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雯的辦公室墻上貼滿了照片。雨晴坐在來訪者椅上，目光不自覺地被那些淤青、抓痕和咬傷的特寫吸引。每一張下面都標注著日期和傷情描述，像一組殘酷的醫學標本。

“第一次來的人都會盯著那些看。“周雯遞過一杯熱茶。她比弟弟周揚年長幾歲，眉眼相似但更沉穩，白大褂口袋里插著兩支筆和一把折疊梳。

雨晴握緊茶杯，袖口滑落，露出尚未消退的指痕。周雯的目光立刻鎖定那里，但什么也沒說。

“我...只是來咨詢。“雨晴聲音發緊，“不一定需要幫助。“

“當然。“周雯翻開筆記本，“能說說手腕上的傷怎么來的嗎？“

“撞到門把手。“雨晴機械地重復著謊言，卻發現周雯的目光落在她頸側——那里有程昱前天掐她時留下的淡紫色痕跡，她用遮瑕膏仔細掩蓋過。

周雯突然起身，從墻上取下一張照片：“這是上個月接的案例。“照片里，一位女性的頸部有與雨晴幾乎相同的淤青，“她男友掐她時喜歡用拇指壓住頸動脈，說是為了讓她'冷靜'。“

雨晴的茶杯“咔噠“一聲落在茶幾上。程昱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這個...“周雯又取下一張，展示手腕淤青，“施暴者習慣用左手抓人，中指壓住橈動脈。“她指向雨晴的手腕，“和你傷的位置分毫不差。“

雨晴的呼吸變得急促。墻上的照片突然變成無數面鏡子，每一張都映出她的影子。那些她以為的“意外“、“一時沖動“，原來都是精心設計的控制手段。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她抓起包包站起來，“我要走了。“

周雯攔住她：“阮小姐，你知道家暴最危險的時候是什么時候嗎？“她聲音平靜，“是受害者決定離開的那一刻。“

雨晴的手停在門把上，后背滲出冷汗。上周程昱掐她脖子時說的話浮現在腦海：“你要是敢離開我，我會找到你。“

“拿著這個。“周雯塞給她一張便簽紙，上面寫著一串數字，“我的24小時緊急號碼。還有...“她從抽屜取出一個舊手機，“備用機，預存了我和周揚的號碼。藏在對方找不到的地方。“

雨晴猶豫片刻，最終將手機塞進內衣暗袋。走出中心時，深圳的暴雨傾盆而下，就像她內心崩塌的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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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晨，雨晴提前一小時到達公司。周末在周雯辦公室的經歷讓她下定決心——必須復制那份秘密協議作為證據。電梯上升時，她反復演練著計劃：用U盤拷貝文件，去樓下文印室打印，然后...

“阮姐？“實習生小林站在她工位旁，臉色古怪，“IT部門剛來找你，說系統顯示上周五深夜你的賬號登錄過理賠系統。“

雨晴的血液瞬間凍結：“我沒登錄過。“

“他們說是從你電腦終端登錄的。“小林壓低聲音，“更奇怪的是，深大那個理賠案的電子檔案全被刪了，連備份服務器上的都不見了。“

雨晴沖向電腦，輸入密碼的手抖得幾乎按不準鍵。登錄系統后，深大理賠案的文件夾空空如也，連審計日志都被清空。她立刻打開抽屜——馬總給她的紙質文件也不翼而飛。

“誰來過我座位？“

“沒人啊...“小林突然想起什么，“哦，周五下班后馬總秘書來過，說是找一份保單復印件。“

雨晴跌坐在椅子上。這太巧合了——就在她發現秘密協議的第二天，證據全部消失。而IT記錄顯示是“她“刪除了文件，完美嫁禍。

內線電話響起，馬總秘書冷冰冰的聲音傳來：“阮雨晴，馬總要見你。現在。“

28樓辦公室，馬志遠背對著她站在窗前，手里拿著那個藍色文件夾。

“解釋一下。“他將文件夾甩在桌上，露出里面的空白頁，“為什么擅自帶走公司機密文件？“

雨晴瞪大眼睛——文件內容全部被替換成了白紙。

“我沒有...那份文件明明是...“

“是什么？“馬總瞇起眼睛，“你偷偷復印了什么？“

雨晴突然意識到這是個陷阱。無論她承認看到什么，都坐實了竊取機密的罪名。

“我什么都沒復印。“她挺直腰背，“我只是按您指示處理理賠案。“

馬總審視她幾秒，突然笑了：“聰明人。“他拉開抽屜取出一份信封，“考慮到你近期工作壓力大，公司決定給你放個長假。帶薪的。“

雨晴盯著那個信封，明白這是變相停職。她接過信封時，注意到馬總手表換了——不再是百達翡麗，而是一塊普通的卡西歐。那塊價值數十萬的名表去了哪里？

“對了，“馬總在她轉身時說，“程昱說你最近情緒不太穩定？他很擔心你。“

雨晴握緊門把，指甲陷入掌心。程昱和馬總通過氣——這個認知比停職更令她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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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揚的健身房今天出奇安靜。下午三點，只有幾個老年人在游泳池緩慢劃水。

“你說文件被刪了？“周揚遞給雨晴一杯蛋白奶昔，眉頭緊鎖，“這明顯是有人做賊心虛。“

雨晴小口啜飲，甜膩的香草味讓她稍微平靜：“最可怕的是，他們讓IT系統顯示是我刪的。“她抬頭看周揚，“程昱怎么會認識馬總？他們到底在隱瞞什么？“

周揚突然變得猶豫：“我姐查了些資料...你確定要聽嗎？“

雨晴點頭，手指不自覺地摸向頸側淤青。

“程昱有個前女友，叫林妍。“周揚調出手機里的一張照片，“兩年前失蹤了。“

照片里的女孩二十出頭，圓臉，笑起來有酒窩。雨晴倒吸一口氣——林妍的右鎖骨處有一道疤痕，形狀像月牙。

“她也是...疤痕體質？“

周揚點頭：“失蹤前一周，她報了警，說程昱威脅她。“他滑動屏幕，顯示一份模糊的報案記錄截圖，“但第二天她就撤案了，說是誤會。“

“后來呢？“

“一個月后，她室友申報失蹤。最后見到她的人...“周揚停頓一下，“是周雅。“

雨晴的奶昔杯掉在地上，乳白色液體濺了一地。周雅——程昱的“發小“，整形醫生，現在又牽扯進前女友失蹤案？

“警方沒調查嗎？“

“證據不足。“周揚壓低聲音，“但我姐查到一個細節——林妍失蹤當天，醫院的監控拍到她和周雅一起進了整形外科手術室，再沒出來。“

雨晴渾身發冷。她想起程昱筆記本里那些整形記錄，周雅辦公室里詭異的合影，還有馬總保險柜里的秘密協議...這些碎片突然拼成一幅可怕的圖畫。

“我需要更多信息。“她抓住周揚的手，“林妍的室友、報案細節、醫院監控...任何東西都行。“

周揚反握住她的手，掌心溫暖干燥：“我姐已經聯系了當時負責案件的警官。但雨晴...“他眼神變得嚴肅，“在這之前，你必須保證安全。程昱如果發現你在調查...“

“他不會發現。“雨晴從包里掏出一把新鑰匙，“我昨天租了間公寓，用假名。程昱不知道。“

周揚驚訝地挑眉：“動作挺快。“

“周雯醫生說，決定離開時最危險。“雨晴苦笑，“我現在信了。“

他們沒注意到，健身房玻璃門外，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正舉著手機對準他們。鏡頭聚焦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隨后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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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晴的新公寓藏在福田區一棟老居民樓里，電梯常年故障，樓道燈忽明忽暗。她用假名“阮晴“簽的租約，現金支付三個月房租。

關上門，她立刻將備用手機充上電，然后從內衣暗袋取出U盤——這是她最后的籌碼。周五那天，在文件“消失“前，她已經將關鍵頁面掃描存入了這個粉色小裝置。

電腦屏幕亮起，雨晴插入U盤，深大理賠案的掃描件逐一呈現。她放大馬總和李教授的簽名頁，突然注意到一個之前忽略的細節：簽名下方有一行小字“見證人：程昱“。

程昱不僅是知情者，還是協議的見證人！這意味著他對整個騙保計劃心知肚明。

手機突然震動，程昱的短信：「在哪？我到你公司接你，他們說你請假了。」

雨晴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過去一個月，程昱的短信總是這樣，看似關心實則監控。她深吸一口氣，回復：「頭疼，在家休息。」

三秒后，程昱來電。雨晴讓鈴聲響了很久才接起。

“聲音這么虛，發燒了？“程昱的語氣充滿虛假的關切，“我買藥過去看你。“

“不用，睡一覺就好。“雨晴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虛弱。

“我堅持。“程昱的聲音突然變硬，“半小時后到。“

電話掛斷，雨晴的冷汗浸透后背。程昱要去的是他們共同的“家“，而她此刻在十公里外的秘密公寓。這個謊言撐不過半小時。

她迅速收拾U盤和筆記本電腦，剛要離開，備用手機突然響起——周揚的號碼。

“別回公寓！“他的聲音急促，“程昱在健身房裝了竊聽器，他聽到我們談話了！現在正往你公司方向開。“

雨晴雙腿發軟：“他怎么會有竊聽器...?“

“我姐剛查到的——程昱前年因非法監聽被調查過，但證據不足撤案了。“周揚語速飛快，“聽著，我十分鐘后到你樓下，黑色本田。帶上所有證據。“

雨晴掛斷電話，手抖得幾乎拿不住包。她最后環顧這間安全屋——才入住幾小時就要放棄。窗外，一道閃電劈開夜空，照亮了樓下停著的一輛銀色寶馬。

那是程昱的車。

他怎么會知道這里？雨晴的大腦瘋狂運轉，突然想起租房時用過的手機——是和程昱一起買的，運營商賬戶在他名下！他能通過定位找到任何一部關聯手機。

又一道閃電劃過，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了。雨晴來不及思考，抓起背包從消防通道狂奔而下。雨水拍打鐵質樓梯的聲音掩蓋了她的腳步聲，但掩蓋不了身后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她的主手機，程昱正在撥打。

她掏出手機剛要關機，一條短信搶先彈出：「我知道你在里面。三樓消防通道的感應燈亮了，小老鼠。」

雨晴的血液凝固了。她抬頭看向樓梯上方，一個黑影正從容不迫地向下走來，皮鞋踏在金屬臺階上的聲音像倒計時般規律而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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