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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妖孽遇到BUG

第31章追妻火葬場初級篇:醫院門口的"望妻石"

仁合醫院急診大廳的燈光,是一種永不疲倦的慘白。它不分晝夜地傾瀉而下,落在冰冷光滑的地磚上,落在神色倉惶或麻木的人們臉上,落在永遠排著長隊的繳費窗口上方刺眼的紅色電子屏上。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汗味、廉價快餐油脂和某種揮之不去的絕望氣息混合成的、令人窒息的味道。聲音是渾濁的背景噪音——孩子的哭鬧,老人壓抑的咳嗽,護士急促的腳步聲,推車輪子碾過地面的摩擦聲,還有角落里壓低的、帶著哭腔的哀求。

林驍把自己塞在大廳角落一根粗壯的承重柱后面,像一塊被遺忘在陰影里的石頭。他換下了那身沾著機油和泥點的米白色棉麻襯衫,套了件最不起眼的深灰色連帽衛衣,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額角那片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和半張憔悴的臉。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參差不齊,眼下是濃重的、化不開的烏青。他蜷縮在冰冷的、硬邦邦的不銹鋼排椅上,身體微微佝偂,雙臂環抱著自己,仿佛這樣就能抵御這無處不在的冰冷和心口那片巨大的空洞。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穿過攢動的人頭、匆忙的白大褂和冰冷的醫療設備,死死地、貪婪地鎖定在遠處那條通往ICU重癥監護區的走廊入口。那道厚重的、需要刷卡才能進入的金屬感應門,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將他和他此刻唯一活著的念想——李青,隔絕在兩個世界。

他不敢靠近。

李青最后那句“再敢出現,我報警”,以及那記響徹梧桐里寒夜的耳光,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印在他的靈魂上。那冰冷的眼神,那刻骨的厭惡,比任何刀鋒都更利。他怕。怕自己的出現,哪怕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都會像投入滾油的水滴,在她已經千瘡百孔的心上再次炸開,帶來更劇烈的痛苦和憤怒。更怕那憤怒會真的驚動警察,將他和她之間最后一點微弱的、無聲的聯系也徹底斬斷。

他只能躲在這里,躲在這根柱子后面,躲在這片無人關注的陰影里,像一個卑微的偷窺者,一個失去家園的幽靈。

時間在這里失去了刻度,只剩下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他看到李青的身影偶爾從那道門后閃出。有時是步履匆匆地去打熱水,瘦削的肩膀幾乎要被那個碩大的保溫壺壓垮;有時是拿著幾張單子,臉色蒼白得像一張被水浸透的紙,走向醫生辦公室的方向;有時僅僅是走出來,背靠著冰冷的墻壁,閉上眼,仰起頭,深深地吸氣,仿佛要把這渾濁空氣中最后一點氧氣都榨取干凈,支撐自己不要倒下。每一次看到她的身影,林驍的心臟都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痛得他幾乎蜷縮起來。他看到她眼底深重的疲憊,看到她強撐的脊梁下無法掩飾的脆弱,看到她每一次抬起手背飛快擦過眼角的細微動作。

他多想沖過去,哪怕只是接過她手中沉重的保溫壺,哪怕只是在她靠著墻喘息時,給她一個可以倚靠的肩膀,哪怕只是遞上一杯溫熱的水,告訴她“別怕,我在”。可每一次沖動涌起,身體剛剛離開冰冷的椅面,李青在天臺上那冰冷漠然的眼神、那句“嫌臟”的控訴,就會像冰水兜頭澆下,將他瞬間凍結在原地。他只能更深地縮回陰影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尖銳的疼痛來對抗那滅頂的無力感和洶涌的自責。

“阿姨,行行好……我兒子在里面搶救,就差三萬押金……我給您磕頭了……”一個帶著濃重外地口音、衣衫襤褸的老婦人,撲通一聲跪倒在離林驍不遠處的繳費隊伍旁邊,對著排隊的陌生人哭喊著磕頭,額頭撞擊地面的悶響清晰可聞。人群騷動起來,有漠然的避開,有低聲的議論,有同情的嘆息,但更多的是事不關己的麻木。

這絕望的一幕像一根尖銳的刺,狠狠扎進林驍麻木的神經。他猛地想起李青為了二十萬在典當行里的無助,在電話里被一次次拒絕后的崩潰,還有她在陳立軒侮辱下挺直的脊梁……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幾乎無法呼吸。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手伸進了褲兜。那里沒有現金,只有幾張冰冷的銀行卡,其中任何一張的額度都足以輕易覆蓋眼前這個婦人的困境,甚至能覆蓋趙阿姨后續天文數字的治療費用。

指尖觸碰到冰涼的卡片邊緣,周正那條冰冷的短信瞬間在腦海炸響:【匿名賬戶:李青,尾號****。二十萬入賬記錄已清除。痕跡處理完畢。董事長問:騎士的游戲,該結束了嗎?】

父親那雙穿透一切、毫無感情的眼睛仿佛就懸在頭頂,冷冷地注視著他。如果他此刻出手,哪怕只是給這個素不相識的老婦人一筆錢,會不會立刻成為父親遷怒于李青母女的借口?那句“徹底熄滅”的威脅,絕非空談!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上他的心臟,勒得他幾乎窒息。他觸電般縮回手,像被燙到一樣。那幾張能解決無數人間疾苦的卡片,此刻卻像燒紅的烙鐵,灼燒著他的良心。他只能死死地低下頭,將臉更深地埋進衛衣的帽兜陰影里,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的皮肉里,承受著這如同凌遲般的煎熬。

“走走走!別在這里影響秩序!”一個穿著保安制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皺著眉,語氣帶著職業性的不耐煩,伸手去拉那個還在磕頭的老婦人。動作談不上粗暴,卻也毫無溫度。

老婦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抱住保安的腿,哭嚎著哀求:“求求您!求求您跟醫院說說!先救我兒子!我當牛做馬還錢!求求您了!”

保安有些為難,也有些尷尬,試圖掰開她的手:“大姐,醫院有規定,我也沒辦法!你這樣鬧也沒用啊!”

林驍看著這一幕,看著婦人眼中的絕望,看著保安臉上的無奈,再想到ICU里生死未卜的趙阿姨和外面獨自扛著一切的李青,一股濃重的悲涼和無力感幾乎要將他淹沒。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因為僵硬和長時間蜷縮而有些踉蹌。他想做點什么,哪怕只是扶起那個婦人,哪怕只是……

就在這時,眼角的余光瞥見ICU走廊那邊,李青的身影再次出現。她手里拿著一個空的塑料盆,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腳步有些虛浮,正朝著盥洗室的方向走去。她的目光似乎無意識地掃過大廳這邊,掃過那推搡的保安和哭嚎的婦人。

林驍像被施了定身咒,瞬間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幾乎是本能地、狼狽不堪地猛地轉身,將自己整個人死死地貼在冰冷的承重柱上,粗糙的水泥墻面摩擦著他的臉頰。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沖破喉嚨。他屏住呼吸,豎起耳朵,捕捉著遠處的動靜,祈禱李青沒有看到自己,祈禱這短暫的混亂沒有引起她的注意。

幾秒鐘后,遠處盥洗室的門開合聲傳來。林驍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松弛,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衛衣。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從柱子后面探出一點視線,確認李青已經進了盥洗室,才脫力般重新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他感覺自己像個小丑,一個可悲又可憐的偷窺者,連遠遠守護都做得如此卑劣而驚惶。

“唉,老張,又是她?”另一個年紀稍輕的保安走過來,遞給剛才那個微胖保安一瓶水,朝老婦人那邊努了努嘴,壓低了聲音,“這都第幾次了?看著怪可憐的。”

“可憐?醫院里哪個不可憐?”被叫做老張的保安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嘆了口氣,“規定就是規定,沒錢就停藥,天王老子來了也沒轍。我們能怎么辦?最多……別太趕她就是了。”他的目光掃過大廳,帶著一種見慣生死的疲憊麻木,最后不經意地落在了角落柱子后面那個蜷縮的、穿著深灰衛衣的身影上。

“咦?那小子……”年輕保安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過去,皺了皺眉,“好像昨天就在這兒?縮在那根柱子后面,跟個雕像似的。也不看病,也不排隊,就那么干坐著,死死盯著ICU那邊看。”他回憶著,“前天晚上我值夜班,下大雨那會兒,好像也瞥見過他,就在大門外頭的雨棚底下站著,渾身濕透了也不進來,就盯著樓上看。”

老張瞇起眼,仔細打量了一下林驍。深灰衛衣,拉低的帽檐,蜷縮的姿態,以及那即使隔著距離也能感受到的、如同凝固般的巨大悲傷和專注。他當了十幾年醫院保安,見過太多守在重癥病房外的家屬,絕望的,麻木的,歇斯底里的,但像這樣沉默得像塊石頭、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執拗和……貴氣的,很少見。

“盯著ICU?是里面哪個病人的家屬?”老張嘀咕著,“看著年紀輕輕的……怪。”他搖了搖頭,沒再多想。醫院里每天上演的悲歡離合太多了,一個沉默的守望者,不過是這片絕望之海里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

他們的對話聲不高,卻清晰地飄進了林驍的耳朵里。每一個字都像針,扎在他早已緊繃的神經上。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像個真正的幽靈。原來,在別人眼中,他早已是這醫院風景里一個突兀而怪異的存在——一個只敢躲在陰影里、連靠近都不敢的“望妻石”。

巨大的羞恥感和一種被剝光的狼狽感瞬間席卷了他。他猛地將臉更深地埋進臂彎,衛衣柔軟的布料吸走了眼角滲出的、滾燙的液體。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著,吞咽著那無法言說的苦澀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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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潑灑下來,將仁合醫院巨大的輪廓暈染成一團模糊而冰冷的黑影。白日里喧囂的急診大廳終于沉寂了一些,只剩下零星幾個疲憊的身影和值班護士偶爾走過的腳步聲。消毒水的味道在寂靜中似乎更加濃烈刺鼻。

林驍依舊蜷縮在柱子后面的陰影里,像一塊生了根的石頭。饑餓和寒冷早已麻木了他的感官,只有心口那片被李青撕裂的地方,依舊在一抽一抽地鈍痛著,提醒著他活著的痛苦。他不敢合眼,怕錯過李青任何一個可能出現的瞬間。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次強行睜開,都伴隨著劇烈的酸澀和刺痛。

就在這時,那道通往ICU的厚重金屬門再次滑開。

林驍的心臟條件反射般猛地一跳,幾乎是瞬間挺直了僵硬的脊背,渾濁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線,死死鎖定那個熟悉的身影。

李青走了出來。

這一次,她沒有拿任何東西。她只是一個人,慢慢地、極其緩慢地走了出來。腳步虛浮,仿佛踩在棉花上。她甚至沒有像之前那樣靠著墻壁支撐自己,只是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地挪動著。那張本就蒼白的臉,在走廊慘白的燈光下,此刻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死灰,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哆嗦著。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失焦地望著前方冰冷的地面,仿佛靈魂已經被抽離,只剩下一個被巨大悲傷和絕望徹底掏空的軀殼。

林驍從未見過她這個樣子。

即使在典當行被拒絕,即使被陳立軒羞辱,即使在天臺上對他發出最憤怒的控訴,她的眼底深處也始終燃燒著一股不屈的火焰,一種玉石俱焚般的孤勇。那火焰支撐著她,讓她像一個永不屈服的戰士。

可此刻,那火焰熄滅了。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的死寂。像一潭深不見底的、絕望的死水。

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林驍的心臟!恐懼感排山倒海般襲來,讓他幾乎窒息!他再也顧不上什么“報警”的威脅,什么“嫌臟”的控訴!身體的本能壓倒了一切理智!

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動作快得帶倒了旁邊一個空置的輸液架,金屬架子倒地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廳里發出刺耳的“哐當”巨響!

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動了遠處值班的護士,也驚動了幾個昏昏欲睡的病人家屬。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聲音來源。

李青也被這巨響驚動,失焦的目光茫然地循聲望去。

下一秒,她就看到了那個如同失控的炮彈般、正不顧一切朝自己沖來的身影!

深灰色衛衣,拉低的帽檐,那張即使憔悴不堪也深刻在骨子里的臉——是林驍!

一瞬間,李青空洞死寂的眼中,如同被投入了燒紅的烙鐵,瞬間爆發出駭人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憤怒火焰!那火焰比在天臺上更加熾烈,帶著一種被徹底觸犯逆鱗的、歇斯底里的瘋狂!

“滾——!!!”

一聲凄厲到破音的嘶吼,如同受傷母獸瀕死的哀嚎,帶著滔天的恨意和絕望,狠狠撕裂了醫院的死寂!她用盡了全身力氣嘶喊,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在整個大廳里激起冰冷的回音!

“林驍!誰讓你來的?!滾!給我滾出去!!”

她像看到了這世上最骯臟、最恐怖的東西,身體猛地向后急退,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她顫抖著抬起手指向林驍,指尖因為用力而劇烈顫抖,眼神里的憎惡和排斥濃烈得如同實質的毒液!

“保安!保安!!!”她不顧一切地嘶喊著,聲音尖銳刺耳,充滿了巨大的恐慌和抗拒,“把他趕出去!趕出去!!我不認識他!他是瘋子!騷擾我!快把他趕走!!”

巨大的聲浪和這突如其來的沖突瞬間引爆了沉寂的大廳!

“怎么回事?!”

“吵什么吵?這里是醫院!”

值班護士和之前注意到林驍的老張、年輕保安立刻聞聲沖了過來!老張反應極快,一個箭步就橫插到了林驍和李青之間,張開雙臂如同人墻,警惕而嚴厲地盯著因為急停而劇烈喘息、臉色慘白的林驍。

“這位先生!請你立刻離開!不要在這里騷擾病人和家屬!”老張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認出了林驍就是那個在柱子后面蹲守的“怪人”。

年輕保安也迅速站到李青身前,形成保護姿態,同時對著對講機急促地呼叫:“急診大廳!ICU入口!有人騷擾家屬!請求支援!”

幾個被驚醒的家屬也圍攏過來,對著林驍指指點點,眼神里充滿了譴責和看熱鬧的探究。

“騷擾?”

“看著人模人樣的……”

“肯定是感情糾紛吧?看那姑娘氣的……”

無數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林驍身上。鄙夷的,譴責的,好奇的……像無數根針,將他釘在了恥辱柱上。他僵在原地,維持著那個前沖后急停的姿勢,胸膛劇烈起伏著,額角的冷汗涔涔而下。他看著被保安護在身后、如同受驚小獸般渾身顫抖、眼神里只剩下冰冷恨意的李青,再聽著周圍那些刺耳的議論和保安嚴厲的驅逐……

巨大的羞恥、痛苦和一種被全世界拋棄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徹底淹沒。

他想解釋,想說他只是看到她狀態不對,擔心到了極點才失控沖過來。他想說他不是騷擾,他只是……只是害怕……

可所有的語言,在李青那聲嘶力竭的“滾”和“瘋子”的指控面前,在周圍那些鄙夷的目光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如此不堪一擊。

“我……”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團浸透水的棉花,只能發出一個破碎的音節。他看著李青,眼神里充滿了痛苦、絕望和一種近乎卑微的祈求。

“滾啊!!!”李青再次發出尖銳的嘶喊,身體因為激動而劇烈搖晃,幾乎站立不穩。旁邊的年輕保安連忙扶住她。

更多的保安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老張上前一步,態度更加堅決強硬,幾乎要動手推搡:“聽見沒有?立刻離開!否則我們報警了!”

“報警”兩個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林驍的身體猛地晃了一下,眼中最后一點微光徹底熄滅,只剩下死寂的灰敗。他深深地、絕望地看了李青最后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無法言說的痛苦、愧疚和即將永訣的悲涼。

然后,他猛地轉過身,不再看任何人,用盡全身力氣,跌跌撞撞地沖出急診大廳的玻璃門,一頭扎進了外面濃稠冰冷的夜色里。背影狼狽倉惶,像一個被徹底擊潰、落荒而逃的敗兵。

“神經病!”有人低聲啐了一句。

李青緊繃的身體在那狼狽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的瞬間,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支撐的力氣,猛地一軟,如果不是年輕保安及時扶住,幾乎就要癱倒在地。她靠在保安的手臂上,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如同風箱般起伏,臉色由剛才的憤怒漲紅迅速褪成一片死灰。那股支撐她發出嘶吼的、憤怒的力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深重的疲憊和一片狼藉的空洞。

“沒事了,姑娘,沒事了。”年輕保安笨拙地安慰著,扶著她慢慢靠墻坐下。老張也松了口氣,揮手讓趕來的其他保安散開,維持秩序。

李青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坐在地上。她蜷縮起身體,雙臂緊緊抱住膝蓋,將臉深深埋了進去。肩膀無法控制地劇烈聳動起來。這一次,不再是憤怒的嘶喊,而是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嗚咽,從臂彎深處悶悶地傳出來,充滿了無法言說的巨大悲傷和絕望。

她趕走了他。

用最激烈、最羞辱的方式,將他徹底驅逐出了她的視線。

可為什么……為什么心口那片被撕裂的地方,非但沒有愈合的跡象,反而因為這徹底的驅逐,涌出了更多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空洞?

保安老張看著蜷縮在地上無聲哭泣的李青,又看了看林驍消失的那扇玻璃門外沉沉的夜色,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走到自己值班的小桌旁,拿起保溫杯喝了口水,對年輕保安低聲嘆道:“唉,問世間情為何物……那小子,看著也不像個壞人,怕是心里也苦得很。可惜了……”

醫院巨大的電子鐘,在慘白的墻壁上,無聲地跳動著冰冷的紅色數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細沙,流過李青無聲的淚痕,流過林驍消失在夜色中的倉惶腳步,也無聲地流向林振邦定下的、那不容違逆的72小時倒計時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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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

仁合醫院巨大的輪廓在深秋的寒夜里沉默矗立,像一個冰冷的鋼鐵巨人。白日里車水馬龍的街道此刻空曠寂寥,只有昏黃的路燈在濕冷的地面上投下一個個孤寂的光圈。深秋的寒氣無聲地滲透著每一寸空間,帶著刺骨的濕意。

急診大廳的玻璃門緊閉著,將里面的燈光和溫暖與外面的寒冷隔絕。大廳里的人也稀少了許多,只剩下值班護士偶爾走動的身影和角落里幾個蜷縮著打盹的家屬。

那根粗壯的承重柱后面,陰影似乎比之前更深沉了一些。林驍依舊蜷縮在那里,像一塊被遺忘的化石。深灰色的衛衣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帽子拉得更低了,遮住了他整張臉,只露出一個線條緊繃、毫無血色的下巴和干裂的嘴唇。他維持著那個雙臂環抱膝蓋的姿勢,一動不動。寒冷早已穿透單薄的衣物,侵入骨髓,讓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牙齒在口腔里無聲地打著顫。饑餓感如同火燒,灼痛著空癟的胃袋。

但他似乎感覺不到。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死死地聚焦在遠處那道通往ICU的厚重金屬門上。每一次那扇門滑開的輕微“嗡”聲,都像一根無形的線,猛地扯動他早已麻木的神經,讓他瞬間挺直僵硬的脊背,渾濁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線,死死地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知道李青恨他入骨。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存在,對她而言就是一種無法忍受的冒犯和痛苦。他甚至知道,如果她此刻出來看到他還在,很可能會再次驚動保安,或者……真的報警。

可他走不了。

離開這里的每一秒,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那種巨大的、仿佛被剝離了整個世界根基的恐慌感,比饑餓和寒冷更甚百倍。只有在這里,離她盡可能近一點(盡管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門和無數冰冷的距離),感受到她可能存在的微弱氣息,他那顆被絕望和愧疚啃噬得千瘡百孔的心,才能獲得一絲絲虛假的、如同毒癮般的慰藉,才能勉強支撐著不會徹底碎裂。

這是一種近乎自虐的守望。一種在絕望深淵里,唯一能抓住的、卑微的浮木。

時間在死寂中流淌。冰冷的電子鐘數字無聲地跳動。

突然,沒有任何預兆,急診大廳外面,沉沉的夜幕被一道慘白的、撕裂般的閃電驟然照亮!緊接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驚雷在頭頂轟然炸響!“咔嚓——!!!”巨響震得整棟大樓似乎都微微顫抖了一下,玻璃窗發出嗡嗡的共鳴!

這突如其來的天地之威,驚醒了角落里昏睡的家屬,也驚得值班護士猛地抬起頭。

幾乎在雷聲炸響的同時!

“嘩啦啦啦——!!!”

積蓄了許久的暴雨,如同天河倒灌,以傾盆之勢瘋狂地潑灑下來!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狂暴地砸在醫院大樓的玻璃幕墻上、屋頂上、空曠的街道上,發出震耳欲聾、連綿不絕的轟鳴!瞬間就在天地間拉起了一道厚重無比的、冰冷的水幕!

狂風也驟然加劇,如同無形的巨手,裹挾著冰冷的雨水,瘋狂地抽打著一切!醫院門口雨棚下的幾輛自行車被吹得東倒西歪,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大廳內瞬間被這狂暴的雨聲充斥。

林驍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炸雷和暴雨驚得身體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抬起頭。帽檐下露出的眼睛布滿血絲,帶著驚魂未定的茫然。他下意識地看向ICU的方向——那道門依舊緊閉著。李青在里面,應該是安全的。

這個念頭剛閃過,他就看到那道厚重的金屬門,在震耳欲聾的暴雨聲中,緩緩地、無聲地向一側滑開了。

一個單薄的身影走了出來。

是李青。

她手里拿著一個空的、用來給母親擦身的塑料盆,臉色在慘白的燈光下白得像紙,嘴唇毫無血色。她似乎也被外面這突如其來的暴雨驚雷震了一下,腳步在門口頓住了片刻,失神地望著大廳緊閉的玻璃門外那白茫茫一片、如同世界末日般的雨幕。

她要去盥洗室打熱水。

林驍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看著她單薄的身影,看著她失神的側臉,一股巨大的擔憂瞬間攫住了他!外面風大雨急,她這個樣子……

就在李青深吸一口氣,似乎準備硬著頭皮穿過大廳去盥洗室時,她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再次、毫無征兆地、極其精準地射向了他藏身的角落!射向了那根承重柱后面的陰影!

四目再次相對!

盡管隔著十幾米的距離,盡管大廳光線昏暗,盡管他藏在帽檐的陰影里,林驍依舊清晰地看到了李青眼中瞬間翻騰而起的情緒——那不再是純粹的、熾烈的憤怒,而是一種混雜了震驚、難以置信、更深重的疲憊和一種……近乎荒誕的悲哀。

她竟然……還在?!

在經歷了當街的掌摑和剛剛那場激烈的、幾乎等同于羞辱的驅逐之后,在這樣狂風暴雨的深夜里,他竟然……還像個幽靈一樣,固執地守在這根柱子后面?!

李青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臉色似乎比剛才更加灰敗。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甚至能看到她用力到發白的齒痕。那雙剛剛因震驚而睜大的眼睛里,翻涌著極其復雜的光芒——有被冒犯的怒火,有深深的疲憊,有無法理解的荒謬感,甚至……還有一絲極其微弱、轉瞬即逝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刺痛?

她看著那個蜷縮在陰影里的身影。他看起來那么狼狽,那么渺小,像一條被暴雨驅趕、卻固執地不肯離開廢墟的流浪狗。深灰的衛衣被柱子粗糙的表面蹭得灰撲撲,拉低的帽檐遮住了所有表情,只能看到他環抱著膝蓋的手臂在微微顫抖——是冷的?還是……

李青猛地別開臉,仿佛再多看一眼都會被那巨大的悲哀灼傷。她強迫自己挪動腳步,不再看他,徑直朝著盥洗室的方向走去。只是腳步比之前更加虛浮,背影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更加單薄和孤絕,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這沉重的絕望壓垮。

這一次,她沒有尖叫,沒有喊保安,甚至沒有再說一個“滾”字。

但那無聲的、冰冷的、帶著巨大疲憊和荒誕感的漠然一瞥,卻比任何激烈的驅逐都更讓林驍感到一種滅頂的絕望。

她連憤怒……都懶得給了。

林驍維持著那個蜷縮的姿勢,僵硬地看著李青的身影消失在通往盥洗室的拐角。帽檐的陰影下,有什么滾燙的東西終于沖破了最后的堤壩,洶涌而出,瞬間浸濕了衛衣粗糙的布料。他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彌漫開濃重的血腥味,才勉強壓抑住喉嚨深處即將溢出的、破碎的嗚咽。

就在這時,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靠近。

是保安老張。他手里拿著一個不銹鋼的保溫杯,走到林驍旁邊的空椅子坐下,并沒有立刻說話,只是擰開杯蓋,吹了吹熱氣,慢慢地啜飲著里面的熱水。氤氳的熱氣在冰冷的空氣中升騰,帶著一絲人間煙火的暖意。

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只有外面暴雨如注的轟鳴。

過了好一會兒,老張才放下杯子,目光沒有看林驍,而是望著遠處ICU的方向,聲音不高,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滄桑和疲憊:

“小伙子,守在這兒……沒用。”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里面的路,得里面的人自己走。你在這兒把自己熬干了,耗死了,也替不了她一分疼,擔不了她一分苦。反而……”

他側過頭,目光終于落在了林驍那拉低的帽檐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和洞悉:“反而讓她看著……更累,更難受。”

老張的話很輕,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林驍早已麻木的心上。

更累,更難受……

原來他的守望,他這卑微的、自虐般的堅持,于她而言,并非無聲的陪伴,而是另一種形式的……折磨?

一種比被驅逐、被憎恨更深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間注入林驍的四肢百骸。他蜷縮的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得更加厲害,環抱著膝蓋的手臂收得更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他像一只被徹底剝光了外殼的蝸牛,暴露在這冰冷刺骨的現實和保安那洞悉的目光下,承受著這凌遲般的審判。

老張看著他劇烈顫抖的肩膀,無聲地嘆了口氣。他站起身,拿起自己的保溫杯,離開前,將另一個裝滿熱水的紙杯輕輕放在了林驍旁邊的空椅子上。

“天冷,喝口熱的吧。熬壞了身子……就真什么都沒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

林驍依舊維持著那個蜷縮的姿態,像一座徹底冰封的雕塑。帽檐的陰影下,淚水無聲地洶涌。他死死地盯著地上那個散發著微弱熱氣的紙杯,看著那氤氳的白霧在冰冷的空氣中迅速消散,如同他此刻搖搖欲墜的生命和……那場注定走向灰燼的愛情。

外面,狂風暴雨依舊在瘋狂地肆虐,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沖刷殆盡。醫院巨大的電子鐘,在慘白的墻壁上,無聲地跳動著。距離林振邦最后通牒的時限,又近了一步。每一秒的跳動,都像踩在他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這漫長而絕望的守候,才剛剛開始。而前方等待他的,是比這寒夜暴雨更冰冷、更無情的——父親的審判。

铓淵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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