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穆先是一愣,隨即緩緩起身行禮道:
“謝皇上關心,老臣按照太醫的囑托,按時服藥,如今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不過,太醫說老臣年事已高,還須靜養一個月,還請皇上恕罪!”
洛穆的回答滴水不漏,令蕭明德找不出絲毫把柄。
他只好故意露出關切之色,拂袖道:
“定國公言重了,朕特允你這一個月,無須上朝,你是北楚的肱骨大臣,一定要保重身體!”
“謝皇上!”
洛穆重新坐定,穩如泰山。
“洛兄,我竟不知,皇上竟然還派遣太醫,去你府上看診?”
一旁的容臨泉一臉錯愕,畢竟太醫是專門為皇室服務的,皇上能派太醫去定國公府,足以看出皇上對定國公的信重。
這份恩寵,旁人可是求都求不來的。
洛穆微微一笑,拿起筷子給容臨泉夾了一粒桂花糕,轉移話題道:
“這道甜點不錯,宣國公可得好好嘗嘗!”
容臨泉明白,這是洛穆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他也不惱,嘗起了桂花糕。
洛穆在心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世人皆知皇上仁德,對像他們這種老臣格外敬重,但他心里卻一清二楚,那兩名太醫,是授了皇上的意,專門去瞧他是否故意裝病欺上瞞下的。
只有他知道,皇上變了。
但具體是什么時候變的,他又說不上來。
正當他準備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時,只聽見蕭明德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戰贏得漂亮!定國公此番,因病無法征戰大周,無法親眼目睹北楚將士們一展雄風,實屬憾事!”
“將近一百年了,北楚的版圖,總算得到了擴張,三足鼎立的局面已經過去,待將士們養精蓄銳后,征戰南淵,北楚稱雄,指日可待!指日可待呀!”
此言一出,在座眾人紛紛一怔,不時有交頭接耳的議論聲傳來。
聽皇上的意思,還要打仗?
雖然這片土地上,只有北楚國、大周國和南淵國三足鼎立。
但論國力,南淵只是一個蠻疆部落小國,成不了氣候,實力相當的,只有北楚和大周。
與大周這一戰,本身就贏得艱難,大周國滅,北楚也傷亡將近二十五萬將士,代價不可謂不慘痛。
如今,雖然大周的土地被北楚吞并,但大周境內,還有不少大周子民,那些子民表面上愿意歸順北楚,但試問,哪個大周百姓不想有朝一日復國呢?
在這個內憂外患的關口,皇上居然還妄想著攻打南淵,實在是愚蠢!
想到這,洛穆的胸膛開始劇烈的起伏,正當他準備拍案而起、指著蕭明德的鼻子破口大罵時,一旁的容臨泉扯住了他的衣角。
“這道甜點不錯,定國公可得好好嘗嘗!”
說完,容臨泉便夾了一粒桂花糕,放在了洛穆面前的盤子里。
“洛兄稍安勿躁,切莫沖動!何不聽聽看,皇上還要繼續說些什么?”
聽到這話,洛穆才控制住內心的怒火,平靜地調整氣息。
方才,是他莽撞了。
但在國家大事上,他不能坐視不理。
畢竟打江山易,守江山,難啊!
蕭明德一直在暗中觀察定國公的舉動,見其沒有“揭竿而起”,便繼續道:
“不過,說到征戰,與大周的這一役,實在是讓朕和北楚,都掉了一層皮!”
“傷亡的將士人數暫且不提,打仗的這段時間里,北楚上上下下,各行各業,幾乎都在為前線出力,就連國庫,都快空了!”
說到這,蕭明德故意扶額,搖頭嘆息。
聽到蕭明德這后半句,在場眾人這才品味出了其中深意。
原來,提到攻打南淵國只是幌子,皇上這是變著法的哭窮啊!
可朝他們這些人哭窮有什么用?
對大周的這場戰爭,又不是他們發起的!
在場的所有人,只有衛國公從商。
也只有他,是公認的巨富。
但此時此刻,聽到皇上這番話,他慌了。
“皇上,您的意思是......”曲和觴故意試探。
“既然眾卿問起,那朕,就不妨挑明了說!”
蕭明德站起身,此時,他不再看向新寵柳如煙,而是走到曲昭陽面前,輕輕牽起她的手,繼而睥睨著臺階下的眾人道:
“國庫,維持著北楚國歷年所有的開銷,上至朕和眾卿,下至貧苦百姓,都離不開國庫經費的開支!”
“但經此一役,國庫空了,在外,眾卿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于內,眾卿可都是朕實實在在的親戚,如今,朕有難,北楚有難,你們說,該當如何呀?”
蕭明德此言一出,偌大的金鑾殿變得靜靜悄悄的,就連秦王面前的雞骨頭,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云絳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大殿諸卿,若論蕭明德的親戚,在場的,便只有廣昌伯、衛國公和宣國公了。
一個老丈人,一個大舅子,一個姐夫。
敢情蕭明德這是堂而皇之、變著法兒地,向這三人伸手要錢啊!
所以,是哪個頭鐵的,第一個上呢?
廣昌伯站出來了。
他哆哆嗦嗦地走到大殿中央,朝蕭明德躬身行禮:
“回皇上的話,老臣家當不多,這些年,一直靠微薄的俸祿維持生計,但國難在前,老臣不能只顧自身,老臣愿意捐出這三年來的俸祿,交給皇上打理!”
三年......倒也不多。
畢竟廣昌伯只有淑妃一個女兒,淑妃在宮里生活,用不著他操心,沒準平日里還拿著宮里給的東西,接濟她的老父親呢!
再者,廣昌伯年事已高,正房夫人死了多年,府上只有十四房小妾,那些妾室都乖巧聽話,平時用度也不多,廣昌伯還可以有富余的閑錢,用來逛青樓。
像他這種神仙般的舒服日子,不知羨煞了多少乾都男人......
見廣昌伯第一個出來抬樁,蕭明德臉上的陰霾少了大半,他連忙甩開曲昭陽的手,步下漢白玉臺階,扶起了這位老丈人。
“廣昌伯的這份心意,朕領了!”說完,他抬眸看向衛國公和宣國公,眼神凌厲,不怒自威,
“其他人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