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祠堂,位于內院最深處。夜色如墨,將這座獨立的小院籠罩在一片死寂的陰森之中。高聳的圍墻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唯有幾盞掛在檐角、散發著昏黃光暈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投下幢幢鬼影??諝饫飶浡惸晗銧T和木頭腐朽的混合氣味,沉重而壓抑。
趙雨諾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緊貼著冰冷的圍墻陰影,悄無聲息地潛行。她的動作異常輕盈,得益于雪魄玉髓膏帶來的傷勢緩解和那股支撐她的強烈意志。
左肩和手心的清涼感持續傳來,壓制著疼痛,讓她能集中精神追蹤前方那個瘦小的身影——小豆。
小豆顯然對王府的路徑十分熟悉,七拐八繞,專挑最偏僻無人的小徑,最終停在了祠堂那扇厚重、緊閉的朱漆大門前。
他再次緊張地左右張望,確認無人后,并沒有去推那扇象征莊嚴的大門,而是貓著腰,迅速繞到了祠堂側面一處低矮、被茂密藤蔓遮掩的破舊角門處。他熟練地撥開藤蔓,露出一個僅容孩童鉆過的狗洞,毫不猶豫地鉆了進去!
趙雨諾眼神一凝!祠堂重地,竟然有如此隱蔽的入口?這小豆的身份,絕不簡單!她不再猶豫,屏住呼吸,如同壁虎般貼近墻壁,挪到角門附近,尋了一處破損的窗欞縫隙,向內窺視。
祠堂內光線昏暗,只有神龕前幾排長明燈和幾支新點的白蠟燭散發著昏黃搖曳的光。一排排漆黑的祖宗牌位在燭光映照下如同沉默的墓碑,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諝庵刑聪愕奈兜栏鼭?,卻掩蓋不住一絲若有若無的…脂粉香氣?
只見小豆鉆進來后,并沒有走向神龕,而是熟門熟路地拐進了側面一個堆放雜物和香燭供品的偏間。偏間里堆滿了雜物,光線更加昏暗。
“人呢?死哪去了?!”一個刻意壓低、卻難掩嬌蠻與不耐的女聲從偏間深處響起。
趙雨諾瞳孔猛地一縮!這聲音…是趙月柔!
借著偏間門口透入的微弱燭光,趙雨諾清晰地看到,在堆積的香燭箱籠陰影里,站著兩個人!
其中一個,正是鉆進來的小豆,此刻正點頭哈腰,一臉諂媚和緊張。
而另一個,穿著一身與王府侍女素衣格格不入的、質地精良的鵝黃紗裙,身段窈窕,柳腰輕擺。她背對著門口,但那精心梳理的發髻,纖細的脖頸,以及那熟悉到令人作嘔的、故作嬌柔的姿態…不是趙月柔又是誰?!
她怎么會在這里?!還和小豆這個藥童私下見面?!在王府的祠堂重地?!
趙雨諾的心瞬間沉了下去,一股強烈的不安攫住了她。她屏住呼吸,將身體壓得更低,凝神細聽。
“二小姐息怒!小的…小的也是好不容易才甩開眼線,找到機會溜進來的!”小豆的聲音帶著討好和急切,“您吩咐的事…小的…小的辦砸了!”
“辦砸了?!”趙月柔猛地轉過身!昏黃的燭光下,那張柳眉杏眼、眉心一點朱砂痣的嬌美臉龐此刻卻布滿了寒霜和戾氣!
哪里還有半分平日里的楚楚可憐?她那雙漂亮的杏眼里,此刻燃燒著怨毒和怒火,死死盯著小豆,“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娘養你這條狗有什么用?!”
“二小姐…真…真不怪小的啊!”小豆嚇得噗通跪下,聲音帶著哭腔,“是…是那個肥婆!她…她太邪門了!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張御醫藏的那些東西…還有…還有‘紅顏枯’…她鼻子比狗還靈!一下子就聞出來了!小的…小的差點被她當場抓??!要不是跑得快…”
“那個賤人!”趙月柔咬牙切齒地低吼,眼中怨毒幾乎要化為實質,“她就是個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鬼!專門克我們母女的!”
她煩躁地在狹小的空間里踱了兩步,鵝黃的裙擺掃過地上的灰塵,“那東西呢?!我讓你藏到最隱秘地方的東西呢?!也被她發現了?!”
“那…那東西小的藏得好好的!就在…”小豆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湊近趙月柔,幾乎耳語般說了個位置。
趙雨諾心頭狂跳!東西?他們說的“東西”是什么?!毒藥?還是…與她母親骸骨有關的線索?!
趙月柔聽完小豆的耳語,臉色稍霽,但眼中的陰狠絲毫未減?!八隳氵€有點用?!彼浜咭宦暎瑥膶挻蟮涅Z黃袖口中,緩緩摸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支打造得極其精巧的金簪!簪頭并非尋常的花鳥,而是一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飛的鳳凰!鳳眼處鑲嵌著兩顆細小的紅寶石,在昏黃燭光下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看到這支金簪的瞬間,趙雨諾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她認得這支簪子!這是她生母柳氏的遺物!是柳家祖傳的寶貝!
當年柳氏嫁入將軍府時唯一的體面首飾!后來柳氏“病逝”,這支簪子就落入了林婉手中!趙雨諾曾無數次在夜深人靜時,偷偷懷念母親撫摸這支簪子的模樣!
它怎么會在這里?!在趙月柔手里?!
只見趙月柔捏著那支金鳳簪,眼神冰冷怨毒,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既然那賤人鼻子那么靈…那就讓她好好‘聞聞’她親娘的味道!”
她猛地將金簪的尖端,狠狠刺向自己的手臂!
“二小姐!您…”小豆驚呼,想阻止卻不敢。
嗤!
鋒利的簪尖瞬間刺破了趙月柔嬌嫩的皮膚!一滴殷紅的血珠沁了出來!
趙月柔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她迅速將沾血的簪尖,探入了金簪鳳尾處一個極其隱蔽的、微小的鏤空夾層中!輕輕一旋!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括聲響起!
趙月柔拔出簪尖,只見那原本沾著她鮮血的簪尖上,此刻竟然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幾乎透明的、散發著極其微弱甜腥氣的無色粘稠液體!那液體在昏暗光線下幾乎難以察覺,但趙雨諾憑借《毒經大全》賦予的敏銳感知,瞬間捕捉到了那股陰冷刺骨的劇毒氣息!
是“紅顏枯”!林婉的招牌劇毒!無色無味,遇血則發!中毒者初期毫無征兆,后期會從內而外迅速衰敗枯萎!
“拿著!”趙月柔將這支淬了劇毒的金簪,如同遞出毒蛇般,塞到跪在地上的小豆手里!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刻骨的怨毒和瘋狂的命令:
“找個機會,把這簪子,‘不小心’掉在那肥婆的枕頭底下!或者…塞進她那個死人娘的頭骨里!讓她天天抱著,夜夜‘思念’!我要讓她…讓她和她那個短命的賤人娘一樣!從里面開始爛!爛成一堆臭肉!死得不明不白!哈哈哈哈!”她發出壓抑的、如同夜梟般的低笑,充滿了扭曲的快意。
小豆握著那支冰冷刺骨、淬滿劇毒的金簪,如同握著燒紅的烙鐵,手抖得厲害,臉上充滿了恐懼:“二…二小姐…這…這太危險了!要是被王爺發現…”
“怕什么!”趙月柔厲聲打斷,眼神兇狠,“有我娘在!有郡主在!一個被王爺撿回來的、專門舔臟地的肥婆,死了就死了!誰會為她出頭?只要做得干凈點,誰能查到我們頭上?!快去!”
她猛地一腳踹在小豆身上:“辦不好,你就等著給我娘試新藥吧!”
小豆被踹得一個趔趄,臉上瞬間沒了血色,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他死死攥住那支金簪,如同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又像是捧著催命符,連滾爬爬地站起身,就要往狗洞方向鉆。
趙雨諾躲在窗外陰影里,看著這一幕,看著那支屬于母親的、卻被淬上劇毒的金簪,看著趙月柔那張寫滿怨毒和瘋狂的嬌美臉龐…一股混雜著滔天恨意、冰冷殺機、以及為母親遺物被褻瀆的極致憤怒,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轟然爆發!
她再也無法忍耐!
就在小豆半個身子鉆進狗洞的瞬間!
“砰!”
祠堂側面那扇本就腐朽的窗欞,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外面狠狠撞開!木屑紛飛!
一個渾身散發著冰冷殺氣的肥胖身影,如同從地獄中爬出的復仇修羅,帶著滿身夜色和凜冽的寒風,悍然闖入這供奉著祖先、卻正上演著最骯臟陰謀的祠堂偏間!
趙雨諾那雙在昏暗光線下亮得驚人的杏眼,如同燃燒的寒冰,死死釘在驚駭欲絕的趙月柔和魂飛魄散的小豆身上!冰冷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的審判,炸響在死寂的祠堂:
“趙月柔!林婉的毒藥沒喂飽你?敢拿我娘的遺物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