉靜的側(cè)臉上,一半明亮,一半隱在門框的陰影里。

她想起了那件深藍色的舊西裝。想起了袖口處那個極其微小、卻繁復(fù)古老得如同貴族徽記的藤蔓紋樣。想起了他在鏡前穿著那套西裝時,驟然沉淀下來的、連他自己都陌生的沉靜氣質(zhì)。想起了母親趙雅芝審視的目光落在他袖口時,那微妙得幾乎無法捕捉的停頓。

還有薇薇安最后那句如同魔咒般的“林家太子爺”……

無數(shù)散落的碎片,在這一刻,被林驍門后那恭敬到近乎卑微的聲音串聯(lián)起來,指向一個呼之欲出卻又令人難以置信的答案。一股寒意,比剛才林驍指尖滴落的鮮血更刺骨的寒意,悄然從李青的腳底板升起,順著脊椎緩慢爬升。

門后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請您……再給我一點時間……真的……求您了……”

“求您了”三個字,像最后一根稻草,輕輕壓在了李青心頭的天平上。她握著玫瑰花莖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嬌嫩的莖稈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力量,“啪”的一聲輕響,在她指間斷成兩截。

濃綠黏稠的汁液瞬間染滿了她的指腹,帶著植物特有的、清冽又帶著一絲澀意的氣息,像某種隱秘的警示,冰冷地貼在她的皮膚上。

李青垂眸,看著斷掉的玫瑰和指間沾染的汁液,眼神沉靜無波。她沒有去擦拭,只是將斷掉的花枝輕輕放在旁邊的柜臺上。斷口處,新鮮的汁液還在緩慢地滲出。

然后,她轉(zhuǎn)過身,不再停留在那扇隔絕著秘密的門前。她拿起一塊干凈的棉布,走到窗邊那盆葉片肥厚的龜背竹旁,開始慢條斯理地、極其細(xì)致地擦拭著每一片寬大的葉子。她的動作專注而平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fā)生,仿佛后院那扇門后令人窒息的通話只是她的錯覺。

唯有指尖殘留的那抹冰冷黏膩的深綠汁液,和她眼底深處那片沉凝如古井的幽暗,無聲地訴說著風(fēng)暴來臨前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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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狹小的空間里,彌漫著昨夜暴雨后尚未散盡的微腥水汽和角落里堆積的花盆散發(fā)出的泥土氣息。幾縷慘淡的天光從高處的通風(fēng)窗擠進來,勉強照亮了堆滿雜物和空花盆的逼仄角落??諝饽郎瑦灥萌舜贿^氣。

林驍背靠著冰涼粗糙、布滿點點霉斑的磚墻,身體僵硬得像一塊被遺棄的石頭。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攥著那部屏幕已經(jīng)碎裂、邊緣磨損得厲害的廉價智能手機,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手背上蜿蜒的血管清晰可見,如同瀕死掙扎的蚯蚓。手機緊貼著他汗?jié)癖鶝龅亩?,仿佛不是通訊工具,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正滋滋作響地燙著他的皮肉和神經(jīng)。

電話那頭的聲音,透過劣質(zhì)的聽筒傳來,被電流濾去了所有屬于“人”的溫度,只剩下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冰冷和絕對掌控的漠然。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冰坨,狠狠砸在林驍?shù)亩ど?,砸進他早已被恐慌攫緊的心臟里:

“……林驍先生,”稱呼是疏離的“先生”,而非“少爺”,這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鞭撻,“關(guān)于您今日在梧桐里‘綺夢’花店門口發(fā)生的……‘意外沖突’事件,相關(guān)影像資料與初步背景核查報告,已于十分鐘前呈送至董事長辦公室?!?/p>

“影像資料”四個字,讓林驍?shù)暮粑偷匾恢?!眼前瞬間閃過薇薇安最后那如同毒蛇般窺伺的眼神和她悄然探出的手機!完了!那個該死的女人!她果然拍了!還直接捅到了父親那里!

“董事長對此表示……高度關(guān)切?!敝淼穆曇艉翢o起伏,像在朗讀一份枯燥的財務(wù)簡報,但林驍能清晰地想象出父親此刻震怒到極致的模樣——摔碎書房里那只價值連城的明成化斗彩雞缸杯?還是直接將紅木書桌拍出一道裂痕?那常年失控的表情管理,此刻必定是山崩地裂的前奏?!坝绕鋵τ跋裰心c那位李青小姐……超出尋常的親密互動,以及您對陳氏集團陳立軒先生所表現(xiàn)出的……‘非理性攻擊姿態(tài)’,感到極度失望。”

“親密互動”……“非理性攻擊姿態(tài)”……

林驍?shù)暮韲迪袷潜灰恢槐涞蔫F手死死扼??!他想辯解,想說那是陳立軒那個混蛋先侮辱李青!想說他只是……只是本能地想保護她!但所有的解釋在父親那套冰冷森嚴(yán)的邏輯面前都蒼白無力。在父親眼中,他此刻的行為只有一個定義——自甘墮落,為底層女人爭風(fēng)吃醋,丟盡林氏顏面!

“董事長特別指示,”助理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宣判,“提醒您務(wù)必牢記您作為林氏集團唯一法定繼承人的身份與責(zé)任。您目前這種……深入底層的‘體驗式生活’,已嚴(yán)重偏離軌道,接近失控邊緣。董事長不希望看到任何可能損害集團聲譽、或被競爭對手利用的負(fù)面輿情出現(xiàn)。”

“唯一法定繼承人”……“聲譽”……“負(fù)面輿情”……

這些沉重的字眼像巨石,一塊塊壓上林驍?shù)募沽?,幾乎要將他壓垮在腳下這片潮濕冰冷的地面上。他感覺后背的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襯衫,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寒意。

“關(guān)于那位李青小姐,”助理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更精確的措辭,但這停頓本身就讓林驍?shù)男奶岬搅松ぷ友郏俺醪胶瞬轱@示,其過往社交圈復(fù)雜,存在一定……爭議性評價。其母趙雅芝女士,背景相對單純,但關(guān)聯(lián)信息仍在深入挖掘中。董事長要求您,務(wù)必保持清醒認(rèn)知,避免因個人情感因素陷入不必要的麻煩,或……授人以柄?!?/p>

“爭議性評價”……“不必要的麻煩”……“授人以柄”……

每一個詞都像淬毒的針,精準(zhǔn)地刺向林驍最脆弱的地方。父親已經(jīng)開始調(diào)查李青了!甚至查到了她的母親!他太了解父親的手段了,那“深入挖掘”四個字背后意味著什么!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父親那雙洞察一切、充滿鄙夷和算計的眼睛,正透過冰冷的報告,審視著李青的過往,審視著她母親平靜的生活,然后像捏死螞蟻一樣,輕易地碾碎她們賴以生存的一切!

“不!不要動她們!”巨大的恐慌讓林驍幾乎破音,聲音嘶啞尖銳,帶著絕望的哀求沖口而出,“她們……她們什么都不知道!跟她們沒關(guān)系!是我!都是我的錯!求您……求您跟父親說……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我保證處理好!我保證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不會影響集團!真的!求您了!”

他語無倫次,身體不受控制地順著冰冷的墻壁向下滑,脊背摩擦著粗糙的磚面,帶來一陣細(xì)微的刺痛。他像個溺水者,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哪怕這根浮木是電話那頭冷漠如機器的助理。他忘記了所有偽裝,忘記了“外賣員”的身份,只剩下一個被剝光所有保護殼、暴露在家族威壓之下的、驚恐萬狀的靈魂。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電流微弱的嘶嘶聲,像毒蛇在黑暗中吐信。

就在林驍幾乎要被這沉默徹底壓垮時,助理那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情感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如同最終審判:

“林驍先生,董事長的耐心是有限的。您所承諾的‘處理’時間,已進入最后倒計時。請務(wù)必謹(jǐn)記您的身份,以及……逾期的后果。董事長希望在下周一的集團戰(zhàn)略預(yù)備會上,看到您準(zhǔn)時、且狀態(tài)‘合格’地出現(xiàn)在董事局會議室。”

“戰(zhàn)略預(yù)備會”……“董事局會議室”……

這兩個詞像兩把冰冷的鉤子,瞬間將林驍從潮濕陰暗的花店后院,粗暴地拽回了那座位于城市之巔、俯瞰眾生、冰冷奢華得如同巨大囚籠的林氏集團總部!金絲籠冰冷的柵欄影子,瞬間覆蓋了他眼前這片狹小局促的空間。

“至于您目前的‘生活’,”助理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董事長暫時無意強行干預(yù)。但請記住,您的一舉一動,都處于……必要關(guān)注之下。請好自為之?!?/p>

“啪嗒?!?/p>

通話被干脆利落地切斷,只剩下單調(diào)的忙音,在狹小的后院空間里空洞地回響,如同喪鐘的余韻。

忙音“嘟嘟嘟”地持續(xù)著,像冰冷的鼓點,敲打在林驍早已麻木的神經(jīng)上。他維持著那個背靠墻壁、幾乎滑坐到地面的狼狽姿勢,攥著手機的左手無力地垂落下來,手背上的青筋尚未完全消退,微微抽搐著。廉價手機的塑料外殼,被他掌心的冷汗浸得濕滑一片。

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他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混雜著角落里廢棄花盆滲出的、若有似無的土腥氣。高窗透下的慘淡光線落在他慘白的臉上,汗珠沿著鬢角滑下,在下頜處凝聚、滴落,砸在沾著泥污的深藍色工裝褲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助理最后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冰錐,反復(fù)穿刺著他的腦海:

“唯一法定繼承人”……沉重的王冠,亦是冰冷的枷鎖。

“嚴(yán)重偏離軌道,接近失控邊緣”……父親眼中的他,已是個亟待矯正的“錯誤”。

“李青……爭議性評價……背景深入挖掘”……調(diào)查已經(jīng)開始!那把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隨時可能落下!父親的手段……他不敢想象!

“戰(zhàn)略預(yù)備會……董事局會議室”……最后通牒!冰冷的金絲籠正在轟然關(guān)閉!他自由奔跑的日子,開始用秒來倒數(shù)!

“必要關(guān)注之下”……無處不在的眼睛!像冰冷的攝像頭,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監(jiān)控著他在這方小小花店里的一舉一動!他以為的逃離,不過是父親默許下的一場可笑的“放風(fēng)”!

巨大的屈辱感、無力的憤怒、對李青母女將被牽連的深重恐懼,以及對那即將被剝奪的、短暫擁有的平凡溫暖的絕望眷戀……無數(shù)種激烈而痛苦的情緒在他胸腔里瘋狂沖撞、撕扯,幾乎要將他的靈魂撕裂!他猛地?fù)P起頭,后腦勺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磚墻上!

“咚!”一聲悶響。

尖銳的痛感從后腦蔓延開,卻奇異地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壓下了喉嚨口那股翻涌的、幾乎要沖破桎梏的咆哮沖動。他不能喊,不能崩潰,甚至不能流露出太多異樣。門外,是李青。那雙沉靜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他死死咬住下唇,鐵銹般的腥甜味瞬間在口腔里彌漫開,疼痛刺激著神經(jīng)。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深呼吸,一次,兩次……試圖將那些足以焚毀理智的狂亂情緒強行壓回心底的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那急促的喘息才漸漸平復(fù)下來,只是身體依舊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他扶著冰冷的墻壁,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極其緩慢地、艱難地?fù)纹鹕眢w。雙腿因為長時間的僵硬和情緒的沖擊而有些發(fā)軟,他踉蹌了一下才站穩(wěn)。

他低頭,看著手中那部屏幕碎裂的廉價手機,屏幕倒映出自己此刻狼狽不堪的模樣——慘白的臉,失焦的眼神,被冷汗浸透的額發(fā)黏在皮膚上。這手機,這身制服,這個身份……都像一層脆弱的糖衣,包裹著內(nèi)里那個搖搖欲墜、即將被拖回原位的“林氏太子爺”。

他必須回去。回到那個光鮮亮麗、卻冰冷窒息的世界。他必須扮演好那個“合格”的繼承人,至少在戰(zhàn)略預(yù)備會之前,穩(wěn)住父親那頭暴怒的獅子。只有這樣,才能……才能暫時保住花店這方小小的天地,保住李青和趙阿姨不被卷入那可怕的漩渦。

可是……回去?

想到那間如同靈堂般肅穆冰冷的董事長辦公室,想到那些戴著虛偽面具、眼神充滿算計的董事和高管,想到那些無休止的會議、報表、觥籌交錯的虛偽應(yīng)酬……一股強烈的生理性厭惡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胃袋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喉嚨口涌上一股酸澀的苦味。

他猛地抬手,用指關(guān)節(jié)用力抵住眉心,試圖驅(qū)散那令人窒息的眩暈感。指尖觸碰到額頭上冰冷的汗,也觸碰到了昨夜在李家小院門口,李青那只微涼的手輕輕覆在他拳上的觸感。

那微涼的、帶著安定力量的觸感,像一道微弱卻溫暖的光,穿透了此刻厚重的絕望陰霾。

他不能崩潰。至少,現(xiàn)在不能。

林驍再次深吸一口氣,這一次,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他抬手,用袖口用力抹去臉上的汗水和額發(fā),動作粗暴。然后,他低下頭,手指在廉價的手機屏幕上飛快地劃動、點擊。屏幕碎裂的紋路割裂了顯示的字句,但他毫不在意。

他編輯了一條短信。收件人只有一個冰冷的、未署名的號碼——那個屬于助理的、如同程序般存在的聯(lián)絡(luò)通道。

短信內(nèi)容極其簡短,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收到。會準(zhǔn)時出席。處理干凈?!?/p>

發(fā)送。

看著屏幕上“發(fā)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林驍眼中最后一絲屬于“林驍”這個外賣員的溫度也徹底褪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和疲憊。他像完成了一個極其艱難的任務(wù),全身的力氣再次被抽空。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仰起頭,閉上眼,后腦勺抵著粗糙的磚面,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咽下滿口的苦澀。

處理干凈?怎么處理?處理掉陳立軒和薇薇安的嘴?還是處理掉……自己這短暫而奢侈的“人間煙火”?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需要一點時間,哪怕只有幾天,來消化這滅頂?shù)目只牛瑏砭幙椧粋€能暫時安撫李青的謊言,來……好好看看她,記住她沉靜的樣子,記住這花店里每一縷帶著煙火氣的芬芳。

許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眼底的驚濤駭浪被強行壓下,覆蓋上一層厚重的、疲憊的平靜。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皺巴巴、沾著泥點和綠色汁液的米白色襯衫,又將那條深藍色工裝褲膝蓋處的褶皺盡量拉平。他抬手,用指腹蹭了蹭臉頰上可能殘留的汗?jié)n,然后,對著手機漆黑的屏幕,努力地、極其緩慢地牽動嘴角的肌肉。

一下,兩下……

一個極其僵硬、極其勉強、甚至帶著點扭曲的弧度,終于在他蒼白的臉上形成。那是一個屬于“外賣員林驍”的、試圖表達“沒事”的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

他深吸一口氣,帶著這個僵硬的笑容,用那只微微顫抖的左手,握住了后院那扇通往花店的小木門冰涼的門把手。金屬的寒意順著指尖蔓延,讓他忍不住又打了個寒顫。他停頓了幾秒,像是在積蓄最后推開這扇門的勇氣,也像是在調(diào)整那個掛在臉上的、搖搖欲墜的笑容。

終于,“咔噠”一聲輕響。

門被推開。

明亮的光線、清冽的花香、還有李青沉靜的身影,瞬間涌入他帶著驚悸余溫的視野。

李青正站在窗邊那瓶新插的白雪山尤加利前。她背對著他,微微低著頭,似乎在全神貫注地調(diào)整著一支尤加利葉的角度。暖黃的陽光勾勒著她纖細(xì)而挺直的背影輪廓,沉靜得像一幅定格的油畫。窗臺上的白雪山玫瑰在光線下舒展著潔白的花瓣,邊緣泛著珍珠般的光澤,灰綠的尤加利葉散發(fā)著清冽的辛香。

一切都和他“逃離”時一樣,仿佛那令人窒息的后院通話從未發(fā)生。

只有李青握著花莖的右手,幾不可察地停頓了那么一瞬。她的指尖,正無意識地摩挲著指腹上那抹已經(jīng)干涸、卻依舊殘留著冰冷黏膩觸感的深綠色汁液——那是不久前,一支弗洛伊德玫瑰莖稈在她指間斷裂時留下的印記。

林驍?shù)哪_步停在門口,喉嚨發(fā)緊。他看著李青沉靜的背影,那句排練了無數(shù)遍的“老家親戚催婚”的謊言在舌尖滾了又滾,卻像一塊燒紅的炭,怎么也吐不出來。最終,他只是干澀地、帶著濃重鼻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極其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老家親戚,煩人的催婚電話……問東問西的……”聲音干巴巴的,像被砂紙磨過,毫無說服力。

李青緩緩轉(zhuǎn)過身。

她的動作很慢,仿佛怕驚擾了什么。暖黃的陽光從她身后打過來,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卻讓她臉上的神情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林驍臉上,落在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上,落在他額角尚未干透的細(xì)密汗珠上,落在他極力維持卻僵硬扭曲的笑容上,最后,落在他那只藏在身側(cè)、指節(jié)依舊泛著用力過度的青白色的左手上。

她的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那目光沉靜如水,沒有審視,沒有質(zhì)問,沒有他預(yù)想中的冰冷或失望,只有一種深沉的、仿佛能包容一切喧囂的平靜。然而,就在這平靜的目光下,林驍感覺自己像個被剝光了所有偽裝的透明人,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謊言和恐慌。

李青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極輕微地?fù)u了搖頭。她移開目光,視線落在柜臺上那支被林驍慌亂中掉落、又被她拾起、此刻莖稈上還帶著明顯勒痕和折損的白雪山玫瑰上。

“花斷了?!彼穆曇繇懫穑桓?,帶著花店特有的清冷,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清晰地打破了凝滯的空氣。語氣是陳述,而非疑問,也并非指責(zé)。她拿起那支傷痕累累的花,走到林驍面前,極其自然地遞給他,目光卻落在他那只受傷的、包裹著嶄新紗布的右臂上。

“手不方便,就別弄這些精細(xì)活了?!彼穆曇羝降瓱o波,聽不出什么特別的情緒,“下午銳思那邊的尾款單子,幫我送一趟吧。地址在柜臺第二個抽屜里。”

沒有追問那個“催婚電話”。沒有戳破他拙劣的謊言。沒有探究他慘白的臉色和額角的冷汗。她只是用一支斷掉的花和一份新的跑腿任務(wù),極其自然地揭過了這一頁,給了他一個喘息和整理的空間。

林驍怔怔地看著她,看著她遞到眼前的、帶著傷痕的花,看著她沉靜無波的眼神。一股巨大的酸楚混合著難以言喻的感激和更深的愧疚,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沖垮了他強撐的堤壩!眼眶不受控制地陣陣發(fā)熱,他猛地低下頭,掩飾住瞬間翻涌的情緒,伸出那只微微顫抖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支白雪山玫瑰。

嬌嫩的花瓣擦過他粗糙的掌心,帶來一陣細(xì)微的、帶著涼意的戰(zhàn)栗。

“……好。”他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聲音沙啞得厲害。他不敢抬頭,生怕一抬頭,就會泄露眼底那片即將潰堤的脆弱。

李青沒再看他,只是轉(zhuǎn)過身,重新拿起花藝剪,走向那堆等待整理的尤加利葉。剪刀鋒利的刃口再次發(fā)出規(guī)律的“咔噠”聲,如同某種穩(wěn)定人心的節(jié)奏。

林驍站在原地,手里緊緊攥著那支斷掉的花?;ㄇo的斷口處,濃綠的汁液再次滲出,冰冷地沾染上他的指腹,與李青之前留下的那抹深綠痕跡悄然重疊。他低頭看著這抹刺眼的綠,又抬眼看向李青沉靜修剪花葉的背影。

陽光透過玻璃窗,將兩人的影子在光潔的地板上拉長。他的影子僵硬而緊繃,她的影子沉靜而專注。中間隔著幾步的距離,也隔著一條由無數(shù)秘密、恐慌和未出口的承諾所構(gòu)成的、無聲流淌的暗河。

花店里的空氣,重新被尤加利葉的清冽氣息占據(jù)。窗外的梧桐枝葉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發(fā)出沙沙的輕響。一切似乎都恢復(fù)了寧靜。

只有林驍心底那驚濤駭浪后的巨大空洞,和他指間那抹冰冷黏膩、如同泣血般刺目的深綠汁液,無聲地宣告著:風(fēng)暴只是暫時繞行,它投下的陰影,已然深重如鐵。

铓淵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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