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著車頂,發出沉悶而規律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土腥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懷中母親頭骨的腐朽氣息。
趙雨諾抱著那冰冷堅硬的遺骨,身體僵硬地蜷縮在玄黑馬車冰冷的地板上,濕透的破嫁衣緊貼著皮膚,帶來刺骨的寒意。
每一次馬車的顛簸,都牽扯著她左肩崩裂的傷口和透支到極限的肌肉,帶來陣陣撕裂般的劇痛。
她沒有抬頭,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冰冷、審視、如同實質般的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來自那個端坐在馬車深處、輪椅固定在一側的男人——蕭戰。
“你的命,值什么價。”他冰冷的話語還在耳邊回響,如同無形的枷鎖。
趙雨諾死死咬著下唇,直到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血腥味。屈辱、憤怒、劫后余生的虛脫感,還有對懷中母親遺骨的無限悲慟,在她胸腔里翻江倒海。
她很想昂起頭,用最刻薄惡毒的話詛咒這個趁火打劫的輪椅修羅,但她僅存的理智告訴她,不能。八個追兵瞬間斃命的畫面如同烙印,深深印在她的腦海。在這個剛剛救了她的男人面前,她的憤怒和狠厲,脆弱得不堪一擊。
“我…沒有錢。”她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是事實。將軍府嫡女的身份早已名存實亡,她身無分文,只有一身破爛和懷中枯骨。
蕭戰沒有回應。馬車內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雨打車頂和車輪碾過泥濘的聲音。那無聲的壓力卻比任何威脅更讓人窒息。
良久,他那冰冷得不帶一絲波瀾的聲音才再次響起,穿透雨幕的雜音:“你的命,自然不值錢。”
趙雨諾身體猛地一顫,抱著頭骨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
“但你方才殺人的手段,”蕭戰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又像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還有你身上殘留的那點…詭秘的氣息,勉強算點添頭。”
趙雨諾心頭劇震!殺人的手段?他指的是“古武格斗術”?詭秘的氣息…是系統?!他能察覺到?!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所以?”趙雨諾輕輕自己抬起頭,迎上那雙在昏暗車廂內依舊幽深冰冷的眸子,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嘶啞,“王爺想如何?是要我這不值錢的命,還是要我這…還算有點用處的添頭?”
蕭戰的唇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
“本王的規矩,”他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救命之恩,需以命相抵,或以等價之物相償。你既無等價之物…”
他微微傾身,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整個車廂。趙雨諾甚至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一種極淡的、混合著冷冽藥香和血腥氣的獨特味道。
“那就簽份血契吧。”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裁決意味,“十年。你的命,歸本王所有。本王讓你生,你不得死;本王讓你死,你不得活。期間,你需為本王做三件事。事畢,若你還活著,血契作廢,兩不相欠。”
十年?!三件事?!
趙雨諾瞳孔驟縮!這哪里是血契?分明是賣身契!是將她徹底變成他手中一件可以隨意驅使、甚至隨時丟棄的兵器!
強烈的抗拒和憤怒幾乎要沖破胸膛!她想拒絕!想立刻跳下這輛如同囚籠的馬車!但理智的絲線死死拽住了她。
拒絕?然后呢?拖著這殘破之軀,抱著母親的頭骨,再次亡命天涯?面對兵部尚書無窮無盡的追殺?面對林婉趙月柔的落井下石?甚至…面對眼前這個翻手就能定她生死的修羅?
母親未寒的枯骨還在懷中…將軍府的仇還未報…
“若…若我不簽呢?”趙雨諾的聲音帶著最后一絲掙扎的顫抖。
蕭戰的目光落在她懷中被破布包裹的顱骨上,那眼神平靜無波,卻比任何威脅都更具力量。
“亂葬崗很大,”他淡淡地說,仿佛在談論天氣,“多埋一具枯骨,和一只不識抬舉的肥鳥,并無區別。”
“你!”趙雨諾氣得渾身發抖,血涌上頭,眼前陣陣發黑。赤裸裸的威脅!用母親的遺骨威脅她!
屈辱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卻被她死死忍住。她死死地盯著蕭戰,仿佛要將這張冰冷絕情的臉刻進靈魂深處!時間仿佛凝固,只有雨聲和兩人之間無聲的角力。
最終,那滔天的恨意和不甘,被懷中冰冷的遺骨和殘酷的現實硬生生壓了下去。她不能死在這里!更不能讓母親最后的遺骸再次被棄于荒野,甚至…被用來威脅她!
“…好!”一個字,仿佛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血沫和刻骨的恨意,“我簽!”
蕭戰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或欣喜,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冰冷表情。他修長蒼白的手指微動,不知從何處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非金非玉的黑色小盒。盒蓋打開,里面是一張折疊整齊、材質特殊的暗紅色薄絹,以及一支通體漆黑、筆尖泛著暗紅光澤的細筆。
“名字。”他言簡意賅。
“趙雨諾。”她的聲音如同死水。
蕭戰提筆,在那暗紅薄絹上流暢地寫下她的名字。字跡鐵畫銀鉤,帶著一股凌厲的殺伐之氣。寫罷,他將筆遞向趙雨諾,筆尖那抹暗紅,在昏暗車廂內如同凝固的血。
“按指印。心頭血為引。”
趙雨諾看著那支詭異的筆,心頭一橫。她伸出因寒冷和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的右手食指,毫不猶豫地按向那暗紅的筆尖!
“嗤!”一股細微但尖銳的刺痛傳來!筆尖刺破了她的指尖,殷紅的血珠瞬間沁出,染紅了黑色的筆身,更讓那筆尖的暗紅顯得妖異無比!
她忍著痛,用染血的指尖,狠狠按在那暗紅薄絹上,她名字的旁邊!一個清晰的血指印瞬間烙印其上!
就在指印落下的剎那!
“嗡——!”
那暗紅薄絹無風自動!發出一聲低沉而詭異的嗡鳴!上面的字跡和血指印驟然亮起妖異的紅光,如同活物般扭動了一下!一股冰冷刺骨、帶著強烈束縛感的氣息瞬間順著趙雨諾的手指,猛地鉆入她的體內!直沖心臟!
【滴!警告!檢測到未知高維能量契約強制綁定!目標:蕭戰!契約內容:靈魂級血契(主仆/十年/三事)!強制生效!無法解除!無法抗拒!】系統的警報聲尖銳到幾乎撕裂趙雨諾的腦海,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恐!
那冰冷的束縛感如同一條無形的毒蛇,死死纏繞住她的心臟和靈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種絕對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來自眼前這個輪椅上的男人!仿佛自己的生死,真的只在對方一念之間!
血契已成!十年為奴!
趙雨諾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寒冷,而是源于靈魂深處的恐懼和屈辱!她死死地抱著母親的頭骨,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撐她不會崩潰的支柱,看向蕭戰的眼神,充滿了刻骨的恨意和無盡的冰冷。
蕭戰仿佛沒有看到她那噬人的目光。他平靜地收起那散發著余溫的暗紅薄絹和詭異的筆,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雷猛。”他對著車廂外,淡淡喚了一聲。
“屬下在!”一個如同悶雷般粗獷的聲音立刻在車外應道,帶著絕對的恭敬。
“回府。給她處理傷口,灌碗參湯吊著命。”蕭戰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仿佛在吩咐處理一件貨物,“別讓她死了。本王留著她,還有用。”
“是!王爺!”車外的雷猛應道。
馬車重新啟動,碾過泥濘的道路,駛離這片充滿血腥與悲傷的亂葬崗,朝著未知的、屬于修羅王爺的黑暗府邸而去。
趙雨諾蜷縮在冰冷的角落,懷抱著母親的頭骨,指尖那被刺破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而心口那道無形的血契枷鎖,卻帶來比任何傷口都更深的、冰冷刺骨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