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者,古稱靈泉。戊午年春,有烏氣自地脈滲出,初如薄霧,漸成瘴癘。居民因此染疾,面生黑斑。醫(yī)者束手,謂“非人力可醫(yī)”。
有女子乘月而至。肅立做法,清光閃爍,氣遇之退散。又取凝露揮灑,病者黑斑剝落。夜半,聞鎮(zhèn)東古井中有嗚咽聲,女蹙眉曰:“此怪乃怨氣所鐘。“遂擲一物入井,井底金光迸射,良久乃息。
后鎮(zhèn)民感其恩,于井旁舊祠之處,仿神女之形塑身供奉。曰神女祠。然泥木之屬,怎可畫其萬一。
此事亦推記《淮寧縣志》中。”
所有志怪記載,唯有此條最長。我久久的凝視著這一頁文字,仿佛在那清雋的小楷里看到了那一夜五姊救人的過程。
她衣袂飄飄,出手就清退了濁氣,又找到金水異常的根源,壓制了濁氣源頭的惡物。方顯明顯是在此事中參與了,所以記載的這么詳盡。又因為要將記載放在縣志中或其他未解原因,所以以旁觀者口吻書寫。
這條記載也很好解釋了,為什么我和花晚照找不到五姊約好的地老祠。
它被金水鎮(zhèn)的人改建了!
被改建成的那個神女祠,供奉的正是五姊。
難怪當時看著是女身。只不過鄉(xiāng)野無能人,塑造的太過潦草,那雕像看不出我五姊風采的萬一。
果真如方顯吐槽的一樣,我不禁在這時起了和方顯九十多年前相同的感覺。
合卷凝思,神女祠就是地老祠,而五姊之所以失約,是因為尋不到我,清除金水污濁后徑自離去了。
五姊一去,金水鎮(zhèn)的人自行感恩,為她建祠。這些因為是在五姊留書之后,所以她沒料到。
解救了一地百姓,還被立祠供奉,看來五姊沒有危險。
但凡俗力量有限,即便改造,神女祠中,定然應該還有她給我留下的訊息。金水人不可能把房屋都換掉了。
那怪遺骸應該也還在井底處,可以去看看。也許能找到五姊留下的什么東西。
想到這里,我豁然抬頭,剛打算招呼花晚照一起再去一次神女祠。猛然間看到那書生站立在面前,忽然覺得有些話想要問問他。
“你從小住在這里,可曾聽說過神女的傳說?”
書生詫異頷首。
“聽過的。小時候我祖父當故事講過。說是金水鎮(zhèn)曾經(jīng)遭過劫難,當時有神女下凡,施法拯救了此地。但我一直不信。”
他說到這里看了我一眼聲音低了下去,有些信心不足的繼續(xù)。
“不過也不止我,現(xiàn)在鎮(zhèn)上的人也都只當那是故事罷了。雖然現(xiàn)在東頭還有以前立的祠。但后來去祝禱的人發(fā)現(xiàn)不靈,便又棄置了。”
我嗤笑。五姊真是白做工。
“金水鎮(zhèn)的人忘性何其快,不過百年,就已經(jīng)將恩情忘了個干干凈凈。反倒因為許的愿不能如意,就棄置了曾經(jīng)的恩人。”
書生臉色脹紅,囁嚅幾下終究找不到理由反駁我。只好低下頭去。
我不再看他,不想再回來和這個人有瓜葛,示意花晚照收起這些書。
花晚照會意,先掏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瓷瓶遞給書生。
那書生接過,不解何意,望向花晚照。
花晚照一邊收書一邊對書生客氣要求。
“這些書我們借用一下,晚些必定還你。這瓶靈藥就當作是報酬贈與你吧。你與你妻子一日喝上一滴,可保她身體康健。”
書生愧然道謝,也不敢多說什么,手緊緊抓住瓶子不放,頭始終不曾抬起。只道要送我們,有事亦可再來。
我和花晚照也懶得去關照他此時是什么心思,帶著書徑直出院。
初更的夜色尚未完全黑透,一彎月高高的灑下清輝。神女祠依舊和下午時一樣,寂寥凄清。
我不禁心中有氣。五姊為金水的人耗費修為解除災厄,卻轉眼就被拋之腦后,她要是知道了這些,也不知會不會難過。
我賭氣施法將神女祠周圍清理的干干凈凈,又用水將塑像小心翼翼的沖刷了一遍。
一切完畢,放神識在祠堂中轉了一圈。
好像沒有什么感應。
我又將神識擴大到周圍一里范圍,這次有了發(fā)現(xiàn)。
祠堂左側的井里面,放著一些東西。
我招呼花晚照過去探看。
那井三尺寬窄,早已干涸,井底隱隱約約橫著一個人像。
我轉頭看了花晚照一眼,花晚照不待我說話,就已指尖在井沿一搭,青衫翩飛著跳了下去,片刻后帶著一尊殘破的老頭像出來了。
之所以不施法術,是因為方顯的記載里這井中應該還有一個怪物。即便疑似已經(jīng)死了,我和花晚照也還是小心一些為好。
花晚照把泥像放在地上,我凝目仔細觀察。
這是一尊地老像,白眉長垂,面容慈和,和我在話本中讀到的地老形象完全一樣,雖然和真實的一方地老們相去甚遠。
我不禁可憐了一下鎮(zhèn)守一地的地老們,連個真容都不能得到。然后對塑像行了個禮,請它恕我的冒犯之罪。
抬手,地老像應聲碎裂,大縷粉塵化煙升騰,里面什么也沒有鉆出來。
不在這里?我一時愕然。
花晚照在一側也十分詫異。
“怎么會沒有?你五姊不是喜歡把蓮書這么藏嗎?”
我瞪了他一眼。
“你姊妹才喜都歡把東西這么藏,我五姊可能就是突然想換個方法,怎么了?”
花晚照投降,摸摸鼻子。
“好好好,你那沒見過面的姊妹,什么都是好的。”
隨即又嘀咕了一句。
“我可沒有姊妹。”
情緒比下午時放松多了,我耳尖的聽到,回頭糗他。
“你怎么沒有姊妹,你那些釀的蜜,在蜂巢時喂了誰你不知道?”
花晚照配合的哼了一聲。
“當然是都喂了某株喜怒無常的蓮花啊,我怎么不知道呢。”
嘁,壞蜜蜂,居然說我喜怒無常。
我懶得理他,直接命令。
“再下去看看,還有什么東西沒有。”
花晚照懶懶的應聲。袍袖一展,又跳入井中。
我聽著他在地下悉悉索索的搜尋,然后突然“啊”了一聲,我瞬間警戒。
“怎么了?你怎么了?”
花晚照沒有回復,就聽幾聲打斗聲傳了上來,然后井口轟隆一聲,塌了!
我大驚,連忙揮動琉璃彩菡扇,也不顧自己身體的虛弱了,掃開石塊碎土,直接也跳入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