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瓷片在廚房地板上閃著冷光,像撒了一地的碎牙。林夏盯著鏡子,手還按在冰涼的臺面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剛才那一瞬間的慘白面孔,眼窟窿里的黑洞洞,絕非幻覺。那東西的嘴角甚至還沾著點黑灰,和臥室里小身影臉上掉下來的粉末一模一樣。
“嘩啦啦——”
窗外突然卷起一陣風,把沒關嚴的窗縫吹得作響。風里夾著雨絲,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暈開一片水霧。林夏轉頭看過去時,隱約瞥見窗玻璃上貼著個影子,細長的手指正順著水霧往下劃,留下彎彎曲曲的痕跡,像小孩子在寫字。
她猛地沖過去關窗,手指剛碰到窗框,就看見玻璃上的影子頓了頓,指尖轉向她的手。兩指隔著玻璃快要碰到時,影子突然被風吹散,只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水痕,細看竟像個“等”字。
等?等什么?
林夏鎖好窗戶,后背抵著墻滑坐在地。廚房的燈接觸不良,忽明忽暗地閃著,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墻上,像個張牙舞爪的怪物。
地上的瓷片反射著燈光,其中一塊碎瓷里,竟映出個小小的人影——穿著黑雨衣,正蹲在她身后,雨衣的帽檐壓得很低,只能看見下巴尖上掛著滴黑水,正慢慢往下滴。
林夏的頭皮瞬間炸了。
她不敢回頭,抓起腳邊一塊較大的瓷片,猛地朝身后劃去。指尖劃過一片冰涼的布料,緊接著是“刺啦”一聲裂帛響。
身后沒了動靜。
她喘著粗氣,一點點轉過頭——
廚房門口空蕩蕩的,只有地板上多了塊黑色的碎布,邊緣還沾著些濕泥,和門板上那些小手印里的泥土一模一樣。
而那塊映出人影的碎瓷,此刻正靜靜地躺在地上,里面只有她自己驚魂未定的半張臉。
“它還沒走……”林夏的聲音發顫,捏著碎瓷的手在抖,“剛才那個男人,根本沒把它帶走……”
或者說,被帶走的,只是其中一個?
她突然想起老太太說的“三樓女人的孩子”,想起臥室里那個額頭插著木梳的小身影,還有鏡中那張慘白的臉——難道,死在玉蘭樹下的孩子,不止一個?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客廳就傳來“滴答”聲。
很有節奏,一下,又一下,像是水龍頭沒關緊。
林夏握緊碎瓷片,踮著腳往客廳走。聲音是從沙發那邊傳來的,她探頭看去,只見沙發扶手邊的地板上,正慢慢滲出水漬,水漬里還浮著幾片玉蘭花瓣——和臥室床邊那攤水漬一模一樣。
水漬越擴越大,漸漸漫到沙發腿邊。順著水漬抬頭,沙發上不知何時多了個紅布娃娃。
不是剛才被她扔下樓的那個。
這個娃娃的臉是新的,照片上是個陌生男人的臉,眉眼間帶著點陰郁,嘴角卻咧著笑,眼窟窿里塞著的黑發濕漉漉的,正往下滴水,在沙發墊上洇出一個個小黑點。
娃娃的紅繩上,掛著個小小的銅鈴,和之前那個娃娃脖子上的一樣,銹跡斑斑。
林夏的目光突然被照片上男人的衣領吸引——那里別著個小小的徽章,樣式很眼熟。她猛地想起老太太說的“那女人的丈夫”,想起剛才門口那個低沉的聲音……
這張照片上的男人,會不會就是他?
“滴答。”
又一滴水落在地板上。這次不是來自沙發,是來自頭頂。
林夏猛地抬頭,看見天花板的角落,正往下滲著黑水,水痕蜿蜒著往下爬,像條黑色的蛇,最終滴落在茶幾上。
茶幾的玻璃面,映出了天花板的影子。
影子里,有個穿黑雨衣的人正趴在天花板上,四肢著地,像只壁虎。帽檐下的臉對著她,照片做的眼睛死死盯著茶幾上的紅布娃娃,手里還攥著根濕漉漉的黑發,發梢垂下來,剛好滴著黑水。
是那個鏡中閃過的慘白面孔!它的眼睛,此刻正透過茶幾的倒影,和林夏對視!
林夏嚇得心臟驟停,轉身就往門口跑。經過玄關時,瞥見鞋柜上的鏡子——里面映出的不是她奔跑的背影,而是那個穿黑雨衣的身影,正站在客廳中央,慢慢摘下帽檐。
鏡子里的臉,和紅布娃娃照片上的男人一模一樣。
只是那雙眼睛,是兩個黑洞洞的窟窿,里面正往外淌著黑灰。
“寶寶……”鏡子里的男人動了動嘴,聲音像是從水底傳來,“你把媽媽藏哪兒了?”
林夏的腳腕突然一緊,像是被什么東西纏住了。低頭一看,是紅繩。
不知何時從沙發上垂下來的紅繩,正死死纏在她的腳腕上,繩頭的銅鈴輕輕晃了晃,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這一次,鈴聲不再遙遠。
就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