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森林被人精心地整修出一座巨大的平臺,因為沒有光亮所以看不出任何細節,只能隱約看到平臺上每隔五步就立著一個人影,一眼望去這樣的人影至少有幾百個。
沖天的血腥氣在平臺周圍彌漫,但三個人都感覺得出,在前方的平臺上有一股力量牢牢地拘束住這些血氣,他們所感覺到的只是其中逃逸出的一丁點。這時大家也明白為什么在外圍會有一個這么大的結界,否則僅這里的血腥味就能讓整個自由之地的妖獸們沸騰起來。
競明兒神情冰冷,她指著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個黑影小聲說:
“那是個死人,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些人就是沿途村寨里消失的荒人。”
“好像是某種血祭大陣,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就是從那些影子上散出來的。只是……這么大規模的血祭我還從沒見過……”
鐵近山捏了捏鼻子,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團。這里就數他對陣術研究的最多,而對于血祭這個詞他也并不陌生。
神州大陸修煉一道盛行,極大多數人都順應天理,采用循序漸進的方法吸收天地靈氣,一步一步緩慢修行。而也有一些人為了提高修行速度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傷天害理,制造殺戮,這就是邪道一脈。
為了提高自身的修行速度,邪道創造了各種損人利己的修行方法,其中最常見的一種就是血祭。通過血祭邪道中人可以把獻祭者身體里的力量提煉出來,然后直接吸收這些力量,以達到一步登天的效果。
因為這種方法實在太過血腥兇險,會對使用者的身體和精神造成無法預估的影響,所以即便是邪道中人使用時也十分謹慎,規模也不會太大,像眼前這種幾百人的血祭大陣,鐵近山甚至在書中都沒見過。
“我倒是記得上古時期你們人族中曾有過一種需要犧牲成百上千人的血陣,只是一時想不起叫什么名字了。”
暮玄清似乎看出了鐵近山的心聲,輕聲說。
鐵近山一臉好奇的望向他:“你知道?你再仔細想想,竟然還有我不知道的人族陣法。”
“妖星絕殺陣!”
冰冷的話音卻是從競明兒口中說出的,暮玄清聽后點了點頭:
“沒錯,是這個名字。明兒姑娘應該是從碧遙蓮的小說上看到的吧?”
競明兒這時沒有再說話,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些人影上,瞪大的眼睛里滿是怒意。鐵近山看了一眼就知道競明兒在想什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前面那些人都是競明兒的荒人同胞,他們雖然并不認識,也不屬于同一個部落,但骨子里的荒人血性卻是相通。荒人并不怕死,只怕死的沒有尊嚴,而眼前這些人如同豬狗一樣被當成祭品宰殺,就死的很沒有尊嚴,在競明兒看來就很讓她憤怒。
鐵近山并沒有勸慰競明兒,只是順著她的目光繼續觀察。這時他眼中精光一閃,指著前方凝重道:
“我不知道那本鬼小說里的妖星絕殺陣是什么東西,但以我的經驗看這應該不是血祭之陣,你們看廣場中央那團東西,我在其中感覺到一股濃郁的生命力。”
兩人順著鐵近山指的地方看過去,果然,相比那些黑影身上的濃重死氣,最中央的那團不知名狀的東西上則似乎孕育著一種鮮活的生命力,而廣場上的血氣也是朝著那個位置彌漫。
“湊近些看看,注意警戒!”
暮玄清壓低聲音說,隨后三個人開始小心翼翼的朝平臺靠近。
走近之后,平臺更多的細節呈現在三人面前。那個巨大的平臺上并沒有設置任何光源,只是在地面上有一條條暗紅色的紋路,那些紋路緩慢的明暗閃爍,才讓站立的黑影凸顯出來。
而當他們靠近到某個距離時,突然用肉眼看到了那種拘束血氣的力量!
一個巨大火紅色的半球型罩子突然出現在整個平臺上方,暗紅色的血氣在罩子中升騰,猶如長鯨吸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朝中央匯集,而中央部分的血氣幾乎凝結成實體,隨著不斷涌過來的力量,變化成一種類似鳥的形狀。
看到這一幕一行人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很快他們就發現,眼前奇異的景象之所以突然出現的,是因為某種禁制限制了他們的視覺。
隨后他們又開始小心的觀察四周,果然又有三三兩兩的人影出現在他們視野當中,那些人都站在那個光罩之外,身穿黑袍,時不時朝著四周打量一眼,動作看起來懶洋洋的。
看到這暮玄清倒吸了一口冷氣,之前他就觀察過那些黑衣人所站的位置,但什么都沒發現,現在想想肯定也是因為那個禁制的緣故。結合先前的空間結界、眼前的那個光罩、以及光罩下詭異的血陣,天樞這次要調查的目標中顯然有一位水準極高的陣術大師。
三個人不敢繼續靠近,唯恐再觸碰到什么禁制。雖然距離平臺還有一段距離,但以他們的眼力已經足夠看清平臺中央的東西。
那似乎是一棵肉狀的植株。有一人高,上半部分是一個半個人大小的肉球,下半部分則是無數血管狀的東西纏繞在一起,組成的一條或是根莖,或是腿一樣的支柱。
肉球上面布滿干巴巴的皺褶,正以一種它自有的頻率伸縮蠕動,而那些皺褶也跟著張張合合,給人的感覺可怕又惡心。
至于肉球下的柱狀物上也有一種完全不同的律動,似乎有什么東西不斷通過它從肉球內流入又流出,維系著肉球的活力,詭異又惡心。
還有就是肉球上空的那團血氣。從四面八方而來的血氣沖擊在一起,組成了一個不斷變化的怪鳥形狀。那不知名的東西不時張嘴仰天,無聲地嘶吼,不時揮舞著利爪和雙翼左右沖撞,好像一只陷入瘋狂的怪獸。邪惡而惡心。
而就是這樣一個可怕、詭異、邪惡、惡心的東西上充斥著極其新鮮的生命力,似乎正在孕育著一個魔鬼!
鐵近山和競明兒都看呆了,不知道那東西是什么玩意兒。只有暮玄清皺著眉頭,低頭沉思,因為不知道為什么,那個惡心的東西讓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可單看那玩意兒的外形,絕對是那種看過之后在噩夢里都會出現的東西,如果他見過肯定不會忘記。于是暮玄清低下了頭,排除了視覺的干擾,繼續集中精神感覺。
而這次他很快就明白了,難怪那氣息如此的熟悉,那種蓬勃而純粹的生命力是他再清楚不過的一種力量,于是脫口而出!
“是魅!那里在孕育一只魅!看體型……只有嬰兒大小……沒錯!那是只魅嬰!”
此話一出鐵近山和競明兒都扭頭看向他,而暮玄清的神色并沒有因為認出那東西而變得輕松,反倒是更加的陰沉。
一個魅嬰。
即便在魅族中見過純粹魅嬰的人也不多,因為幾乎沒有魅會把自己的身體凝聚成嬰兒的形態,即便有那也是具備成人意識的魅,算不上真正的魅嬰。
古往今來,真正的魅族嬰兒只有一個,那就是現在幻夢澤唯一的后天魅,暮玄清的親生女兒——暮晚。
想到這暮玄清懵了,他現在又不知道那東西是什么了。
是后天魅?不不不,后天魅是如其他種族一樣,從母親肚子里出生的,這一點沒有人比暮玄清更清楚,所以那詭異又惡心的東西絕不可能是后天魅。
那是普通的魅?又不像。魅一般都會偷偷找一個偏僻的地方凝聚,絕不會搞出這么大的陣勢,而對于虛魅而言他也沒有能力做到這些。
暮玄清懵了。這次他是真的懵了。
旁邊的鐵近山和競明兒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變為驚愕,又由驚愕變為疑惑,最后又由疑惑變為呆滯,不明白他這是怎么了。
“咋了?看你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鐵近山說著杵了杵暮玄清的腰間。
暮玄清整個人如觸電似的抖了個激靈,把鐵近山嚇了一跳,暗想自己也沒用力,至于這么大反應嗎?
“別說話!我再感應一下!”
暮玄清神情緊張地閉上眼睛,隨后陷入了深深的遙感狀態。
在魅之間有一種奇異的相互感應,這種感應最初是因為它們同是在天地靈力中誕生,擁有一種名為本源的微弱聯系。
后來,在魅族成型之后,也就是幻夢澤正式建立之后,魅族的第一任族長發現了增強這種聯系的方法——他利用陣術,通過幻夢澤中一處名為大地之心的本源力量泉眼,從魅的本源力量入手,將所有魅的精神世界與大地之心聯系起來。利用這種始于靈魂深處的聯系,使之可以通過大地之心向所有新生的魅傳遞一段簡單的信息。
就是這段信息指引著每只魅回到幻夢澤,魅們稱之為天引。
大地之心就位于幻夢澤最著名的建筑,湖心廣場之下。作為調查團副團長的暮玄清曾經近距離的接觸過大地之心,因此他也懂得如何利用這種聯系。
現在的他雖然沒有大地之心的力量加持,但那個肉球距離他也不過幾百米,簡單的與里面的東西交流還是可以的。并且他也不需要和那個東西真正對話,只要感受一下對方的精神就能判斷出它此刻的狀態。
很快,暮玄清就感應到了那個微弱的存在,這附件只有那一個魅,要找到它并不困難,只是在對方的精神中,暮玄清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情緒。無論喜悅悲傷,還是憤怒恐懼,他都沒有感覺到。
而最讓他疑惑的是,他沒有在其中感覺到希望,要知道虛魅凝聚時對于新生的渴望是必然存在的,可那只魅沒有希望,有的只是純粹的寧靜。
暮玄清呆住了,他睜開眼直勾勾地盯著那個惡心的肉球看,整個人好像被抽走了靈魂。
沒有希望的魅就不是主動凝聚的魅,在加上那種純粹的寧靜和空無,即便從沒有體會過新生的暮玄清也知道了,那只能是一個新生的嬰兒!
雖然與他的女兒暮晚的誕生方式完全不同,但從某種意義上說,那確實是一只魅嬰。
是這世間,第二只后天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