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笑不太喜歡五班，她感覺這個班的孩子有點“勁兒勁兒的”，尤其是以楊樂森為代表的幾個刺兒頭，聽婁雨晴說，別的科任老師也很不喜歡他們。

果然，她一進班就立刻有人問：“楊老師，怎么是你啊？”

楊樂森更是捏著嗓子陰陽怪氣地喊：“你來給我們做心理咨詢嗎？我們不需要！”

楊一笑不得不擺出老教師的兇神惡煞，叉著腰瞪著眼睛站在講臺上，一動不動地盯著楊樂森他們幾個，直到他們自覺沒趣，悻悻地撇嘴收斂。

這一招還是跟著年級主任學的。她的心理課很多學生都不當回事，或者過于放松，年級主任每每巡課巡到她的班級，也就是這么在門口一站，眼尖的學生看到他，恨不得立刻縮成一只鵪鶉。

“你們趙老師處理事情去了，今天中午我來守你們。”楊一笑還是解釋了一句，想起趙止柔的叮囑，又說，“楊樂昇，你來把班規重復一遍，皮子癢的都給我注意了。”

楊樂昇坐在正對著講臺的第一排，從她進來之后就一直低著頭在做作業，突然聽到她喊自己的名字，被嚇得渾身一激靈，手里的筆都飛到了同桌那里。

他是班長，對班規了然于胸，但此時此刻卻有點結巴。底下的學生又開始躁動，坐在他旁邊的劉星然突然用力清了清嗓子，出聲警告，“不要講話！”

她這四個字比楊一笑剛才的好一頓猛敲猛打更有用，連楊樂森都閉上了嘴，直接趴在桌子上裝死。

楊一笑在心里默默地給這個小姑娘點了個贊，覺得她頗有趙止柔的風范。

如果趙止柔在這里，肯定也會贊同她的想法。即使已經有過當班主任的經驗，但剛接手五班的時候，趙止柔也經常覺得一腦門子的官司。在她之前，五班的班主任是數學老師梁豐華，而梁豐華還有一個身份，就是初一年級的年級主任，可見學校對五班的重視程度。

換班主任是一件大事，更何況還是從年級主任換成剛休完產假回來的普通語文老師。剛接到工作安排的時候，趙止柔當然猶豫過，可一來五班是重點班，二來，當班主任工資更高。要是以前她可以不在意這多的一兩千塊錢，但現實就是這樣，輕而易舉就能改變一個人自以為是的堅持。

但當趙止柔在醫院抱著西瓜排隊的時候，卻第一次為接下五班班主任的決定感到了后悔。如果她不是班主任，她就不用開那場毫無意義的班主任會，如果不開會，她就可以早點回家陪著西瓜，那西瓜就不會因為阿姨的疏忽掉下床了。

不幸中的萬幸是，床不是很高。

“暫時不需要做CT，回去之后多觀察，如果出現嗜睡、嘔吐，或者哭鬧不停的情況就趕緊來醫院。”醫生又提醒她，“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千萬不要立刻把孩子抱起來，避免骨折移位。”

趙止柔勉強松了一口氣，但還是覺得一顆心高高地吊起。

中介公司也來了人，態度還不錯，主動付了醫藥費不說，還表示如果后續有什么問題隨時聯系他們。

“當然，我們都希望寶貝好好兒的。”來的人看著面善，執意要請趙止柔吃飯，“折騰到現在，你又是一個人帶著孩子。我剛才看了，門口就有一家快餐店，我幫你看著小西瓜，你好歹先吃點東西墊一墊。”

趙止柔想了想，沒有拒絕。她也確實餓了，午飯都沒吃，這會兒又正好趕上晚高峰，回到家都不知道幾點了。

而且她也猜到了，中介估計想跟她談談換人的事。

“我剛才仔細問過馮阿姨了，她是臨時接到了她兒子的電話。”果然，一坐下中介就開始解釋，“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跟你提過，她兒子是個殘疾人，反應比普通人慢一點，其實這都還好，但關鍵是他眼睛有問題，這段時間天氣熱了，他打工的火鍋店條件不好，可能是感染了什么病毒，突然就看不見了。都是當媽的，她也著急，所以一下就亂了分寸。”

趙止柔一只手抱著西瓜，一只手不緊不慢地往嘴里塞飯，咽下去一大口了才說：“劉姐，我就問你幾個問題。”

中介點點頭，“你說。”

“我給她的工資不低吧？”

“我在床上裝了圍欄的吧？”

“一日三餐我都是點好了外賣給她送到家里去的吧？”

“那你說，我做這么多是為了什么？難道是因為我同情她嗎？”趙止柔喝了一口湯，強壓下怒火，“我把所有能考慮的都考慮到了，就是為了讓她能安安心心給我帶孩子，可就是這樣她都能讓我女兒從床上摔下來。這也就是暫時看著沒事，要是真有什么，那可是我女兒的一輩子！你們拿什么賠？”

“趙女士，我特別特別能理解你的心情，真的，我也是當媽的……”

“行了，你別跟我打感情牌了，這種事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接受。”說到這里，趙止柔頓了一下，還是放緩了語氣，“劉姐，我之所以選擇你們公司，就是因為相信你們的服務質量，所以現在我也還是選擇相信，你們一定會給我一個讓我滿意的解決方案。但同樣的，我也永遠保留走法律程序解決問題的權利。”

西瓜睡醒了，在推車里對著趙止柔笑。

趙止柔摸摸她的臉，自己把賬結了，站起來說：“都是當媽的，咱們將心比心吧。”

“哎。”中介嘆了口氣。

“那你這邊需要我幫你另外找一個阿姨嗎？”她問。

趙止柔想了想，說：“我晚點給你回復吧。”

兒童醫院門口常年堵著一堆人，出租車排了一排，網約車都只能見縫插針地找自己的乘客。帶著西瓜沒辦法節約，趙止柔打了一輛專車。

西瓜臉上的紅已經褪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趙止柔總覺得她膽子變小了，在車上聽到外面的出租車鳴笛都會在她懷里抖一抖。

她摸著西瓜的小腦袋想了很久，終于還是撥通了宋敏的電話。

“媽，你能來幫我帶幾天西瓜嗎？”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大事，就是這個阿姨不太合適，我想著反正快要放暑假了，你要是能來幫我帶半個月，暑假我再慢慢找別的阿姨。”

宋敏沉默了一會兒，問：“要不你把西瓜送回來？”

趙止柔嘆了口氣，說：“可我想你過來。”

宋敏說：“你外婆在這邊呢，你弟弟又要考試，我實在是走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