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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抱著雞盼著魚兒

第68章王老漢的往事

雞舍的木柵欄被春風吹得吱呀響,像誰在哼支跑調的老歌。王老漢蹲在地上削木樁,砍刀落下的力道忽輕忽重,木茬子飛濺到沾滿雞糞的膠鞋上,他卻像沒察覺似的,眼睛盯著柵欄的縫隙發呆。

秀兒往食槽里撒谷糠時,蘆花雞突然撲棱棱飛起,翅膀掃過王老漢的草帽,露出他鬢角新添的白發。“王大爺,您還記得1968年的冬天嗎?”她的聲音很輕,像怕驚飛柵欄上停著的麻雀,“我娘……總念叨那年的雪下得特別大。”

砍刀“當啷”一聲落在地上,刀刃在陽光下閃著冷光。王老漢的手僵在半空,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像攥著塊冰。他彎腰撿刀時,耳根突然紅得發亮,像被灶膛里的火星燙過,連脖子上的青筋都繃得緊緊的。

“那年啊……”他往嘴里塞了桿旱煙,火柴劃了三次才點燃,煙圈在他眼前散開,像層朦朧的霧,“雪大得能沒過大馬車的轱轆,我去省城拉貨,走了三天三夜才到家。”

肖杏兒正在給新搭的雞棚釘釘子,聽見這話突然停了手。他往這邊瞥了眼,看見秀兒手里的谷糠瓢懸在半空,陽光透過瓢眼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銀。

王老漢的煙袋鍋在木樁上磕了磕,煙灰落在剛削好的木茬上。“那天在省城卸貨,都半夜了,糧站的老李突然敲我馬車篷,說有急事。”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怕被風聽見,“我撩開篷布就看見個女人,穿著件紅棉襖,懷里抱著個襁褓,臉白得像張紙。”

秀兒的心跳得像撞在柵欄上的野雞,谷糠從指縫漏下來,在地上積成小小的黃堆。她想起絕筆信里“你娘抱著襁褓跪在雪地里”的話,指尖突然攥得發疼。

“她給了我塊銀元,說讓我把孩子送到孤兒院。”王老漢的煙袋鍋在嘴角顫了顫,火星子燙到了手指也沒察覺,“我瞅著她棉襖上全是血,就知道是剛生了娃。”他往雞舍深處看了看,那里的蘆花雞正領著雞崽啄食,“她紅棉襖的袖口,繡著半朵梅花,跟你家念禾穿的虎頭鞋上的花樣有點像。”

肖杏兒把手里的釘子往木板上砸,“咚”的一聲悶響,像敲在每個人的心上。“您答應了?”他的聲音有些發緊,握著錘子的手沁出了汗。

“不答應能咋辦?”王老漢往柵欄外啐了口煙渣,“她身后跟著群戴紅袖章的,喊著‘抓特務家屬’。”他的喉結滾動了兩下,“那女人突然給我跪下了,說‘求你讓孩子活著’,紅棉襖上的血蹭在我褲腿上,凍成了黑疙瘩。”

秀兒的眼前突然閃過養母臨終的囈語,那些關于紅棉襖、雪地里的跪姿、染血的襁褓的碎片,此刻突然拼湊成了完整的畫面。她扶住柵欄的手在發抖,木刺扎進掌心也沒覺得疼,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往頭上涌。

“我把她藏在馬車的草料堆里。”王老漢的聲音帶著哽咽,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嚨,“她懷里的襁褓動了動,發出小貓似的哭聲,我才知道里面是個女娃。”他往秀兒手里塞了塊粗布,“那天的雪片大得像巴掌,馬車走在官道上,轍印立刻就被填滿,像啥都沒發生過。”

念禾抱著只剛出殼的雛雞跑過來,黃絨絨的小家伙在她掌心發抖。“王爺爺,小雞冷。”她把雛雞往王老漢面前送,小手指著他發紅的耳根,“您臉怎么紅了?像外婆院里的紅梅。”

王老漢的煙袋鍋掉在地上,他慌忙撿起雛雞往雞舍送,動作卻笨得像頭熊。“爺爺老了,不經凍。”他往灶房的方向指了指,“秀兒去燒壺熱水,我給你講講后來的事。”

灶膛里的火苗舔著鍋底,把三人的影子投在墻上,像幅被拉長的畫。王老漢捧著粗瓷碗,手指在碗沿轉圈,水汽模糊了他的眼睛:“走到半路,那女人突然說要給孩子喂奶。”他的聲音很輕,像在說別人的故事,“我聽見她哼著支曲子,調兒跟你娘繡梅花時哼的一模一樣。”

秀兒的心猛地一揪,想起養母總在燈下繡梅花時,嘴里哼著不知名的調子,咿咿呀呀的,像首失傳的童謠。原來那不是憑空來的,是藏在歲月里的密碼,是母親留給她的另一個印記。

“快到村口時,她把塊玉佩塞進我手里。”

“說讓我跟孤兒院的嬤嬤說,這是孩子爹娘留的念想。”

秀兒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她還說……”王老漢的聲音突然壓低,幾乎要被灶膛的噼啪聲蓋過,“孩子的本名叫婉清,讓嬤嬤千萬別告訴外人。”他往秀兒手里塞了張泛黃的油布紙條,“這是她當時寫的,我在煙袋桿荷包里藏了二十多年。”

秀兒看到油布包字跡,淚水突然模糊了視線。

“后來呢?”肖杏兒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映著他緊繃的臉,“那個女人……”

王老漢的頭垂得更低了,煙袋鍋在地上磕出沉悶的響:“我讓她跟我回村躲躲,可她不肯。”他的聲音里帶著深深的懊悔,“她說不能連累我,就在離村三里地的破廟里下了車,說要去尋孩子爹。”

秀兒想起絕筆信里“你娘被送往鄉下親戚家”的話,原來母親根本沒去親戚家,她一路追著父親的蹤跡,卻在離希望最近的地方停下了腳步。破廟里的寒風、雪地里的腳印、尋找親人的執著,都化作了這半塊玉佩上的溫度。

“我第二天去破廟找過。”王老漢的眼眶紅了,“只看見件被雪埋了一半的紅棉襖,一封信,信上面的梅花畫了一半。”他往秀兒手里塞了個布包,里面是幾根灰白的線,“這是從棉襖上拆下來的,布包和信我總想著有一天能還給孩子。”

“我刨開厚厚的雪,那個女人身體已經僵硬,嘴角前是一大灘凝固了的褐血。”說到這里,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我見她十分可憐,就挖了一個大坑把她葬在了破廟后山上,這件事連你嬸嬸至今都不知道。”

秀兒已經泣不成聲,她把線纏在玉佩上,紅與白交織在一起,像母親未說完的牽掛。她突然明白,那些散落的記憶碎片——養母的沉默、王老漢的隱瞞、玉佩的殘缺,都是命運埋下的伏筆,只為在二十多年后,讓她看清自己來時的路。

雞舍的蘆花雞突然咯咯叫起來,像在為這遲來的真相哀鳴。念禾抱著那只雛雞湊過來:“娘,這花像外婆繡的!”她把雛雞往王老漢懷里送,“爺爺別難過,小雞給你暖暖手。”

王老漢抱著雛雞,粗糙的手掌輕輕撫摸著黃絨絨的小家伙,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砸在玉佩上,發出細碎的響。“好孩子,爺爺對不住你娘。”他的聲音哽咽著,“我要是再勸勸她,說不定……”

“后來,家里窮得揭不開鍋,我就把那半塊玉佩當了,我實在對不住啊!”

“不怪您。”秀兒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種前所未有的堅定,“您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她望著窗外的陽光,想起母親在破廟里決絕的背影,想起父親絕筆信里的牽掛,突然覺得他們從未離開,只是化作了這玉佩上的溫度、梅花里的清香,永遠守護著她。

肖杏兒往王老漢碗里添了些熱水,蒸汽在兩人之間升起,像層溫柔的幕。“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他的聲音很穩,像腳下堅實的土地,“現在我們好好過日子,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告慰。”

王老漢的煙袋鍋在灶臺上磕了磕,終于露出個釋然的笑。他往雞舍走去時,腳步輕快了許多,像卸下了壓在肩上二十多年的重擔。柵欄的影子在他身后拉長,與秀兒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像兩棵在春風里依偎的樹。

秀兒摸著胸前的玉佩,陽光透過玉佩的紋路,在地上投下朵完整的梅花。她知道,母親的紅棉襖、父親的絕筆信、養母的守護、王老漢的隱瞞,都化作了這朵花的故事。

念禾在院子里追著蘆花雞跑,笑聲像串銀鈴。秀兒望著女兒的背影,又看了看身邊的肖杏兒,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踏實。她知道,無論過往有多少遺憾,眼前的幸福才是最珍貴的。那些藏在時光里的秘密,那些未曾說出口的牽掛,都會化作雞舍里的晨光、灶膛里的火苗、女兒的笑聲,在往后的日子里,溫暖而堅定地延續下去。

春風再次吹過雞舍,柵欄的吱呀聲里,仿佛還能聽見1968年冬天的馬車轱轆聲,聽見母親哼著的童謠,聽見那些被歲月掩埋的故事,在陽光下慢慢舒展,像朵終于綻放的梅花,芬芳了整個歲月。

鶴都鵬翔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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