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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浮萍絕戀

第二章?嘉德雨

嘉德國際學校的空氣,常年浸潤著一種混合了昂貴木地板蠟、進口書籍油墨以及若有若無的香水尾調的獨特氣息。它不喧囂,卻比任何噪音都更具壓迫感,無聲地宣告著等級與距離。走廊上,學生們交談的音量總被控制在微妙的低語,像怕驚擾了什么隱形規則,連步伐都帶著一種輕微的、刻意的謹慎。陽光透過哥特式尖頂彩繪玻璃,在寬敞得近乎空曠的文學課階梯教室里投下斑斕卻冰冷的光塊,仿佛將所有鮮活的色彩都過濾成了單調的奢華。學生們散落而坐,姿態松弛,昂貴的定制制服像一層無懈可擊的鎧甲,反射著玻璃窗外的明亮,卻阻隔了任何可能侵入的真實。

講臺上,頭發花白、頗有學者風范的陳教授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他嗓音沉穩,帶著學院特有的腔調,在穹頂下回蕩:“諸位,今日我們賞析艾略特的《荒原》。現代都市的疏離與精神困境,各位可有切身體會?”他環視一圈,試圖從那些過于平靜的面孔中捕捉到一絲共鳴。

回應他的是一片禮貌性的沉默。沉默里,有人低頭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鑲嵌碎鉆的鋼筆,指尖沿著筆身冰冷的金屬紋路來回摩挲。有人指尖在最新款平板的屏幕上無聲滑動,屏幕上閃爍著社交媒體的即時消息,遠比艾略特的詩歌來得鮮活。切身體會?對他們而言,都市是游樂園,是無盡的狩獵場,是家族版圖上閃爍的坐標點,每一磚一瓦都鐫刻著他們的姓氏。疏離?那或許是底層螻蟻才配擁有的奢侈品,與他們無關。他們生來就被各種關系網、利益鏈緊密包裹,哪里有疏離的空隙?

林微瀾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陽光吝嗇地只照亮她攤在桌面的一角,那光線顯得有些單薄,襯得她手臂更加清瘦。那本厚實的筆記本邊緣已經磨損得起毛泛白,露出內里粗糙的紙芯,那是她反復翻閱、書寫、修改的痕跡。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那圈毛邊,指腹感受著那點微不足道的、屬于她自己的真實觸感,一種對抗著虛假奢華的、微弱而堅定的存在。陳教授的問題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漾開一圈無聲的漣漪。荒原?她抬眼望向窗外,嘉德修剪得一絲不茍的草坪綠得虛假,每一根草尖都仿佛被精心地丈量過。遠處人工湖波光粼粼,湖邊栽種著從歐洲空運而來的珍稀樹木,精致得像一幅凝固的畫,完美得令人窒息。她感受不到任何生命力,只有一種被精雕細琢后的僵硬。

她低頭,筆尖在筆記本空白的頁面上懸停片刻。她的腦海里,那些光鮮的面孔、無聲的豪車、甚至連窗外“完美”的景致,都像一層薄膜,將她與真正的世界隔離開來。這不正是艾略特筆下精神干涸的荒原嗎?不,比荒原更甚,因為這里的一切都被精心地打磨、粉飾,讓人連饑渴都無從感知,只剩下被豢養的空虛。她的筆尖隨即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飛快地游走起來,不是分析,不是評論,是洶涌的、滾燙的、從胸腔里直接噴薄而出的字句,帶著一種尖銳的、不顧一切的坦誠。

“林微瀾同學?”陳教授的聲音帶著一絲探詢,打破了沉默。他似乎注意到了角落里那個過分專注、筆尖在紙上劃出急促沙沙聲的身影。“看來你頗有感觸?愿意分享一下嗎?”他的語氣里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文學教授,他總能嗅到那些未經雕琢卻極具爆發力的靈氣。

教室里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幾十雙眼睛,帶著混雜著好奇、審視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居高臨下的目光,像無數細密的針尖,扎向微瀾。如同觀賞籠中珍禽的即興表演,期待著看她如何表演,或如何出丑。微瀾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捏著筆記本邊緣的手指因為用力,指節泛出青白色,血管在薄薄的皮膚下隱約可見。她感到一種被圍觀的壓迫感,每一個呼吸都變得艱難。她抬起頭,那雙清亮的眼眸迎向那些目光,里面沒有退縮,只有一種近乎透明的、帶著孤注一擲勇氣的平靜。她的視線穿透了那些審視,直達遙遠而虛無的某一點。

她沒有站起來,只是微微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甚至有些單薄,卻奇異地穿透了教室的寂靜,帶著一種初春薄冰碎裂般的清冽質感,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在空曠的教室里回蕩:

“這里沒有焦渴的根須吮吸雨水,只有鍍金的管道,輸送著標簽化的養分。沒有恐懼在剎那間凝固的血,只有恒溫箱里,精心培育的標本笑容。荒原?先生,這里只有鋪著天鵝絨的囚籠,豢養著一群,羽翼鑲鉆卻忘了天空的鳥。他們棲息在金色的棲木上,啄食著名為‘成功’的糖衣,卻失去了每一次展翅的悸動,和風在羽毛間穿梭的自由。”

最后一個音節落下,教室里陷入一片徹底的死寂。空氣仿佛凝固了,連陽光下細小的塵埃都在光柱里無聲舞蹈。有幾個學生手中最新款的平板電腦屏幕驟然熄滅,也有人把玩鋼筆的指尖僵住,甚至有女生下意識地抓緊了手包,仿佛被詩中的“囚籠”觸動了什么無意識的恐懼。陳教授鏡片后的眼睛亮得驚人,滿是激賞與震驚,他看著微瀾,如同看著一團驟然燃燒起來的火。這哪里是賞析?這分明是蘸著靈魂汁液寫就的檄文!用艾略特的意象,卻撕開了眼前這片精致浮華下最冰冷的內核,赤裸裸地展現了被金錢腐蝕的靈魂,和被豢養的空虛。

“嘩啦——”一聲突兀的、帶著夸張諷刺意味的掌聲打破了寂靜。是蘇倩。她坐在前排最中心的位置,那是她家族為學校捐贈了天文望遠鏡后獲得的特權位。她慢條斯理地鼓著掌,掌聲清脆,節奏緩慢,像在刻意延長這份諷刺。精心修飾過的眉毛高高挑起,唇角彎成一個刻薄的弧度。“精彩!真是精彩絕倫!”她的聲音又尖又亮,像碎玻璃劃過金屬,帶著一股濃重的嘲諷意味,“陳教授,看來我們嘉德真是臥虎藏龍啊!連‘寒酸才女’都這么有…嗯,‘深度’?”她刻意拖長了“寒酸才女”四個字,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向微瀾肩上那個洗得發白的帆布書包。她涂著鮮艷蔻丹的指甲在桌面上輕輕敲擊,指尖那枚碩大的鉆石戒指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每一次閃光都像無聲的嘲弄。

“那書包,估計連校門口的清潔工都不屑背吧?真是舊得掉渣。”蘇倩的聲音拔高了一度,帶著刺耳的笑意,“只是這‘囚籠’啊,‘鑲鉆的鳥’啊…聽著怎么那么酸呢?該不會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吧?林微瀾,你該不會以為,用幾句不著邊際的‘詩’,就能掩蓋你骨子里透出來的窮酸氣吧?別說笑了!”周遭的幾個女生發出壓抑的、心領神會的嗤笑聲,有人甚至用手捂住嘴,身體輕微顫抖,顯然在極力忍耐著笑意。嘲弄與輕蔑,如同無形的浪潮,將微瀾淹沒。

微瀾的臉頰瞬間褪盡了血色,蒼白得像一張脆弱的紙,血管在薄薄的皮膚下清晰可見。她沒有再看蘇倩,也沒有看教室里任何一張幸災樂禍或事不關己的臉。她只是猛地低下頭,視線死死鎖在筆記本上,那片被她摩挲得溫熱的毛邊,此刻仿佛灼燒著她的指尖。教室里那些無形的、帶著重量和溫度的目光,像巨石般壓在她的肩上,幾乎要將她壓垮。她感到喉嚨里有什么東西在灼燒,是憤怒,是屈辱,更是無力的悲哀。她不想讓自己的靈魂被這些冰冷的目光審視、玷磨。與其被他們糟蹋,不如自己毀掉!她伸出手,指尖捏住剛剛寫下那首短詩的紙頁一角,用力,再用力。劣質紙張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呻吟。刺啦——

一聲清晰、決絕的撕裂聲。那聲音在寂靜的教室里顯得格外刺耳,像撕裂了某種脆弱的薄膜。

整頁詩稿被她生生撕了下來。動作快得沒有一絲猶豫,仿佛她只是在撕扯一張廢紙,而不是她內心深處最珍貴、最尖銳的吶喊。然后,她將那團承載了瞬間靈光與尖銳痛楚的紙,緊緊攥在手心,用力之猛,仿佛要將它揉進自己的骨血里。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凸起,青白一片,幾乎要刺破皮膚。她低著頭,只能看到烏黑的發頂和一小段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斷的后頸,像一只受傷后蜷縮起來的幼獸。

教室另一端的落地窗外,是嘉德引以為傲的室內植物園。巨大的玻璃穹頂下,熱帶植物郁郁蔥蔥,棕櫚樹、龜背竹、天堂鳥,每一株都經過精心打理,葉片上甚至不見一絲灰塵。人造瀑布水聲潺潺,從假山間傾瀉而下,匯入一汪清澈見底的池塘,池中錦鯉悠游,一派精心營造的“自然”幻境。陸嘉銘斜倚在一棵粗壯的棕櫚樹樹干上,姿態透著刻意的慵懶,卻掩不住眉宇間那股揮之不去的厭倦。他剛剛逃掉一節枯燥透頂的家族企業管理選修課,那些關于資產負債表和市場份額的數字,在他聽來比任何經文都更讓人昏昏欲睡。

指尖夾著的煙已經燃了大半,灰白色的煙灰積了長長一截,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在無意中墜落。他深吸一口,辛辣的煙霧滾過喉嚨,帶來一種短暫而虛假的麻痹感,卻無法真正驅散心底的空虛。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眼前這片虛假的綠意,那些被精心修剪、澆灌、連葉片朝向都被人工調整過的植物,讓他覺得無比刺眼,像被強行塞入一個不屬于它們的模具。又是一座金絲籠,只是這次,籠子里的不是鳥,是這些被馴服的自然。

就在他準備掐滅煙頭離開時,一陣風從文學課教室敞開的側窗吹了出來。那風帶著點新書的油墨味,帶著點年輕軀體的躁動氣息,還夾雜著一縷……極其微弱、卻異常清冽的嗓音碎片。那聲音不高,甚至有些單薄,但念出的詞句卻像淬火的鋼針,穿透了植物園里濕暖粘稠的空氣,精準地刺入他的耳膜,直抵他內心深處那些被壓抑已久的叛逆。

“……天鵝絨的囚籠……羽翼鑲鉆卻忘了天空的鳥……”

陸嘉銘夾著煙的手指猛地頓住,手腕僵硬在半空中。那截長長的煙灰終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簌簌落下,像一小撮骯臟的雪,無聲地飄墜,落在他腳邊。幾點灰白的余燼,不偏不倚,落在了恰好被風吹到他腳邊的一張揉皺的紙團上。

紙團皺得厲害,像是被人以極大的力氣攥過,每一道褶皺都帶著一種被摧殘的痕跡。他下意識地彎腰,用兩根手指將它拈了起來。劣質的紙張觸感粗糙,與他平日里接觸的任何紙張都不同,仿佛帶著某種未經打磨的野性。他遲疑了一下,帶著某種近乎褻瀆的小心,慢慢地將它展開。

紙頁被粗暴撕裂的邊緣犬牙交錯,像一道丑陋而觸目驚心的傷口。上面是幾行潦草卻力透紙背的字跡,正是剛才隨風飄來的詩句。字里行間噴薄而出的絕望與銳利,像冰冷的火焰灼燒著他的眼睛。‘天鵝絨的囚籠,羽翼鑲鉆卻忘了天空的鳥’——這不正是他自己嗎?被家族光環和財富束縛,看似擁有了一切,卻失去了最根本的自由和方向。他從未想過,有人能用如此直白卻又充滿詩意的方式,撕開這層華麗的表皮,露出內里共同的困境。目光落在最后的落款上,一個清秀卻帶著孤絕意味的名字——林微瀾。

他認得這個名字。那個開學典禮上,站在巨大鎏金拱門下,局促地撫平舊書包帶子的女孩。像一只誤入巨人花園的、羽色黯淡的小鳥,卻在這一刻,爆發出了讓他震驚的、刺破虛偽的鳴叫。陸嘉銘的目光從紙上抬起,穿過層層疊疊的熱帶闊葉,投向階梯教室那扇敞開的窗戶。窗內光影晃動,人影幢幢,他看不清具體是誰,卻能感受到那份撕裂般的痛苦與不甘。他看不見她的臉,只能想象那一刻她站在眾人目光焦點下,念出這些句子時,需要怎樣一種近乎悲壯的勇氣,然后又以何等決絕的心情,將它們親手撕碎。

指尖的煙蒂灼熱,燙了他一下,他才猛地回神,將那半截煙摁滅在身旁仿制的石雕花盆里,發出微不可聞的“嘶”聲,像熄滅了一絲躁動。他小心翼翼地將那頁殘破的詩稿撫平,將褶皺輕輕展平,像對待一件珍貴的藝術品。然后,他將它折好,塞進了自己外套的內袋里,緊貼著心臟的位置。劣質紙張粗糙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襯衫布料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灼人的溫度,仿佛那詩句中的火焰,也點燃了他胸口被壓抑已久的東西。

植物園里,人造瀑布依舊不知疲倦地喧響著,水流撞擊在光滑的鵝卵石上,濺起細碎的水沫。陽光穿過玻璃穹頂,在潮濕的空氣中折射出迷離的光暈,像一層看不清的薄霧。陸嘉銘站在原地,沒有動。那股熟悉的、對周遭一切的強烈厭倦感,似乎被那張皺巴巴的紙頁短暫地刺穿了一個小孔,透進一絲帶著痛感的、微弱卻真實的光。這光芒雖然微弱,卻足以照亮他內心深處那些對自由和真實的渴望,讓他隱約看到了掙脫束縛的可能,哪怕那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真的有筆名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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