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域深處·幻夢澤邊緣
身穿碧色束腰裙的女孩正在一條清澈的小溪旁玩水。她坐在光滑褐色的大石塊上,赤裸的腳丫踩著水浪,晶瑩的水珠借著她藕白色的腳踝躍起,把那垂下的碧色裙擺打濕,貼著她纖細緊實的小腿。
女孩的年紀不大,身體也很單薄瘦弱,像是剛剛綻放的小花。她留著齊頸的短發,發絲輕柔,有些微微發黃,在陽光的照射下透著暖暖的橘黃色。
按說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就像草地里不停奔跑跳躍的野兔,或是在漿果木的枝頭嘰嘰喳喳,吃吃停停的夜鶯。
但女孩很安靜,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踩著水,眼睛盯著水底溜溜滾動的石子,目光悠長而深遠。
小溪位于一片人跡罕至的森林中,周圍滿是蒼蒼古樹。繁茂的枝葉遮蔽了大半個天空,透出零零碎碎的陽光。細長而又密集的氣狀根須從高高的樹干上一片片垂下,好像巨人的胡須,又像是帷幕的紗簾。
幽暗的深林,蒼茫的古樹,樹蔭下清澈而歡快的小溪,樹蔭下漏出的陽光把女孩的頭發染成暖暖的橘黃色,女孩目光低垂,眼底帶著深邃與憂郁,純潔的讓人不忍打擾。猶如一副唯美夢幻的工筆畫。
所有的一切都太過美好,美好到讓人忽略了這里是妖域的事實。
妖域——蠻荒妖獸的世界。
人族以自己所居住的地方當作大陸的中心,起名為中原。而以中原南域的迷惘森林為界限,由此往南的所有土地都被稱作妖域。
這是一片充滿妖獸的廣闊世界,崇尚的是血與殺戮,弱肉強食是基本的生存法則。在這片土地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唯美和夢幻,如果真要有的話,那也只是為了被粉碎。
女孩還在踩著水,兩個碩大毛茸,猙獰可怖的腦袋很煞風景的擠進了畫面。那是兩只類似狼的野獸,長嘴獠牙,只是半俯著就有一人高,灰色的長毛上泛著油光,皮毛下的肌肉虬結凸起。
兩只巨狼位于小溪對面的灌木叢中,它們不急于撲向自己的獵物,而是慢慢的從灌木叢中走出來,眼睛緊盯著女孩,目光中充滿了疑惑和好奇。而女孩卻好像根本沒發現這兩個龐然大物的靠近,自顧自的望著小溪發呆。
兩只狼互相對視了一眼,左邊的那只狼突然開口,說的竟是人族通用語。
“喂!人類的小女孩!你怎么敢跑到這里來!”
女孩這時才抬起頭來,黑褐色的眼睛里映出兩只狼巨大的身影。
“我是魅,就住在附近的幻夢澤?!?/p>
女孩的語氣很冷淡,就好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實。右邊的那只狼聽后立刻怒吼了一聲:
“滿嘴謊話的小騙子,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幻夢澤里從沒有小孩!”
“沒錯!瞧她說謊時的樣子!和那些奸詐虛偽的人族一模一樣!”左邊的狼也跟著怒吼。
妖族所有部落都知道,魅是不能生育的,因此千百年來魅族也只能維持在幻夢澤大小的規模。但普通的人族女孩也絕不可能深入妖域這么遠,因此它們雖然想吃了這個小女孩,但又不敢輕舉妄動。
女孩嘴邊那暖暖的笑不見了,她把腳從小溪里伸出來,一邊站到石頭上高高的仰起頭,一邊用手指著自己精致漂亮的臉蛋。
“你們再看仔細點,我確實是一只魅。”
“不要以為你長得好看點,就可以冒充幻夢澤的魅!”
左邊的那只狼又是一聲怒吼,其實它之所以要說這么多廢話,是想看看附近是否還有其他人。但時間過了這么久也沒見有人出來,現在終于可以確定這個小女孩只是一人。
既然是這樣,就沒什么好顧慮的了!想到這它猛的朝女孩撲過去!
狼只是站著就比女孩高出一大截,躍起之后就像是一座小山壓過來。巨大的陰影籠罩著女孩,就要把她整個吞沒。但女孩并沒有驚慌,而是悄悄的把手探進懷里,眼睛死死的盯著狼的前肩。
就在狼的利爪即將抓到她的那一刻,女孩快速轉動腰肢從石頭上滑下,分毫之間避過這一擊,同時她取出藏在胸前的懷劍,準確的刺向狼的小腹。
狼沒料到女孩能有這么靈活的身手,但畢竟是在生死搏殺中謀生的野獸,它在空中扭動身體,懷劍在它腰間擦過,只割斷了一小撮長毛。
另一只狼也發現這個小女孩沒那么容易對付,立刻擺出一個進攻的姿勢。而發起進攻的狼撲空后也調轉身體,與同伴呈夾擊的姿態。
女孩赤腳站在小溪里,以身體的側面對著兩只狼,然后伸手探進懷里拿出一把尺長的短刀。她左手握刀,曲臂護在胸前;右手平舉懷劍,指著自己的正前方。
懷劍與短刀都是短兵器,但握在女孩的小手中還是顯得有些沉重。雖然模樣看起來有些別扭,但女孩的目光森然,身體緊繃,嚴密防御的姿態挑不出半點毛病,這是正統一水月流雙刀武士的架勢。
兩只狼顯然不認識這流傳自東陸外海的劍技,但深種在骨子里的戰斗本能已經告訴它們,這個自稱是魅的人類小女孩雖然瘦小,但很危險。
看似孱弱的敵人往往隱藏著巨大的力量,這是妖域的鐵血準則之一。兩只狼能活到今天的原因之一就是它們從不輕視任何對手,即便對方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孩。
下一刻,兩只狼同時出擊,分別撲向女孩的頭頂和小腹。這一招它們已經配合過無數次,對手無論是蹲下還是跳起都無法避開。
“難得我今天心情不錯,非要過來招惹我……”
女孩嘴里嘟囔了一句,一動不動。湍急的水流沖擊著她的小腿,濺起高高的水花。她緊抿著嘴,看著兩只狼跳起,然后猛地下蹲,單腿橫掃,帶起一道高高環繞的水幕。
水幕的折射讓女孩的身影變得模糊起來,兩只狼半瞇著眼,以防止水進入眼睛里,同時用余光鎖定女孩。而下一刻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光潔的水幕上突然出現無數狹長的弧光,就像銀色的月牙。
閃耀的弧光讓兩只狼閉上了眼,它們來不及作出其他反應,直接撞破了水幕。而與此同時那銀色的弧光也變為實質,水幕中女孩翻身躍起,手中的刀劍旋舞著連番斬出!
失去視野的狼無法重新捕捉女孩的身影,只能胡亂的揮動利爪。但女孩的身體嬌小,動作又十分靈活,很難被擊中,幾次正確的攻擊都被那兩把短小的刀劍所格擋。
一水月流雙手劍技講究后發制人,以快速準確,鬼魅虛幻著稱,在分毫之間扭轉戰局。女孩以常人無法做到的動作橫起身體,避開狼撞擊的同時反手抓住對方的皮毛,一下子攀到狼背上。
那只狼還躍在空中,女孩已抓起懷劍狠刺向它的脊椎。懷劍短小,攻擊狼的其他部位很難造成致命傷,而脊椎一旦被破壞,即便不會馬上死去,也會瞬間失去行動能力。
狼察覺到女孩的意圖,回轉脖子一口咬向她的肩膀。女孩沒有地方躲閃,只能把手里的懷劍捅了過去。
大口咬合,金屬與牙齒相互摩擦,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嘎嘣聲。咬住懷劍后狼又扭頭搶奪那把懷劍,同時翻滾身子,想把女孩砸在身下。
女孩的力氣遠不如狼,懷劍一下子就被挾走了。為了防止自己被巨大的狼身砸成肉餅,她只能從狼身上跳下來。可她才落地,另一只狼已經咆哮著沖過來,巨大的身體直接撞在她的腰間,把她整個人拋出去老遠。
這一撞著實不輕,女孩的鼻子里流出絲絲鮮血,在滿是腐葉青苔的地上滾了好幾圈,趴在那半天也沒能爬起來。
兩只狼并排走到一起,舔了舔猩紅的舌頭,漏出一抹人性化的冷笑。它們不緊不慢的靠近,故意把步子踩的很重,想象自己是死神降臨,獵物正在因為自己的靠近而心跳加速,瑟瑟發抖。
它們很喜歡看獵物臨死前驚恐的眼神,只要是生物,臨死前的眼神總是類似。那種極度的絕望和恐懼,只需一眼就能認出來。
只可惜眼前的獵物現在是面朝下趴著的,但這不是什么大問題,它們只要咬住她的脖子,把她翻過來,看著她眼中的恐懼蔓延,瞳孔放大,再猛的合上嘴,讓這一切都定格,然后就可以慢慢欣賞了。
兩只狼越靠越近,它們的腦子里已經在想,要怎么分食這個小女孩,并沒有注意到在女孩身旁躺著一枚晶瑩剔透的圓珠。
圓珠呈晶瑩的水藍色,纖塵不染,與周圍黑褐色的泥土格格不入。這時一直趴著不動的女孩突然發出一陣極度壓抑的痛呼聲,像是在經歷什么無比痛苦的事。兩只狼也被女孩的怪叫聲嚇了一跳,開始它們還以為這個小女孩終于是被嚇壞了,但很快它們也發現了那顆圓珠的存在。
此刻那枚圓珠正散發出色彩流轉的光芒,且越來越耀眼。等兩只狼發覺情況不對,想要閃躲時已經來不及了。
圓珠猛的爆裂,耀眼的光芒閃出,連天上的太陽都變得暗淡起來。而光芒很快又消散,隨后無盡的黑暗涌來!
天空消失了,大地也消失了,這世界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無盡的黑暗。兩只狼開始墜落,沒有了天空與大地,它們不知道什么是上什么是下,只覺得自己在墜落。
它們墜落的越來越快,明明眼前的只有黑暗,卻又感覺更黑的黑暗還在不斷的涌來,那種黑超越了視覺直射入腦子里,無法描述又無比的清晰。就好像濃稠的墨汁在一點點的滲入你的皮膚、血肉、骨髓、乃至于精神!你能清晰的感覺到它在滲入你身體的每一處,卻永遠不知道什么時候是終止。
這種絕望和恐懼比死亡更可怕,因為你至少知道死亡的恐懼最終都會隨著呼吸停止而結束,而這里的恐懼卻無窮無盡,只會不斷地疊加。
“嗷嗚!”
兩只狼發出一聲它們自己都想象不出的慘叫,翻滾著在這黑暗世界中越墜越深……
天空還是那樣蔚藍,被層層樹葉遮擋了大半;大地還是布滿了枯葉和青苔,透著一股腐朽的氣息,世界還是之前的樣子,沒有任何改變。
女孩掙扎的坐起來,表情痛苦扭曲,雙手死死按著自己的太陽穴。而兩只狼則倒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口吐白沫,身體不時劇烈抽搐。
她強忍著頭顱中的劇痛,拿起掉落一旁的短刀,慢慢爬到狼身上,然后用刀尖抵住狼的心臟部位,雙手緊握刀柄,把全身的重量壓在上面。
現在的她已經沒有力氣揮刀,只能依靠身體的重量把短刀刺入狼的身體。好在那只狼也不會反抗,短刀刺入后不久就停止了呼吸。隨后女孩又艱難的爬到另一只狼身上,用同樣的辦法結果了它。
兩只狼都死后,女孩無力地躺在它們的尸體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這一刻她所有的力氣都用光了。
女孩沒有說謊,她確實是一只魅,一只不會使用幻術的魅。
魅以精神幻術見長,雖然那兩只狼剛剛的反應明顯是中了幻術,但這個幻術卻不是女孩發出的,甚至她自己也被這個幻術弄的死去活來。可憑她自己的力量又確實不是兩只狼的對手,只好拼命一搏。
好在這樣的拼命一搏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再加上她特殊的體質,女孩有絕對的把握能率先掙脫幻術的控制,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次掙脫幻術的過程格外的痛苦。
狼血浸透了女孩的裙擺,順著溪流越飄越遠。她不敢繼續呆在這,很快就會有其他捕食者順著血腥味找過來。
是時候回幻夢澤了。女孩心中暗想,然后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揣好懷劍短刀,一步步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