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帳內,空氣仿佛被凍成了實質,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子刮過喉嚨的刺痛感。
趙雨諾的手指還停留在蕭戰右膝彎內側,那觸感清晰地烙印在她指尖——冰冷僵硬,卻絕非廢弛萎縮,而是被某種強大內勁強行禁錮、壓制到極致的、蘊含著恐怖爆發力的肌肉狀態!
“誰準你碰本王的腿!”蕭戰的嘶吼如同瀕死兇獸最后的咆哮,每一個字都裹挾著滔天的怒火和凜冽的殺意。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鎖住趙雨諾,幽潭般的眸底此刻翻涌著毀滅性的風暴,仿佛要將她連同這頂帳篷一起撕碎!
他體內被鬼門十三針強行壓制的狂暴寒毒,因這極致的憤怒和被侵犯的屈辱感,再次劇烈翻騰起來,胸前幾根銀針的針尾發出急促而細微的嗡鳴,灰敗的臉色涌上一抹不正常的潮紅。
“王…王爺息怒!”雷猛終于從石化狀態驚醒,嚇得魂飛天外,撲通一聲單膝跪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看看趙雨諾那只還按在蕭戰膝彎的手,又看看蕭戰那擇人而噬的眼神,巨大的信息沖擊讓他腦子徹底攪成了漿糊,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腿!王爺的腿!趙醫士說的是真的?!可…可這怎么可能?!
“息怒?”蕭戰的聲音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冰冷刺骨,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雷猛,你看到了什么?”
雷猛渾身一激靈,冷汗瞬間浸透后背,頭埋得更低,幾乎要貼到地上:“末將…末將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聽見!王爺恕罪!”他恨不得把自己變成聾子瞎子。
“呵。”蕭戰發出一聲極輕的冷笑,目光重新釘回趙雨諾臉上,那眼神銳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冰錐,“你呢?趙醫士…你‘看’到了什么?”他刻意加重了“看”字,無形的壓力如同萬鈞山岳,沉沉壓在趙雨諾肩上。
趙雨諾緩緩收回了手。指尖殘留的冰冷觸感仿佛還在。她迎上蕭戰那幾乎要洞穿靈魂的審視目光,臉上沒有絲毫懼色,那雙杏眼深處反而燃起更盛的火焰,是醫者被挑釁的怒意,更是被這滔天殺意激起的傲骨。
“我看到了一個懦夫!”趙雨諾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盤,在死寂的主帳內激起千層浪!
“放肆!”雷猛猛地抬頭,驚怒交加,幾乎要撲上來捂住她的嘴。
蕭戰周身的氣息驟然變得更加危險,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
趙雨諾卻視若無睹,她抬手指著蕭戰胸前兀自嗡鳴的銀針,語速快而凌厲:“懦夫!一個用寒毒當幌子,用輪椅作龜殼,把自己鎖起來的懦夫!你體內的寒毒確實霸道陰狠,侵蝕經脈,痛入骨髓!但它真正的核心郁結之處,根本不在心脈,而在你的雙腿!”
她的話如同驚雷,狠狠劈在蕭戰和雷猛心頭!
“你胡說八道什么!”雷猛下意識反駁,聲音卻帶著顫抖。
趙雨諾根本不看他,目光死死鎖住蕭戰驟然收縮的瞳孔,步步緊逼:“寒毒侵體,常人痛不欲生,恨不能剜肉剔骨!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用一身強橫無匹的內力,強行將這寒毒逼壓、禁錮在你的雙腿之中!讓它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你的雙腿經脈!心脈的痛楚,不過是這寒毒被強行壓制后散逸出的些許余波!”
她語速越來越快,帶著洞悉真相的鋒芒:“為什么?因為腿廢了,就能理所當然地坐在輪椅上,避開所有人的目光,避開那些明槍暗箭,安心當你的‘廢人’王爺!因為腿廢了,就成了你最好的保護色,也是你麻痹所有敵人、包括你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兄長的最好偽裝!你用雙腿的痛苦,換來了蟄伏暗處的安全!這不是懦夫是什么?!”
“住口!”蕭戰猛地一聲厲喝,胸口劇烈起伏,嘴角再次溢出一縷暗紅的血絲。不是因為寒毒發作,而是純粹被趙雨諾這毫不留情、直戳肺腑的言語激得氣血翻涌!他眼底的風暴幾乎要化為實質,殺意濃烈到了極點。從未有人敢如此對他說話!從未有人能如此精準地撕開他最深層的偽裝和傷疤!
“難道我說錯了?”趙雨諾毫不退縮,反而上前一步,幾乎要逼近輪椅,目光灼灼如同審判,“你以為這樣很聰明?用雙腿當毒罐子,換取喘息之機?可笑!愚蠢至極!寒毒郁結于下,看似保住了心脈,實則是飲鴆止渴!它正在一點點、不可逆轉地摧毀你雙腿的生機!等到你雙腿經脈徹底被寒毒侵蝕壞死,化為朽木,那時寒毒再無禁錮,必將如洪水倒卷,瞬間沖垮你所有內力的堤壩,直搗心脈!屆時,神仙難救!你這具軀殼,連同你那所謂的宏圖大業,都將化為一場空!”
她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匕首,一刀刀剜在蕭戰最不愿面對的現實上。他緊攥著輪椅扶手的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龍般暴凸,指節因用力而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死死盯著趙雨諾,翻涌著暴怒、殺意,但深處,卻有一絲被徹底看穿、無所遁形的驚悸和…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動搖?
趙雨諾喘了口氣,看著蕭戰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和他胸前因他情緒劇烈波動而顫動得越發厲害的銀針,語氣稍緩,卻依舊帶著冷硬的鋒芒:“現在,你體內寒毒被剛才那根蝎尾針的陰毒引動,如同點燃了炸藥桶!我的鬼門十三針,暫時鎖住了它沖擊心脈的通道,保住了你一時性命。但這只是暫時的!寒毒郁結于雙腿太久,已成頑石,此刻被引爆,若不能及時疏導宣泄,不出三日,你這兩條腿,就會從‘毒罐子’變成真正的‘死木頭’!到時候,你就算想站起來,也永遠不可能了!”
“死木頭”三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蕭戰心上。他身體幾不可察地一震。
雷猛已經完全懵了,看看趙雨諾,又看看沉默得可怕的蕭戰,巨大的信息量讓他徹底失去了思考能力。王爺的腿…沒廢?是裝的?為了躲避皇帝?寒毒…在腿里?現在要廢了?
“所以,”趙雨諾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帶著一種醫者面對不聽話病人的冰冷和強勢,“收起你那套殺人的眼神。想保住你這雙腿,還有你這條命,從現在起,你最好配合我。”
她指了指蕭戰胸前和腿上的銀針:“這些針,暫時封住了寒毒擴散和沖擊心脈的要道。但它們也像堤壩,堵得越久,后面的洪水積蓄的力量就越恐怖。我需要立刻為你疏導腿部的寒毒淤積,過程會很痛苦,比你現在承受的痛十倍、百倍!但這是唯一能救你腿的辦法。你,敢不敢賭一把?”
趙雨諾的目光銳利如刀,直刺蕭戰眼底。那眼神里沒有憐憫,沒有畏懼,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對挑戰極限治療的專注和不容置疑的強勢。
蕭戰沉默了。
主帳內只剩下他壓抑而粗重的喘息聲,以及銀針細微的嗡鳴。他死死地盯著趙雨諾,仿佛要將她靈魂深處都看透。憤怒、殺意、屈辱、驚悸、權衡…無數復雜的情緒在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激烈碰撞、翻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凝固得讓人窒息。
就在雷猛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時候,蕭戰緊抿的、染血的薄唇終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疲憊和決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碾磨出來:
“若…治不好…本王…讓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