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張欒睡到晌午才起床。
在唐軍軍營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晚起者不僅要受體罰,一天的吃食都會被剝奪。
昨天夜里雖然很飽,卻因為是酒水的原因,導致她起床來肚子餓的“咕咕”直叫。
“柳姐姐?”
張欒看向相鄰的床榻,卻發現上面空無一人,看來對方早就醒了。
“咕~嚕~”
“不行,先尋點吃食!”摸著餓扁了的肚子,她喃喃開口道。
雖然二鳳下達命令讓自己幫忙縫補尸體,可人是鐵飯是鋼,先填飽肚子再說。
她換上一身縫尸匠專屬的黑色長裙,趿拉著鞋掀開帳簾,還未走出便看見衛昭蹲在自己一旁。
張欒被嚇了一跳,差點一拳都塞了上去,這和惡作劇躲在門后嚇人有什么區別。
轉念一想又不對,這家伙閑著沒事蹲在自己帳篷外做甚,難不成這家伙還有偷窺這種特殊癖好?
自己肚子本來就餓,瞪著蹲在帳邊的衛昭,氣不打一處來:“蹲在這兒做甚?想嚇死人不成?”
衛昭慢悠悠站起身來,將掌中把玩的石子彈飛,目光并沒敢對上張欒。
“秦王說讓我護著你,以防阿史那部的奸細將你逮跑了。”
張欒聞言愣了愣,上下打量著衛昭,見他耳尖似乎泛著點紅,眼神飄向遠處。
“為何不敢直視我?是不是干了什么壞事?”張欒審視著他。
從昨晚見面這家伙就不敢直視她,難不成自己會吃人?
這家伙若沒干虧心事,怎會這般!
然而衛昭只不過見得女人比較少罷了,從小到大不是習武就是在習武的路上,余下都待在軍營中。
當日見張欒時,她身穿甲胄,根本看不清楚其面容與身材。
如今換上一身長裙,加上對方那傲人的身材,很害怕對方誤解什么。
“沒…沒有,莫要在此血口噴人,若不是奉秦王命,我才不愿等你到現在。”衛昭被她這一句問得脖頸都紅透了,像是被火燙了似的。
張欒見他這副急赤白臉的模樣,倒覺得有趣,故意往前湊了半步,瞇著眼打量他:
“哦?那你臉紅什么?”
衛昭雙手捏拳,指節攥得死緊,手背青筋像蚯蚓似的暴起。
“熱…熱的!”
張欒從對方反應來看,大致明白了什么,原來戰場上勇猛的衛昭還有這一面,她就像是發現了什么好玩的寶藏般。
“熱?今已入秋何來熱,秦王讓你保護我,沒告訴你我被派去縫補尸體?都已日上三竿,為何不喚醒我?”張欒再次發問,湊的更近了,幾乎都要貼上衛昭。
衛昭如芒在背,只覺得頭皮發麻,如同有成千上萬只螞蟻在爬,嚇的他往后一個大跳。
“張姑娘!你……”
“若不是柳姑娘說你昨夜陪秦王喝多了,我早就想喚醒你了!”
張欒見他閃的老遠,如老鼠見到貓,捧腹大笑起來:“哈哈,衛昭你真不經逗,莫不是長這么大連女孩子手都沒牽過!”
衛昭無言以對,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反正說什么都是錯,還不如不說話。
張欒目測衛昭十八出頭左右,見到自己竟會露出害羞的表情,這般純情的家伙,在古代還真是難得!
她笑得直揉肚子,看著衛昭那副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的模樣,越發覺得有趣。
“咕~嚕~”
就在這時,張欒肚子又發出叫聲,示意要投喂食物了。
她這才停止大笑,故意清了清嗓子:“罷了罷了,不逗你了,帶我去領一些吃食。”
衛昭滿臉通紅,他攥著拳頭僵在原地,喉結滾了半天,才擠出句硬邦邦的話:“軍營規矩,晚起者無食。”
至于后面體罰他便咽了下去,對方陪秦王喝酒起晚的,真要懲罰豈不是打了秦王的臉。
張欒皺了皺眉,這種規矩倒還不知,可肚子餓的心發慌,總不能硬抗下去吧。
隨即她又將目光投向衛昭,一臉邪笑道:“衛兄,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在軍營待的久,總有辦法能弄到吃食吧!”
衛昭被她這聲“衛兄”喊得渾身一僵,干咳了好幾聲:“軍營有規矩,豈能徇私!”
“哎呀,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張欒往前湊了兩步,語氣里帶著點狡黠:
“你看我肚子都在叫了,再餓下去,怕是連縫尸體的力氣都沒了,到時候秦王怪罪下來,你這‘護衛’的差事怕是也辦不好吧?”
她這話戳中了衛昭,在其心中秦王就是天,只要秦王下達的命令,會舍命去完成。
他猛地吸了口氣,與其在這尷尬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不如找些食物堵住她的嘴。
轉身往伙房的方向走:“跟我來,別出聲。”
張欒一臉得意的跟在他身后,沒想到這家伙還是個正經的老實人。
她憋著笑跟在衛昭身后,見他走得飛快,后背挺得筆直,倒像是在執行什么絕密任務。
營里的士兵三三兩兩走過,瞥見張欒胸前那白色的“縫”字,便立馬收回了目光,并且躲的遠遠。
這些家伙只聽聞一位名為張欒的女子降伏了尉遲敬德,根本就沒有見過對方。
縫尸匠這個職業本就不受別人待見,無論是術師還是普通人,亦或者為宮里辦事的,生怕沾上晦氣。
況且這是戰場,一但沾上那就離死不遠了,一般人都避而遠之。
幾人看著衛昭,紛紛伸起大拇指,看來這家伙是個狠人,連沾染了晦氣都不怕!
入了伙房,衛昭在伙計耳邊說了幾句話,他們便從鍋灶中翻出幾個溫饅頭,這是他們中午吃剩下,準備藏起來解饞的。
衛昭把用布巾裹著的饅頭往張欒懷里一塞,低聲道:“邊走邊吃,秦王既讓你幫忙縫補尸體,這都什么時候了!”
看著一臉正經的衛昭,大口啃著饅頭道:“慢點,慢點,這么快要噎死我了!”
衛昭眉頭擰成個疙瘩,終于是回頭瞪了她一眼,悶悶地說:“誰讓你起這么晚。”
嘴上雖抱怨,腳步卻實實在在慢了下來,還從腰間解下水囊遞過去:“喝點水。”
張欒接過水囊灌了兩口,見他別著臉看別處,嘴角卻悄悄勾了勾。
小半個時辰后,兩人才趕到停尸帳外,遠遠就聞到帳內飄出的草藥混著石灰的氣味。
衛昭十分懂事,一步上前掀開灰布簾,并用側身將布簾給撐起,盡顯紳士風范。
張欒從他身側鉆進去,一眼就看見滿地的碎尸塊,這些與西坡的完全不同,要縫制需要花費大量精力先拼找。
能干縫尸匠的基本都是老人,年輕都不愿上戰場,他們眼神、記憶都不好,導致此地平常幫忙都是自己那個“超雄”師兄。
一入尸帳,便撞上了趙準,二人先是一愣,隨后怒目相視,如同多年不見的冤家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