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繩擦著脖頸掃過時，帶著一股冰冷的濕意。林夏幾乎是憑著本能往旁邊一撲，肩膀重重撞在陽臺欄桿上，疼得她眼冒金星。
那根紅繩“啪”地抽在欄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繩頭卷了卷，又像有生命似的彈回來，直逼她的臉。林夏抓起身邊的塑料晾衣叉，胡亂揮過去，只聽“咔噠”一聲，晾衣叉的桿子被紅繩纏得死死的，瞬間彎成了弓形。
她低頭去看那小身影，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它還站在原地，雨衣下擺的水滴在地板上，暈出一圈圈深色的水漬，而那雙黑洞洞的眼窟窿里，正往外滲著粘稠的液體，順著臉頰往下淌，在下巴尖匯成水珠，滴落在紅布娃娃的臉上。
“媽媽等急了。”那沙啞的聲音又響起來，這次更近了，像是貼著她的耳朵在說，“她在三樓的房梁上，脖子上的繩結松了，要你幫忙系緊呢。”
三樓。
林夏猛地想起老太太說過的話，三樓那個吊死的女人，死的時候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從眼眶里凸出來。她下意識地看向那孩子的眼窟窿，突然發現窟窿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是細小的、白色的蟲子，正順著粘稠的液體往外爬。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林夏強忍著惡心，抓著變形的晾衣叉往后退。腳后跟突然碰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是她白天曬在陽臺的折疊凳。她抬腳把凳子踹過去，正中小身影的膝蓋。
那身影踉蹌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被踹中的地方，雨衣下的膝蓋慢慢陷下去一塊，像是被戳破的氣球。它歪了歪頭，黑洞洞的眼窟窿轉向林夏，沙啞的聲音里多了點困惑：“媽媽說，好孩子不會疼的。”
說話間，它空著的那只手突然抬起，五指張開——那手上沒有指甲，指尖是平的，像被硬生生削掉過，此刻正滲出淡紅色的粘液。它朝著林夏抓過來，速度快得驚人。
林夏轉身就往客廳跑，腳下卻被什么東西一絆，重重摔在地板上。是那串從門口延伸過來的腳印，不知何時變得粘稠，像涂了一層膠水，牢牢粘住了她的拖鞋。
她掙扎著回頭，看見那小身影已經走到了陽臺門口，手里的紅繩再次變長，像條猩紅的蛇，慢悠悠地繞過晾衣叉，朝她的腳踝纏過來。而它另一只手的指尖，正一點點摳向自己的眼窟窿，像是想把里面的東西掏出來。
“別碰它！”林夏脫口而出，話音剛落又愣住——她為什么要提醒這個想殺自己的東西？
可那身影像是沒聽見，指尖已經插進了眼窟窿里，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它從里面掏出了一團濕漉漉的、灰黑色的東西，捏在手里把玩著。那東西還在微微蠕動，細看之下，竟然是一團纏繞在一起的頭發。
林夏的胃里徹底忍不住了，她趴在地上干嘔起來，眼淚混著冷汗往下掉。恍惚中，她看到臥室門口的地板上，那串小孩子的腳印旁，多了幾個新的印記——是圓形的，邊緣模糊，像是有人用腳后跟重重碾過，水漬里還混著幾根黑色的長發。
是那個女人？
三樓那個吊死的女人，也跟著進來了？
這個念頭讓林夏渾身發冷。她猛地想起老太太說過，那女人死的時候，頭發長得拖到地上，纏了自己好幾圈。
紅繩已經纏上了她的腳踝，冰冷的觸感順著皮膚往上爬。林夏咬著牙，抓起剛才掉在客廳的水果刀，反手就朝腳踝砍去。
刀刃切在紅繩上，發出“噗”的一聲悶響，像是切在了濕抹布上。紅繩沒斷，反而劇烈地扭動起來，勒得她腳踝生疼。林夏這才看清，那紅繩的表面布滿了細小的倒刺，此刻正一點點扎進她的皮膚里。
“媽媽說，不聽話的孩子要被拴住。”小身影的聲音越來越近，它已經走到了林夏身后，那只帶著眼窟窿粘液的手，正緩緩按向她的后腦勺。
林夏能感覺到那股潮濕的霉味，混雜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她急得眼睛發紅，突然看到茶幾底下露出半截黑色的東西——是她昨天帶回家的工具箱，里面有錘子和螺絲刀。
她拼盡全力往前一滾，躲開了那只按下來的手，同時伸手去夠工具箱。手指剛碰到冰冷的金屬外殼，后頸就被什么東西纏住了。
不是紅繩。
是頭發。
一把冰冷、潮濕的長發，不知何時從天花板垂下來，像蛇一樣纏住了她的脖子，越收越緊。林夏的呼吸瞬間困難起來，眼前開始發黑。
她拼命揮舞著水果刀，胡亂砍向那些頭發。刀刃割斷發絲的聲音很輕，像撕紙一樣，可斷了的頭發很快又會重新纏上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幾乎要把她整個人裹住。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天花板上有個黑影，穿著破爛的白色睡衣，頭發像瀑布一樣垂下來，遮住了臉。那黑影的腳懸空著，腳踝處有一圈深深的勒痕，皮膚是青紫色的。
是她，那個女人。
“我的孩子……丟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輕飄飄的，帶著哭腔，“幫我找找他，找到他……我就放了你……”
孩子？
林夏的目光猛地投向那個小身影。它正站在客廳中央，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只掏過眼窟窿的手上，頭發已經纏滿了指尖，正一點點往皮膚里鉆。
難道……它就是那個女人的孩子？
可它不是說“媽媽要帶你一起走”嗎？為什么這個女人又說孩子丟了？
混亂的思緒里，林夏突然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小身影的雨衣背后，有一塊深色的污漬，形狀像是被什么東西潑上去的，邊緣還帶著點暗紅。
像血跡。
她猛地想起樓道里的那個老太太，想起老太太說的另一句話：“那女人死的前一天，樓底下發現個死孩子，被裝在黑色塑料袋里，渾身是血……”
紅繩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勒得她腳踝一陣劇痛。林夏低頭看去，只見那小身影正死死拽著紅繩的另一端，黑洞洞的眼窟窿對著天花板上的女人，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而那些纏在她脖子上的頭發，突然開始往回收縮，帶著她的身體往天花板的方向拉。林夏的后背快要貼到天花板時，終于看清了那個女人的臉。
那根本不是臉。
脖子以上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窟窿，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硬生生挖掉的，窟窿里塞滿了濕漉漉的頭發，正不斷往外涌。
“找到我的臉了嗎？”女人的聲音從窟窿里傳出來，帶著風聲般的呼嘯，“它掉在你床底下了……幫我撿起來……”
床底下？
林夏的目光猛地掃向臥室。就在這時，她腳踝上的紅繩突然一松，那小身影像是被什么東西驚嚇到，突然轉身就往門口跑，黑色的雨衣在地板上拖出長長的水漬，手里的紅布娃娃掉在地上，脖子上的繩結“啪”地散開了。
緊接著，纏在她脖子上的頭發也瞬間消失了，天花板上的女人身影連同那個窟窿一起，淡得像煙霧。
林夏重重摔在地板上，捂著脖子劇烈地咳嗽起來。客廳里只剩下她的喘息聲，還有窗外連綿的雨聲。
一切都消失了？
她驚魂未定地看向門口，那道開著的門縫里，似乎有什么東西閃了一下。
是那個紅布娃娃。
它不知何時被拖到了門口，臉朝上躺著，原本歪歪扭扭的眼睛處，多了兩個黑洞洞的窟窿，和那小身影的眼窟窿一模一樣。
而窟窿里，各塞著一根黑色的長發。
發尾還在微微晃動，像是在朝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