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嗡嗡嗡——!”
勞斯萊斯古斯特引擎蓋下傳來的低沉咆哮,此刻在林驍耳朵里如同催命符。他額角的冷汗混著冷庫殘留的寒氣,順著鬢角滑下,砸在定制西裝挺括的肩線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林總,”穿著沾滿機油工裝、臉皺得像核桃的老師傅,用扳手不耐煩地敲了敲引擎蓋,聲音在空曠的頂級豪車改裝工坊里炸開,“您再說一遍?把這輛頂配幻影,改成啥樣?”
林驍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悲壯,指著旁邊一輛被拆得只剩骨架、油漆斑駁、后視鏡耷拉著的舊電驢——他那輛功勛卓著的“小藍”遺骸,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照著它改!一模一樣!”
空氣凝固了。
十幾個穿著雪白工服、拿著精密儀器的頂級改裝師,集體石化。扳手掉在地上的“哐當”聲格外清脆。角落里一個正調試星空頂的小學徒,嚇得手一抖,價值六位數的光纖差點扯斷。
“幻……幻影?”老師傅的眼珠子瞪得像銅鈴,布滿油污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那輛趴窩的破電驢,又指指旁邊流光溢彩、線條如同黑曜石雕塑般的勞斯萊斯幻影,聲音劈了叉,“林總,您是要把這祖宗……改成那個破爛兒?!”
“不是破爛!”林驍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一個箭步沖過去,像護著稀世珍寶般,擋在“小藍”的殘骸前,眼神兇狠地掃視全場,“它叫‘小藍’!是我的戰袍!是我的兄弟!是我和青青的定情信物!懂不懂?!”
改裝工坊里鴉雀無聲,只有引擎蓋下幻影的V12發動機不甘寂寞地低吼著。所有師傅看林驍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個剛從精神病院翻墻出來、還順手偷了輛勞斯萊斯的頂級病友。
“林總,”周正幽靈般出現在林驍身后半步,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平靜無波,聲音毫無起伏,精準地潑下一盆冰水,“董事長來電,詢問您為何缺席下午的亞太區物流峰會。另外,集團法務部提醒,私自將價值千萬的集團資產進行……‘結構性降級改造’,可能觸發相關責任條款?!?/p>
林驍身體一僵,脖子后汗毛倒豎,仿佛已經感受到他爹林振邦那順著電話線爬過來的、帶著冰碴子的殺意。他煩躁地抓了把頭發,剛打理好的精英發型瞬間成了鳥窩。
“告訴他!我……我微服私訪!深入基層!考察……考察末端配送市場新動向!為‘閃電騎士’計劃收集一手資料!”林驍梗著脖子,對著空氣吼,仿佛他爹就站在面前,“至于這車!是我的私人財產!我自己的錢買的!我愛改成啥樣就改成啥樣!”
周正鏡片后的目光微妙地閃了一下,沒再說話,只是默默掏出平板,手指翻飛,顯然是在“潤色”林驍這番“微服私訪”的鬼話,好讓它聽起來像那么回事兒,能暫時糊弄住書房里那位正在摔第三個宋代建窯盞的暴君。
“師傅!”林驍豁出去了,轉身,臉上擠出一個近乎諂媚的、帶著破釜沉舟決心的笑容,對著那位快把扳手捏變形的老師傅,“錢不是問題!雙倍!不,三倍工錢!我只有一個要求——”
他猛地轉身,指向“小藍”殘骸上那個被泥水糊得看不清字跡的“餓團”標志貼紙,眼神熾熱得如同朝圣:“看見那個沒?那個藍色的閃電!‘餓團’的標志!必須!一比一!復刻!貼在新車最顯眼的位置!還有!”
他又指向“小藍”車把上那個磨得發白、印著“天天特價水果店”logo的劣質塑料掛鉤:“這個!也要!給我找個一模一樣的!掛上!”
老師傅的臉徹底皺成了風干的橘子皮,他看著那輛價值堪比小型別墅的勞斯萊斯幻影,想象著它車頭貼上“餓團”藍標、車把掛著“天天特價水果店”紅塑料鉤的樣子,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當場心梗。
“林總……”老師傅的聲音帶著瀕死的虛弱,“這車……這車漆是勞斯萊斯獨家配方的‘靜謐水晶黑’!全球限量!您貼個塑料貼紙上去……這……這漆就廢了??!還有那掛鉤……掛上去,車門線條全毀了!風阻系數……”
“廢了就廢了!毀了就毀了!”林驍大手一揮,帶著一股視金錢如糞土的豪邁(或者說敗家),“風阻系數大了正好!開慢點安全!青青坐后座才穩當!要的就是原汁原味!要的就是……煙火氣!”他搜腸刮肚,終于憋出一個自認為很有格調的形容詞。
“噗嗤……”角落里一個沒憋住的小學徒笑出了聲,立刻被旁邊的師傅狠狠掐了一把。
周正面無表情地推了推眼鏡,指尖在平板屏幕上劃過一行字:[林總指令:不惜一切代價,保持“煙火氣”原貌。建議:尋找同款劣質塑料掛鉤及高仿貼紙。]
“還有,”林驍完全沉浸在打造“定情信物2.0”的狂熱中,繞著幻影走了一圈,眉頭緊鎖,“這車太矮了!底盤太低!青青坐后面,腿都伸不直!不舒服!給我把底盤升高!至少……升高十公分!”
“升高十公分?!”老師傅的嗓音徹底劈叉,差點原地升天,“林總!這是幻影!不是越野車!空氣懸掛升到極限也才……而且重心!穩定性!這車開起來會像船一樣晃……”
“晃點好!”林驍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青青以前就嫌‘小藍’顛!現在底盤高了,懸掛調軟點!坐起來就跟搖籃似的!多舒服!就這么辦!”他仿佛已經看到李青坐在改造后的“幻影·小藍2.0”后座,被晃得咯咯笑的幸福場景。
老師傅眼前徹底黑了,扶著旁邊一輛同樣價值不菲的賓利慕尚引擎蓋才勉強站穩,哆哆嗦嗦地掏出速效救心丸。
“對了!”林驍的靈感如同泉涌,完全停不下來,他指著幻影那標志性的、價值幾十萬的歡慶女神立標,一臉嫌棄,“這玩意兒太招搖!太資本主義!不符合我‘藍騎士’的樸素人設!給我拆了!換……換個小天使!不,換個小電驢模型!要藍色的!”
“噗通!”這回是小學徒徹底笑癱在地。
周正的手指在平板上停頓了半秒,然后面無表情地輸入:[移除歡慶女神立標。替換物:藍色電驢模型(比例1:18,材質:合金,需定制)。]
林驍還在興奮地指點江山:“內飾!這皮子太新太滑!給我做舊!磨出點使用痕跡來!最好再弄點……呃……疑似咖啡漬?對!青青以前坐‘小藍’老愛喝咖啡,經常灑!還有音響!柏林之聲太吵!給我拆了!換個能插U盤放《最炫民族風》的!聲音要大!要帶點破鑼嗓子的感覺!青青就愛聽這個!”
整個改裝工坊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只有林驍亢奮的聲音在回蕩,以及角落里小學徒壓抑不住的、如同漏氣風箱般的抽笑聲。
老師傅捂著胸口,顫巍巍地看向周正,眼神里充滿了“快把這個瘋子弄走否則老子立刻退休”的絕望哀求。
周正合上平板,鏡片后的目光平靜地迎上老師傅,聲音毫無波瀾:“按林總的要求執行。預算無上限。工期,48小時?!彼D了頓,補充道,“董事長那邊,我去解釋?!?/p>
老師傅兩眼一翻,徹底暈了過去。勞斯萊斯幻影的引擎,發出一聲仿佛認命般的、悠長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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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里,“綺夢”花店。
“嘩啦——!”
一大桶冰水混合著昨夜暴雨殘留的渾濁泥漿,兜頭澆在李青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撬開一條縫的冷藏柜門上。冰冷的泥水順著門縫洶涌灌入,瞬間淹沒了柜底那幾支幸存下來的、蔫頭耷腦的白色洋桔梗。
“我艸!”李青被濺了滿身滿臉的冰水泥點,凍得一個激靈,瞬間爆了粗口。她抹了把臉,看著冷藏柜里一片狼藉,心都在滴血。這破柜子罷工了三天,剛有點眉目,就被這桶“透心涼”徹底澆滅了希望。
“青姐!青姐救命!”王阿姨的破鑼嗓子帶著哭腔,從店門外一路嚎進來,“城管!城管又來了!說咱門口那堆開業花籃的殘骸是占道經營!影響市容!要沒收罰款!”
李青眼前一黑。開業時那四十對來自“風馳電掣”的巨型弗洛伊德花籃,如今成了枯枝敗葉的墳場,堆在門口如同一個巨大的、散發著頹敗氣息的諷刺。她還沒來得及處理,催命鬼就上門了。
“讓他們收!”李青咬著后槽牙,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抄起墻角一把豁了口的舊掃帚,帶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勁就往外沖,“老娘倒要看看,誰敢動……”
話音未落,店門口傳來一聲刺耳的急剎,伴隨著某種昂貴輪胎摩擦地面的獨特尖嘯。
一輛……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車”,如同天外來客,以一種極其笨拙、底盤高得離譜、車身卻依舊低趴的怪異姿態,歪歪扭扭地停在了花店門口,輪胎距離那堆枯枝敗葉只有零點零一公分。
李青舉著掃帚,僵在門口,瞳孔地震。
車身是勞斯萊斯標志性的“靜謐水晶黑”,在梧桐里昏沉的天光下流淌著低調奢華的光澤。然而,這份優雅被徹底摧毀了——
車頭,那本該矗立著歡慶女神的位置,此刻被一個巴掌大小、刷著廉價藍色油漆的合金電驢模型取代,小電驢的塑料輪子還在寒風中倔強地空轉著。
引擎蓋的正中央,赫然貼著一張碩大無比、藍得刺眼的“餓團”閃電標志貼紙!塑料感十足,邊緣還起了一點毛邊,與底下那價值連城的車漆形成了慘烈的視覺對沖。
更絕的是,駕駛座的車窗被搖了下來。林驍那張英俊得人神共憤的臉探了出來,頭上歪歪斜斜地扣著一頂深藍色的、印著“閃電速達外賣”logo(顯然是臨時找不到餓團的)的騎手頭盔!頭盔帶子都沒系好,晃晃蕩蕩地掛在他線條完美的下巴上。
他臉上洋溢著一種“老子終于干成了件大事”的興奮笑容,完全無視了旁邊幾個穿著制服、目瞪口呆的城管,以及舉著掃帚、石化當場的李青。他瀟灑(自認為)地一揮手,指向副駕駛座——那里,赫然掛著一個印著“天天特價水果店”的、紅得扎眼的劣質塑料掛鉤!掛鉤上,還晃晃悠悠地掛著一個……啃了一半的、蔫了吧唧的蘋果!
“青青!”林驍的聲音洪亮,帶著邀功般的喜悅,穿透了梧桐里清晨的薄霧,“看!‘小藍2.0’!頂配!升級版!純手工打造!保證原汁原味!快上來!我載你去兜風!感受一下新懸掛!跟搖籃一樣舒服!”他拍了拍那輛怪異的“幻影·小藍2.0”的車門,車門發出沉悶厚實的聲響,與他口中“小藍”的定位形成了魔幻的對比。
“……”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城管手里的罰單被風吹得嘩啦作響。王阿姨張大的嘴巴能塞進一個雞蛋。街對面幾個早起遛彎的大爺大媽停下了腳步,揉著眼睛,懷疑自己沒睡醒。
李青舉著掃帚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不是冷的,是氣的。一股混雜著荒謬、憤怒、丟人現眼和被強行喂了一口餿飯的惡心感,如同火山巖漿般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燒得她眼前發黑,耳朵嗡嗡作響!
這個憨批!這個腦子里灌滿了黃浦江水的憨批!她昨天剛給他點顏色,他今天就敢開染坊!還染出這么一輛驚天地泣鬼神的曠世丑車?!
“林——驍——!”李青的尖嘯聲如同被踩了脖子的貓,瞬間撕裂了梧桐里的寧靜。她手中的破掃帚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朝著駕駛座那顆戴著閃電速達頭盔、笑得像個二傻子的腦袋就掄了過去!“我殺了你?。?!”
“哎喲!青青!冷靜!聽我解釋!這車真的很……”林驍嚇得魂飛魄散,手忙腳亂地想升起車窗,結果慌亂中碰到了某個按鈕。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什么樣的節奏是最呀最搖擺~什么樣的歌聲才是最開懷~!!!”
震耳欲聾、帶著破鑼喇叭質感的《最炫民族風》瞬間從勞斯萊斯幻影那被暴力改造過的音響系統里炸了出來!高亢嘹亮的歌聲混雜著劣質音響的電流滋滋聲,如同魔音灌腦,瞬間席卷了整個梧桐里!
“噗通!”一個遛彎的大爺被這突如其來的神曲嚇得腳下一滑,直接坐進了旁邊的水坑里。
“要了親命了……”王阿姨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幾個城管面面相覷,其中一個顫抖著掏出手機,對著那輛貼著“餓團”標、放著《最炫民族風》、車頭頂著個小電驢模型、車窗里還有個揮舞掃帚追殺閃電速達騎手(?)的頂級豪車,按下了錄像鍵。明天的本地奇葩新聞頭條,穩了!
“青青!青青!關不掉!這破音響怎么回事!”林驍在車里抱頭鼠竄,躲避著從車窗縫隙里捅進來的掃帚柄,手忙腳亂地拍打著中控臺,試圖關掉那該死的音樂,結果越拍聲音越大,“最!開!懷!嘿!巴扎嘿!”
李青氣得渾身發抖,掃帚柄精準地捅在了林驍昂貴的羊絨外套上,留下幾道清晰的泥印子:“解釋?!解釋你個大頭鬼!開著鑲了鉆的驢車來惡心我?!還放《最炫民族風》?!林驍!我今天不把你打成真·閃電速達外賣!我李青兩個字倒過來寫!”
一場圍繞著“幻影·小藍2.0”的追逐戰,在《最炫民族風》的激昂伴奏下,于梧桐里狹窄的弄堂里轟轟烈烈地上演。頂級豪車的轟鳴(雖然被刻意調校得像哮喘),劣質音響的嘶吼,掃帚破空的呼嘯,以及林驍凄慘的求饒和李青憤怒的咆哮,交織成一曲荒誕絕倫的都市交響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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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邦集團頂樓,董事長辦公室。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浦江兩岸的璀璨燈火如同流淌的星河,無聲訴說著財富與權力。辦公室內卻一片狼藉,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砰!”又一個價值不菲的清代青花瓷筆洗,在林振邦的盛怒下,完成了它短暫而輝煌的使命,粉身碎骨地躺在了昂貴的手工地毯上,碎片混合著墨汁,如同抽象派的行為藝術。
“反了!反了天了!”林振邦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在巨大的辦公桌后來回踱步,昂貴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碎瓷片上,發出刺耳的“嘎吱”聲。他臉色鐵青,額角青筋突突直跳,指著墻上那面巨大的液晶屏幕,手指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
屏幕上,正循環播放著一段由“熱心市民”上傳、點擊量已經爆炸的短視頻——
畫面劇烈晃動,聚焦在一輛無法形容的“車”上:勞斯萊斯幻影的優雅車身,貼著碩大的“餓團”藍色塑料貼紙,車頭頂著個廉價藍色電驢模型,車窗里探出一個戴著閃電速達頭盔的腦袋(雖然被打碼,但林振邦化成灰都認得那是他兒子!)。震耳欲聾的《最炫民族風》破鑼音響聲中,一個舉著掃帚的窈窕身影(馬賽克打得比較薄,依稀能看出是李青)正奮力將掃帚捅進車窗……
視頻標題更是觸目驚心:《驚爆!滬上神秘富豪為追妻,千萬幻影魔改“餓團戰車”!當街遭掃帚追殺!民族風BGM燃爆!》
評論區徹底淪陷:
【臥槽!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原來這就是有錢人的浪漫(沙雕)嗎?】
【閃電速達頭盔餓團車標?這哥們精神分裂晚期了吧?】
【小姐姐掃帚耍得真溜!求小姐姐聯系方式!我愿意用我的小電驢接盤!】
【只有我關心那音響嗎?柏林之聲改成了村口大喇叭?暴殄天物??!】
【這車牌……滬A·SB250?靠!人傻錢多實錘了!】
【樓上真相了!這絕對是年度沙雕新聞top1!沒有之一!】
“滬A·SB250?!”林振邦看到這條評論,眼前一黑,差點背過氣去。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內線電話,對著話筒咆哮,唾沫星子直接噴在了周正剛遞過來的平板屏幕上:“周正!給我查!是哪個王八蛋給那輛幻影上的牌?!老子要扒了他的皮!還有!立刻!馬上!給我把那個逆子!連同那輛丟人現眼的破車!給我綁回來!立刻!!”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傳來周正一貫平穩、毫無波瀾、此刻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的聲音:“董事長,林總……和那輛車,目前無法定位。車載GPS信號……被林總以‘保護隱私’為由,自行拆除了?!彼D了頓,補充道,“另外,公關部緊急預案已啟動,正在全力壓制熱搜和負面輿情。初步引導方向為:富二代行為藝術,或……豪車品牌跨界營銷新嘗試。”
“營銷?!營銷個屁!”林振邦氣得差點把電話砸了,“他這是要把振邦集團的臉!把我林振邦的老臉!按在黃浦江泥地里摩擦!再撒上孜然辣椒面!讓全上海人民看笑話!”他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像拉破的風箱,“還有那個李青!掃帚?!她竟然敢拿掃帚打我的兒子?!打振邦集團的繼承人?!她……”
“董事長,”周正的聲音適時打斷,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視頻顯示,李青小姐的攻擊目標……主要是那頂閃電速達外賣頭盔。對林總本人……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強?!彼珳实赜昧司W絡熱詞。
林振邦噎住了。他瞪著屏幕上那頂在掃帚攻擊下左搖右晃的閃電速達頭盔,再看看兒子在車里抱頭鼠竄的狼狽樣,一股巨大的、混雜著憤怒、丟臉和一種“這傻兒子沒救了”的無力感,瞬間涌上心頭。他頹然地跌坐進寬大的皮椅里,雙手用力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去……”林振邦的聲音帶著一種心力交瘁的沙啞,指著屏幕,“去把那個……那個什么‘綺夢’花店!給我買下來!連地皮帶房子!讓那個李青立刻滾蛋!永遠別讓我兒子找到她!”他試圖用最簡單粗暴的金錢方式,解決這個讓他顏面掃地的麻煩。
周正沉默了片刻,平板屏幕上迅速調出“綺夢”花店的相關資料和產權信息。他推了推金絲眼鏡,聲音毫無波瀾地陳述客觀事實:“董事長,‘綺夢’花店所在的梧桐里77號,產權歸屬于一位長期旅居海外的張姓華僑。對方無意出售。且根據最新消息,李青小姐已與房東續簽了五年長約,并預付了部分租金。另外……”他頓了頓,調出一份電子文件,“林總以個人名義,通過第三方機構,向‘綺夢’花店注入了一筆……‘無附加條件’的運營資金。金額……足夠支付未來十年的租金及水電雜費?!?/p>
林振邦:“……”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跟兒子斗,是在跟一個打不死、甩不脫、還特別會花錢的牛皮糖斗!軟的硬的,這混小子都給他堵死了!
“那就……”林振邦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屬于商界巨鱷的冷酷重新浮現,“讓‘快達’在同一條街,開一家分店!不,開十家!花店!咖啡店!書店!全方位圍剿!用最低的價格!最好的服務!給我擠垮她!讓她在梧桐里混不下去!”
周正鏡片后的目光微微一閃,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操作,調出一份剛收到的郵件:“董事長,林總一小時前,以‘閃電騎士’計劃項目組的名義,正式提交了一份《關于優先扶持具備獨特人文價值與社區聯結小微實體店鋪的補充提案》?!彼麑⑵桨遛D向林振邦,屏幕上清晰地顯示著提案內容,其中被加粗標紅的一行字格外刺眼:
**“試點合作對象提名:梧桐里77號‘綺夢’花店(店主:李青)。合作模式:品牌聯名快閃區、騎士專屬服務、社區活動聯辦……”**
林振邦看著那份條理清晰、數據詳實、充滿了商業前瞻性、卻明晃晃打著扶持“綺夢”旗號的提案,再看看屏幕上那輛還在循環播放的“餓團戰車”和掃帚追打,只覺得一股腥甜涌上喉頭。
他精心培養的繼承人!他寄予厚望的兒子!把他冷酷高效的商業手段!全他媽用在了怎么倒貼那個拿掃帚抽他的女人身上?!
“噗——咳咳咳!”林振邦猛地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管子都咳出來。他顫抖著手,指著屏幕上那個頂著閃電速達頭盔、在《最炫民族風》里狼狽逃竄的傻兒子,又指了指那份“吃里扒外”的提案,最后氣若游絲地擠出一句話:
“周正……去……去給我買瓶速效救心丸……要最大劑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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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里深處,“靜廬”私房菜館幽靜的庭院包廂。
趙雅芝捧著一杯溫熱的參茶,裊裊熱氣氤氳著她依舊蒼白卻平靜了許多的面容。她對面的林振邦,臉色比參茶的顏色還要難看,手里死死攥著手機,屏幕上還定格著那張“滬A·SB250”車牌的特寫。
“看看!你看看你養的好女兒!”林振邦終于忍不住,把手機重重拍在鋪著素雅桌布的圓桌上,震得杯碟輕響,“拿掃帚!當街追打我的兒子!打振邦集團的繼承人!這成何體統?!這要是傳出去……”他氣得手指都在抖。
趙雅芝慢條斯理地吹了吹參茶,眼皮都沒抬一下,聲音溫溫柔柔,卻像裹著棉花的針:“哦?那你兒子開著貼滿膏藥的鐵王八,頂個綠帽子(閃電速達頭盔),滿大街放‘最炫民族風’嚇唬人,就很成體統了?林振邦,你這雙標玩得挺溜啊?”
“那……那是車!是勞斯萊斯幻影!”林振邦像被踩了尾巴,聲音陡然拔高,“價值一千多萬!被他糟蹋成了什么鬼樣子!還掛個破蘋果!丟人現眼!”
“一千多萬的車,被你兒子糟蹋成了破銅爛鐵,那是你們林家錢多燒的,關我女兒什么事?”趙雅芝放下茶杯,抬眸,平靜地直視著林振邦,渾濁的眼底帶著洞悉一切的嘲諷,“我女兒拿掃帚打的是那頂綠帽子,又沒打你兒子金貴的腦袋。你急什么?心疼帽子?”
“你……!”林振邦被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指著趙雅芝,你了半天沒說出下文。他發現跟這個女人斗嘴,比應付董事會那群老狐貍還難!她的邏輯總是能精準地繞到他的痛點,還帶著一股子理所當然的“護犢子”勁兒。
“行了?!壁w雅芝擺擺手,一副“懶得跟你吵”的表情,重新捧起茶杯,語氣淡然,“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兒子樂意開著鐵王八去丟人,我女兒樂意拿掃帚練臂力,那是他們小兩口的……情趣。咱們當老的,少摻和。”她把“情趣”兩個字咬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讓林振邦老臉發燙的揶揄。
“小兩口?!”林振邦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聲音都變了調,“就他們這樣?一個敗家子!一個母老虎!還小兩口?他們這是要把天捅個窟窿!”
“捅窟窿怎么了?”趙雅芝輕輕啜了口參茶,抬眼看他,眼神里帶著一種歷經滄桑后的通透和一絲極淡的追憶,“總好過有些人,年輕時候連捅窟窿的膽子都沒有,只會……認命。”最后兩個字,她說得很輕,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林振邦的心口。
林振邦瞬間啞火。那場半個世紀前的風暴,那個被摔碎的懷表,那個在老槐樹下被他狠心掰開手指的姑娘……沉重的往事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澆滅了他所有的怒火,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愧疚和無力。他頹然地靠回椅背,像只斗敗的公雞,花白的鬢角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包廂里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細雨敲打竹葉的沙沙聲。
許久,趙雅芝放下茶杯,枯槁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目光望向窗外迷蒙的雨霧,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飄渺:“振邦啊……”
林振邦身體微微一僵。這是重逢以來,她第一次這樣叫他。不是冷冰冰的“林振邦”,也不是帶著嘲諷的“林先生”。
“……咱們都老了?!壁w雅芝的聲音很輕,帶著大病初愈后的虛弱和一種看透世事的疲憊,“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爭了一輩子,怨了一輩子……還不夠累嗎?”
林振邦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沒有接話。累嗎?當然累。心累。
“孩子們的事……”趙雅芝轉過頭,目光平靜地落在林振邦寫滿復雜情緒的臉上,“隨他們折騰去吧。是好是歹,是緣是劫,都是他們自己選的路。咱們……就別跟著添亂了。”她頓了頓,嘴角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渾濁的眼底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光芒,像是沉在深潭里的星子,終于透出了一點光亮。
“再說了,”她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極其罕見的、近乎調侃的輕松,“你兒子那輛‘鐵王八’,跟我女兒那把掃帚……我看著,倒也挺般配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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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里77號,“綺夢”花店門口。
昔日堆滿枯枝敗葉的地方,如今被清理得干干凈凈。嶄新的原木色招牌在細雨后濕潤的空氣里散發著淡淡的松木香——“綺夢·新生”。招牌下方,一行娟秀的小字:人間煙火處,花自盛開時。
店內燈火通明,與之前門可羅雀的冷清截然不同。經過李青咬牙堅持和林驍那筆“燙手資金”的加持,花店完成了脫胎換骨的升級。空間打通了隔壁原本空置的小間,顯得開闊明亮。一面是琳瑯滿目的鮮花綠植區,一面是飄散著咖啡香氣的休閑區,原木桌椅,暖黃燈光,墻壁上掛著李青親手制作的押花畫,角落里的書架上隨意擺放著一些花藝書籍和雜志,透著一種文藝又溫暖的社區氣息。
然而,此刻店內的氣氛,卻與這溫馨的布置格格不入。
“不行!絕對不行!”李青指著林驍剛剛指揮人搬進來、擺在收銀臺旁邊的一個金光閃閃、造型浮夸的招財貓擺件,柳眉倒豎,聲音斬釘截鐵,“林驍!把這玩意兒給我扔出去!立刻!馬上!看著就一股暴發戶的銅臭味!跟我的店氣質嚴重不符!”
那招財貓足有半人高,通體24K金箔覆蓋(林驍聲稱是鍍金),眼睛是兩顆碩大的綠玻璃(林驍堅稱是祖母綠),一只爪子僵硬地上下擺動,另一只爪子捧著個聚寶盆,盆里還塞滿了金光閃閃的……塑料金幣!在溫暖的燈光下,散發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土豪金的暴發戶光芒。
“青青!這怎么能是銅臭呢!”林驍穿著剪裁合體的休閑西裝(終于換下了那身泥點戰袍),試圖據理力爭,額角那片青紫在燈光下依舊顯眼,“這叫……招財進寶!圖個吉利!你看這貓,多喜慶!多富態!擺在這里,保證咱們‘綺夢’財源滾滾!生意興??!”他試圖去拍招財貓的胖腦袋,被李青一記眼刀釘在原地。
“財源滾滾?”李青冷笑一聲,抱起手臂,“我看是土鱉滾滾!林驍,我警告你,再把你那套‘金元寶審美’帶進我的店,我就把你跟這破貓一起打包,塞回你的‘鐵王八’里!”
“鐵王八”三個字一出,林驍瞬間蔫了,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那輛被李青賜名“鐵王八”的幻影·小藍2.0,此刻正蓋著車衣,羞恥地停在弄堂最深的角落里,生怕再刺激到這位姑奶奶的神經。
“那……那這個總行了吧?”林驍不死心,像變魔術一樣,又從身后拿出一個東西。
李青定睛一看,差點氣樂了。
那是一個……巨大的、用各色永生花(顯然價值不菲)拼貼而成的“餓團”藍色閃電標志!足有半米高!被鑲嵌在一個華麗的巴洛克風格的金色畫框里!畫框邊緣還點綴著亮瞎眼的水鉆!
“林!驍!”李青的尖叫聲幾乎掀翻屋頂,“你是對‘餓團’有什么執念嗎?!還是閃電速達頭盔沒戴夠?!信不信我現在就找把掃帚給你戴上?!”
“不是!青青你聽我說!”林驍抱著那個閃瞎眼的“藝術品”,急得滿頭大汗,“這是藝術!是紀念!紀念我們‘小藍’的崢嶸歲月!紀念我們‘藍騎士’的輝煌起點!你看這配色!這質感!這……”
“紀念你個頭!”李青抄起手邊一把用來修剪花枝的鋒利花剪,作勢就要沖上去,“我現在就幫你紀念一下!保證讓你終生難忘!”
“別別別!青青!手下留情!”林驍嚇得抱著“閃電藝術”連連后退,后背撞在放滿鮮花的貨架上,幾支嬌嫩的弗洛伊德玫瑰花瓣簌簌落下。
就在這雞飛狗跳之際,店門口的風鈴清脆地響了一聲。
一個穿著考究、提著公文包、一副精英派頭的中年男人,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笑:“您好,請問是‘綺夢’花店的李青老板嗎?”
李青和林驍的動作瞬間定格。李青迅速收起花剪,臉上擠出職業假笑:“您好,我是。請問有什么需要?”
男人目光在店內掃了一圈,掠過那個金光閃閃的招財貓和巴洛克風格的“餓團”閃電時,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如常。他遞上一張燙金名片:“我是‘風尚生活’雜志的主編,陳明。我們雜志新開了一個‘滬上小而美’專欄,想對您和您的‘綺夢’花店做一期深度專訪。您看……”
“風尚生活?!”李青眼睛瞬間亮了!這可是滬上頂尖的生活類雜志!影響力巨大!如果能上,對“綺夢”的知名度絕對是質的飛躍!“當然可以!非常榮幸!”她立刻熱情回應,把剛才的雞飛狗跳拋到九霄云外。
林驍也立刻挺直腰板,理了理西裝,臉上掛起標準的商業微笑,準備以“合作伙伴”或“重要投資人”的身份刷個臉熟。
陳主編點點頭,目光卻饒有興致地落在了那個格格不入的金色招財貓和巴洛克“閃電”上:“李老板的店面布置……很有特色啊。這種……嗯……‘后現代解構主義’與‘市井煙火氣’的碰撞,非常大膽,很有記憶點!特別是這個招財貓和那個……閃電裝置?是有什么特別的寓意嗎?我們專欄正好需要一些有話題性的視覺元素?!?/p>
李青:“……”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后現代解構主義?市井煙火氣?寓意?她只想說這是某個憨批的土鱉審美癌晚期發作!
林驍的眼睛卻“噌”地一下亮了!如同黑暗中看到了曙光!他一個箭步上前,熱情地握住陳主編的手,用力搖晃:“陳主編!您真是慧眼識珠!藝術造詣深厚?。]錯!這正是我們‘綺夢’的核心品牌理念!‘在云端俯瞰人間煙火’!這個招財貓,象征我們對美好生活的質樸向往!這個閃電……”他深情地撫摸著那巴洛克畫框,“象征著我們‘藍騎士’精神的速度與激情!象征著愛情電光火石的碰撞!象征著……”
李青在旁邊聽得胃里一陣翻騰,強忍著把花剪捅過去的沖動,臉上還得維持著僵硬的笑容。
“原來如此!高!實在是高!”陳主編被林驍這通天花亂墜的忽悠侃得一愣一愣的,看向那兩樣“藝術品”的眼神都變了,充滿了“原來是我膚淺了”的敬佩,“這種深度的品牌敘事和視覺表達,太契合我們專欄的調性了!李老板,林先生,請務必允許我們在專訪中,重點呈現這兩件……極具象征意義的裝置藝術!它們絕對是點睛之筆!”
李青:“……”她感覺自己的“綺夢”正在被強行拖入某種不可名狀的土味藝術深淵。她看著林驍那副“老子真是天才”的得意嘴臉,再看看陳主編那副“發現新大陸”的興奮表情,只覺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涌上心頭。
完了。她的“小而美”文藝花店,眼看就要被林憨批和他的“土味雙煞”藝術裝置,帶上“后現代解構主義市井風”的不歸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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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業當天的“綺夢·新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徹底沸騰了。
梧桐里狹窄的弄堂被洶涌的人潮擠得水泄不通。有被“風尚生活”預熱報道吸引來的文藝青年和探店博主,舉著長槍短炮對著店內店外猛拍;有被“餓團戰車”和“掃帚追打”沙雕視頻吸引來的吃瓜群眾,伸長脖子想看看“土豪哥”和“掃帚姐”的真容;更有不少附近的街坊鄰居,被王阿姨的大嗓門和李青之前的“感恩花束”眾籌所打動,真心實意地來捧場。
鮮花綠植區姹紫嫣紅,咖啡區香氣四溢。然而,所有人的目光焦點,卻都不由自主地被收銀臺旁邊那兩尊“鎮店之寶”牢牢吸引——金光閃閃的巨型招財貓,和巴洛克金框鑲鉆的“餓團”閃電永生花藝術裝置!它們在溫暖的燈光下,散發著一種魔性的、讓人無法忽視的土豪光芒,與店內整體清新文藝的格調形成了慘烈而詭異的對沖。
“哇!快看那個貓!純金的吧?好閃!”
“那個閃電!永生花做的?鑲這么多鉆?這得多少錢?”
“土到極致就是潮?這混搭……絕了!快幫我拍個照!我要發朋友圈!”
“后現代解構主義!懂不懂?這叫藝術!”
議論聲、驚嘆聲、拍照的咔嚓聲此起彼伏。李青穿著簡約的米白色亞麻長裙,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職業微笑,穿梭在人群中招呼客人、介紹花藝,內心卻在瘋狂咆哮:林驍!老娘跟你沒完!
“讓一讓!讓一讓!‘快達’閃送!李青老板的專屬VIP訂單到——!”
一個刻意拔高、帶著夸張語調的聲音穿透嘈雜的人聲。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動讓開一條通道。
只見林驍,穿著一身嶄新的、剪裁極其合體的深藍色改良版“騎士工裝”!工裝布料考究,版型挺括,肩線袖口處用銀線繡著精致的“綺夢”logo和閃電紋樣,既保留了外賣騎手的職業元素,又平添了幾分時尚精英感。他頭上沒戴頭盔,頭發精心打理過,額角那片青紫用遮瑕膏蓋得七七八八,此刻正推著一輛——
一輛全新的、刷著亮眼天空藍漆的小電驢!
這輛“小藍3.0”顯然也經過了精心“升級”。車身線條流暢,一看就是名牌貨(雅迪高端系列)。車頭籃子換成了手工編織的藤藝款,里面精心插著一大束怒放的、如同凝固血液般華貴的深紫紅色弗洛伊德玫瑰!車尾架綁著一個巨大的、用白色洋桔梗和淺藍色飛燕草編織而成的花環,清新淡雅。
最絕的是,電驢的儀表盤位置,被巧妙地鑲嵌了一個小小的、閃著幽藍光芒的LED屏,上面滾動著一行清晰的字幕:“‘綺夢’專屬VIP騎士·林驍,竭誠為您服務!五星好評是動力!”
林驍推著這輛拉風到極致的“花車”,在眾人矚目和手機鏡頭的聚焦下,臉上帶著陽光般燦爛(且刻意練習過角度)的笑容,如同T臺走秀般,昂首挺胸地穿過人群,一直推到有些懵圈的李青面前。
“李老板!”林驍站定,聲音洪亮,帶著一種舞臺劇般的正式感,單手撫胸,微微躬身,行了一個極其夸張的騎士禮,“您本日的‘弗洛伊德·永不凋零’VIP專送訂單已安全抵達!請簽收!”他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拿出一個平板電腦(屏幕保護套是卡通電驢圖案),調出訂單頁面,雙手遞到李青面前,眼神亮晶晶的,充滿了邀功的意味。
全場寂靜了一瞬。
緊接著,閃光燈如同瘋了一般亮起!快門聲密集如雨!圍觀群眾徹底沸騰了!
“臥槽!快看!閃電速達頭盔哥!哦不,是餓團戰車哥!真人比視頻還帥!”
“這身工裝!這電驢!這花!這儀式感!啊啊??!殺了我給二位助興吧!”
“騎士與花店老板娘!這是什么神仙CP!我磕死了!”
“錄下來!快錄下來!這段絕對爆!”
李青看著眼前這個戲精附體、花枝招展的林驍,再看看周圍無數對準她的手機鏡頭和那些興奮得快要暈厥的CP粉,只覺得一股熱氣“騰”地沖上頭頂!尷尬得腳趾能原地摳出三室兩廳!她想把平板拍在林驍那張笑得像朵向日葵的臉上!想把那束弗洛伊德塞進他嘴里!更想把旁邊那個金光閃閃的招財貓搬起來砸他!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她只能死死掐著自己的掌心,強忍著把林驍人道毀滅的沖動,臉上擠出一個僵硬到扭曲的“職業假笑”,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謝、謝、林、騎、士?;?、很、好。”
她伸手想去接花,林驍卻敏捷地后退一步,抱著那束巨大的弗洛伊德,臉上露出一個狡黠(在李青看來極其欠揍)的笑容:“李老板,VIP訂單,需要您親自驗貨。請上車!”他拍了拍“小藍3.0”后座——那后座顯然也升級過,鋪著柔軟的米白色羊皮墊子。
李青:“……”上你個頭!當著全上海人民的面坐你的破電驢?!老娘不要面子的???!
人群的起哄聲更大了:“上車上車!老板娘上車!”
“答應他!答應他!”
“騎士后座!浪漫滿分!”
李青看著林驍那雙盛滿了期待和一點點忐忑的眼睛(這憨批居然也會忐忑?),再看看周圍那些舉著手機、一臉“不坐不是中國人”表情的熱心群眾,以及王阿姨在人群里瘋狂使眼色讓她“趕緊上別耽誤生意”的焦急表情……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羞憤、無奈、想殺人卻又隱隱覺得這憨批確實花了心思的復雜情緒,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
她深吸一口氣,在無數鏡頭的聚焦下,在震耳欲聾的起哄聲中,以一種“壯士斷腕”般的悲壯姿態,猛地抬腿——
“咔嚓!咔嚓!咔嚓!”
閃光燈亮成一片銀河!無數鏡頭精準地捕捉到了“滬上名媛”李青,身穿價值不菲的亞麻長裙,姿態僵硬卻最終跨坐上那輛綁著巨大花環、儀表盤滾動著“五星好評”的藍色電驢后座的“歷史性瞬間”!
“坐穩了!老板娘!專屬騎士為您服務!”林驍的聲音帶著巨大的狂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長腿一跨,穩穩坐上駕駛座,發動電驢。
“滴滴!”清脆的喇叭聲響起。
“小藍3.0”載著懷抱巨大弗洛伊德花束、表情生無可戀的李青,在人群自發讓開的通道和震天的歡呼口哨聲中,如同得勝歸來的花車巡游,緩緩駛離“綺夢”花店門口。車尾那個巨大的白色花環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像一面招搖的旗幟。
沒有人注意到,就在街角不起眼的陰影里,一輛通體漆黑、線條冷硬的邁巴赫S680如同沉默的巨獸,靜靜蟄伏。
后車窗緩緩降下一道縫隙。林振邦那張威嚴冷峻的臉露了出來,他死死盯著那輛招搖過市、后座載著他“準兒媳”的藍色電驢,以及電驢上那個穿著騷包工裝、笑得像個二傻子的兒子!
他握著龍頭杖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指關節捏得咔咔作響。
“周正……”林振邦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碴子,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恐怖氣息,“去!給我查!全上海!不,全國!全世界!最好的!精神病院!”他頓了頓,幾乎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咆哮:
“要那種!擅長治療審美癌晚期!和戀愛腦深度智障的?。?!”
“是!”周正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