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心言面上浮起恰到好處的微笑：“臣妾不過是孕中常見的倦怠...沒有太醫(yī)說得那樣夸張～”
窗外一樹海棠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幾片花瓣沾在茜紗窗上。孟心言恍惚想起那年東宮初見，少年太子為她簪花時，指尖擦過她耳垂的溫度。如今那朵絹花，早已壓在妝奩最底層，和她的少女心思一起發(fā)了黃。
“陛下用茶?！八H手捧起雨過天青盞，盞底卻映出孟心言憔悴的面容
李勛接過茶盞，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鎏金杯沿映出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龍涎香的氣息隨著傾身的動作驟然逼近，將孟心言籠罩在一片威壓之中。
“皇后近日...“他聲音低沉，目光如利刃般劃過殿內(nèi)每一處陰影，“可曾見過什么生面孔？“
茶盞中的水紋突然劇烈晃動，映出孟心言瞬間蒼白的臉色。她護甲下的手指無意識地揪緊了衣擺，金線繡的鳳紋被扯得變了形。
“陛下此言何意？“孟心言強自鎮(zhèn)定，卻控制不住聲音里那一絲顫抖。窗外突然刮進一陣風，將珠簾吹得嘩啦作響，
李勛狀似無意地將茶盞放回案幾，指尖摩挲：“宮廷司來報，說有生面孔混入宮中。“他忽然抬眸，目光如電，“竟無在籍記錄，實在可疑得很?！?/p>
孟心言袖中的手猛地攥緊，指甲刺入掌心的疼痛讓她勉強維持住表情：“是臣妾管理疏漏...“她急急起身，卻碰翻了案上的鎏金香爐，“請陛下容臣妾徹查...“
香灰灑落的瞬間，他緩緩起身，龍袍上的十二章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皇后有孕在身...這等瑣事，不如讓母后代勞？“
孟心言突然跪下，金鳳步搖“啪“地斷裂在地：“這是臣妾份內(nèi)之事！“她聲音陡然拔高，又急忙壓低，“怎敢...怎敢勞煩母后...“
“皇后這是做什么？“李勛瞇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銳光，伸手虛扶的動作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儀。他指尖在孟心言腕間一觸即離。
孟心言借著攙扶起身，金線刺繡的廣袖如水波般垂落，恰到好處地遮住了她微微發(fā)抖的指尖：“母后本就不喜臣妾...“她眼尾泛起恰到好處的紅暈，“若知曉臣妾疏漏宮務，少不得要聽幾句教誨～“
李勛扶起孟心言后又落座：“既如此，那只有辛苦你一下了。對了，不是心喻也來你了嗎？怎的不見她？”
李勛落座時，玄色龍袍上的金線云紋在陽光下灼灼生輝。他狀似無意地撫過案上那盞涼透的茶：“既如此，只好辛苦皇后了。“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對了，心喻不是在你這里？怎不見人？“
“這樣啊...“李勛意味深長地拖長尾音，指尖在茶盞邊緣輕輕敲擊，目光掃過皇后鬢邊微微顫動的金鳳步搖。
孟心言指尖輕撫茶盞邊緣，釉面倒映出她眼底閃過的精光。柳嬤嬤這個隱患必須盡快送出宮去，但眼下...她抬眸望向端坐主位的帝王，龍袍上的金線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心喻入宮這些時日，陛下還未曾好好瞧過吧？“她突然莞爾一笑，金鳳步搖的流蘇隨著轉(zhuǎn)頭輕輕晃動，“倒是臣妾疏忽了?！?/p>
殿內(nèi)沉水香裊裊升起，在帝后之間織成一道朦朧的紗帳。孟心言護甲輕叩案幾，發(fā)出清脆的“嗒“聲：“陛下日理萬機，臣妾又身懷有孕...“她眼波流轉(zhuǎn)，語氣溫柔似水，“早該讓心喻替臣妾侍奉左右的?！?/p>
她見李勛臉上不顯神色，不說拒絕也不說反對，孟心言一看就有戲，說罷轉(zhuǎn)頭揚聲道：“來人，請二小姐來見駕！“
“是～娘娘“秋星在殿外應聲，尾音拖得極長。她轉(zhuǎn)身時裙擺掃過廊柱。
李勛目光微閃，端起茶盞輕啜一口。茶湯映出他眼底的寒意——皇后這招以退為進，倒是打得精妙。只是不知心喻此刻正在這鳳棲宮的哪個角落...又經(jīng)歷了什么？他是不是來得晚了？李勛心底擔心不已。
柳嬤嬤被秋月匆匆?guī)氚凳液?，偏殿?nèi)只余孟心喻一人。鎏金香爐里的安神香早已燃盡，她百無聊賴地將絲帕折成蝴蝶形狀，又拆開重來。窗外的日影斜斜，在青磚地上投下菱花窗格的影子。
秋月從暗室返回后便立在門邊，目光如鉤子般釘在她身上。
“二小姐，娘娘宣您過去呢?！扒镄堑穆曇魪睦认聜鱽恚瑤е鴰追挚桃獾母呖?。孟心喻心底一緊，她長姐又要干什么？
殿內(nèi)沉水香繚繞，孟心喻垂首踏入的剎那，十二幅鮫綃帳無風自動。主位上，李勛玄色朝服上的金線龍紋在燭光下灼灼逼人；次座里，孟心言鬢邊的九鳳步搖隨轉(zhuǎn)頭動作輕晃，折射出刺目的金光。
“參見陛下，參見皇后娘娘?！八掳?，翡翠鐲子不慎磕在白玉磚上，發(fā)出清脆的“?！奥暋Ｒ豢|青絲從鬢邊滑落，垂在光可鑒人的地磚上，宛如一道蜿蜒的墨痕。
孟心言笑語盈盈向孟心喻說：“快起來。“然后轉(zhuǎn)身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金護甲虛扶的動作優(yōu)雅得體。她轉(zhuǎn)身面向李勛時，九鳳步搖的珠串在燭光下流轉(zhuǎn)出迷離的光暈：“臣妾這妹妹最是知禮...“她聲音如蜜：“心喻雖不及世家貴女那般才名遠播...但是性子溫婉可人、柔情卓越。最難得是知進退，比臣妾年輕時強多了?！?/p>
李勛指節(jié)在龍紋扶手上輕叩，目光如清風般掠過孟心喻周身。少女低垂的睫羽在玉面上投下淺淡的陰影，雖略顯蒼白卻無傷痕；交疊的素手纖長如玉，衣領處的金線繡花也平整如新——至少表面看來，未受折辱。
“皇后的妹妹正如皇后你一般...“他聲音微頓，眼底的寒冰稍霽，“都是不差的?！靶珡V袖拂過案幾，帶起一縷若有若無的沉水香，恰好掩去了那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茶湯映出他微微舒展的眉宇，水紋晃動間，倒像是龍顏大悅的模樣。只有趙德順這等貼身伺候的老人才知道，陛下拇指摩挲杯沿的小動作，顯是心事稍減的征兆。
孟心喻聞聲抬頭，恰對上天子深不見底的眼眸。那一瞬，她仿佛看見龍瞳中閃過一絲鎏金光芒，轉(zhuǎn)瞬即逝如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