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巢”。
這個帶著濃濃嘲諷與血腥氣的名字，成了趙雨諾在戰王府的“安身之所”。
說是藥房旁邊的窩，其實就是一間緊挨著藥房、原本用來堆放廢棄藥材雜物的逼仄小屋。潮濕、陰暗、散發著陳年藥渣和灰塵的霉味。唯一的好處，是離那彌漫著血腥和痛苦的藥房足夠近。
趙雨諾抱著母親柳氏冰冷的頭骨，在雷猛嫌惡又隱含一絲忌憚的目光注視下，踏入了這間小屋。
她用破布將頭骨仔細包裹好，安置在唯一一張勉強能稱為床的、鋪著干草的木板上。做完這一切，身體最后的力氣仿佛也被抽干，她靠著冰冷的土墻滑坐在地，左肩的傷口和燙傷的手心火辣辣地疼，胃里空得如同火燒。
【滴！宿主獲得臨時安全點：‘毒巢’。環境評估：惡劣（高濕/霉菌/蟲害）。強烈建議：優先處理自身傷勢與補充能量！】系統的提示音帶著一絲“勉為其難”的意味。
處理傷勢？補充能量？趙雨諾扯了扯干裂的嘴角。環顧四周，除了干草和灰塵，空無一物。連口水都沒有。
就在這時，沉重的腳步聲傳來，雷猛去而復返，身后跟著兩個抬著大木桶的雜役。木桶里是渾濁的冷水，散發著漂白粉的刺鼻味道。
“王爺吩咐，讓你清洗干凈！”雷猛捂著鼻子，甕聲甕氣地命令，眼神依舊充滿嫌棄，“還有藥房！里面全是血污穢物，也得弄干凈！以后那地兒歸你管了！趕緊收拾！別等著老子伺候你！”他把一個破舊的木盆和幾塊粗糙的麻布扔在趙雨諾腳邊，仿佛在打發叫花子。
清洗藥房？清洗那片剛剛經歷酷刑、殺戮和污穢的人間地獄？趙雨諾看著那渾濁的冷水和粗糙的麻布，一股強烈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心頭。她成了什么？最低賤的雜役？清洗自己制造的“戰場”？
血契在心口隱隱發燙，提醒著她別無選擇。
她咬著牙，強撐著站起來，端起那盆冰冷的漂白水，拿起粗糙的麻布，拖著沉重的步伐，再次走向那扇散發著濃重血腥和焦臭味的藥房門。
推開門，里面的景象依舊觸目驚心。血水混合著焦黑的污漬在地面流淌，嘔吐物的酸臭、腐肉的惡臭、漂白水的刺鼻味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幾個被臨時叫來的雜役正捏著鼻子，臉色發白地清理著張御醫留下的血泊和污穢，動作畏畏縮縮。
趙雨諾面無表情，如同一個麻木的機器。她將木盆重重放在地上，濺起渾濁的水花。然后，她蹲下身，將粗糙的麻布浸入冰冷的、帶著強烈刺激性的漂白水中，用力擰干，開始用力擦拭地面大片大片暗褐色的血漬。
冰冷的觸感透過麻布刺激著她燙傷的手心，劇痛讓她額頭滲出冷汗。每一次彎腰、擦拭、擰水的動作都牽扯著左肩的傷口，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胃里的饑餓感如同無數小蟲在啃噬。但她只是咬著牙，一遍又一遍，機械地重復著動作。污濁的血水在她手下被一點點擦去，露出冰冷濕滑的黑色石板地面。
她的動作談不上熟練，甚至因為肥胖和傷痛顯得有些笨拙，但那股沉默的、近乎自虐般的狠勁，卻讓旁邊幾個磨洋工的雜役看得心頭直冒寒氣，手上的動作也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
就在她清理到藥柜下方、靠近角落的一處陰影時，粗糙的麻布似乎勾到了什么。她用力一扯！
“哐當！”一個巴掌大小、沉甸甸的、通體漆黑的小陶罐從藥柜底部極其隱蔽的縫隙里被帶了出來，滾落在濕漉漉的地面上！
陶罐沒有蓋子，里面裝滿了暗紅色的粉末，散發著一種極其怪異、難以形容的味道——初聞是濃烈的土腥氣，細嗅之下，卻又隱隱透著一絲極其微弱的、若有若無的腥甜！
這味道…趙雨諾的心猛地一跳！太熟悉了！和她腦海中《毒經大全·腐尸篇》描述的腐尸蠱粉特征幾乎一模一樣！但似乎又有些微的不同？更腥甜？更…純粹？
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眼神瞬間銳利如刀！這東西不是已經被雷猛搜走了嗎？怎么這里還有？！而且藏得如此隱蔽？！
【滴！檢測到高濃度混合型未知毒素！成分分析中…主成分：腐尸蠱粉（提純）…輔料：血竭草、怨念花（微量）…復合毒性：烈性腐蝕/神經麻痹/致幻…危險等級：高危！請宿主立刻遠離！】系統的警報聲尖銳響起，證實了她的猜測！
趙雨諾的心沉了下去。張御醫死了，但這毒藥的源頭…根本沒斷！王府的藥房里，還藏著更毒的東西！是誰藏的？目的是什么？
她不動聲色，用麻布迅速蓋住那個小陶罐，正準備將其收起仔細檢查。
“喂！肥婆！磨蹭什么呢！”一個帶著明顯不耐煩和惡意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趙雨諾猛地回頭。
只見一個穿著灰色學徒短打、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正叉著腰站在不遠處。少年長得眉清目秀，但眼神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刻薄和狡黠，嘴角掛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弄。正是之前跟在張御醫身邊、對趙雨諾百般鄙夷的學徒之一——小豆！
他手里拎著一個空木桶，顯然也是被派來清洗的，但桶里干干凈凈，顯然沒干多少活。此刻，他正用那雙滴溜溜亂轉的眼睛，不懷好意地盯著趙雨諾，尤其是她手下被麻布蓋住的地方。
“看什么看？死肥婆！”小豆見趙雨諾看他，聲音更加尖刻，“動作快點！別想偷懶！你以為你是誰？真當自己是掌事了？不過是王爺撿回來的一條臟狗！專門舔這臟地方的！”他啐了一口唾沫，落在趙雨諾腳邊的血水里。
趙雨諾眼神冰冷，沒有理會他的辱罵。她敏銳地捕捉到小豆眼中那一閃而逝的…緊張？他在緊張什么？緊張自己發現了這個陶罐？
她緩緩站起身，肥胖的身軀帶著無形的壓迫感，一步步走向小豆。雖然虛弱，但那眼神中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銳利，竟讓原本氣焰囂張的小豆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你…你想干什么？”小豆色厲內荏地叫道。
趙雨諾在他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不高，卻如同冰錐，清晰地刺入小豆的耳膜：
“小豆是吧？張御醫死了，你很開心？還是說…你很著急？”
小豆臉色微微一變，梗著脖子：“你…你胡說八道什么！張御醫作惡多端，死有余辜！我…我有什么好開心著急的！”
“是嗎？”趙雨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帶著濃濃的嘲弄，“那你告訴我，藥柜底下那個藏‘陳年三七粉’的暗格里，除了張御醫放的東西…是不是還少了點什么？”
小豆的瞳孔驟然收縮！臉色瞬間煞白！“什…什么暗格！什么三七粉！我不知道！你少在這里血口噴人！”
“不知道？”趙雨諾向前逼近一步，那股混合著血腥、漂白水和藥味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強烈的壓迫感，“那你身上這股子…剛挖出來的新鮮‘紅顏枯’的味道，又是從哪兒沾上的？”
“紅顏枯”三個字如同驚雷，狠狠劈在小豆頭上！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如同見了鬼一般看著趙雨諾！
“你…你怎么會知道…不！你胡說！我沒有！我沒有！”他失聲尖叫，聲音因為恐懼而扭曲變調，手中的空木桶“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趙雨諾冷冷地看著他崩潰的模樣，心中已然明了。這小豆，絕非普通的學徒！他不僅知道張御醫藏毒的地方，身上還沾染了“紅顏枯”的氣息！
這“紅顏枯”…《毒經大全》上可是記載得清清楚楚，那是林婉的招牌毒藥！無色無味，需特定引子誘發，中毒者初期毫無征兆，后期卻會從內而外迅速衰敗，如同枯萎的花朵！
林婉的爪子…竟然伸得這么長？連這王府“毒巢”里一個不起眼的小學徒，都是她的人？！
小豆被趙雨諾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魂飛魄散，再也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心理壓力！他發出一聲怪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轉身，連滾爬爬地朝著藥房外亡命逃去！連掉在地上的木桶都顧不上撿！
趙雨諾沒有追。她看著小豆倉惶逃竄的背影，眼神冰冷如鐵。
她緩緩走回角落，掀開麻布，看著那個散發著詭異腥甜氣息的漆黑小陶罐。里面暗紅色的粉末，如同凝固的毒血。
“毒巢”…果然名副其實。
清洗？這才剛剛開始。
而林婉…趙月柔…你們欠下的血債，我會在這“毒巢”里，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清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