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紀云書獨自辦理了出院手續。
肋骨和手臂的固定支架提醒著她身體的脆弱,但那雙曾經盈滿憤怒和絕望的眼睛,此刻卻沉淀出一種深潭般的冰冷和銳利。
她沒有通知任何人,包括沈川。
她不需要他的“關心”,那只會讓她覺得惡心。
出租車停在熟悉的別墅門前。
庭院里精心打理的花草因無人照料和連日的陰雨顯得有些蔫頭耷腦,幾片枯葉濕漉漉地貼在臺階上。
她用指紋解鎖大門,“嘀”的一聲輕響,在過分安靜的環境里顯得格外清晰。
一股沉悶、帶著灰塵和淡淡霉味的空氣撲面而來。這不是家的氣息,這是被遺棄的、停滯的空間所特有的死寂。
玄關的地板光潔如新,沒有一雙隨意脫下的鞋子。
客廳里,她離家那晚摔碎的水晶相框碎片早已被清理干凈,只留下光禿禿的茶幾面,像一個愈合后丑陋的傷疤。
一切都維持著一種刻板的“整潔”,卻毫無生氣。
紀云書拄著醫生建議的拐杖,緩慢地、帶著一種審視般的目光,走過客廳,餐廳,最后停在主臥門口。她推開虛掩的門。
空無一人。
那張寬大的雙人床鋪得一絲不茍,冰冷平整,沒有一絲褶皺,更沒有屬于沈川的任何痕跡——一件外套,一條領帶,甚至是一本翻開的書。
空氣里只有清潔劑的味道,徹底抹去了另一個人的存在感。
她走到衣帽間,屬于沈川的那一側衣柜,依舊掛滿了昂貴的定制西裝和襯衫,整齊得如同專柜陳列,沒有絲毫近期被翻動過的跡象。
一個冰冷的、早已預料卻又在親眼證實后更加刺骨的結論浮上心頭。
從她車禍入院至今,沈川根本沒有回來住過。
他去了哪里?是住在公司?還是……某個她不愿深想的、屬于另一個女人的溫柔鄉?
病房里林薇挽著他胳膊的畫面再次刺痛神經。
紀云書沒有憤怒地嘶吼,也沒有崩潰地哭泣。
她只是靜靜地站在衣帽間中央,看著鏡子里那個臉色蒼白、帶著傷痕、眼神卻冷得像西伯利亞凍原的女人。
一周的病痛和那場冰冷的遺棄,已經徹底殺死了過去那個對婚姻抱有幻想的紀云書。
很好。
她在心底無聲地說。
這很好。
這徹底的、不留余地的背叛和遺棄,徹底斬斷了她心底最后一絲可笑的猶豫和不忍。
她轉身,拄著拐杖,腳步比進來時更加堅定地走向別墅里那個她曾經很少踏足,卻象征著權力和財富核心的地方——書房。
確切地說,是云川集團早期在家辦公時設立的家庭辦公室,里面存放著公司最核心的機密文件和財務憑證。
厚重的紅木書桌依舊光可鑒人。紀云書拉開屬于她的那個抽屜——里面空空如也。
她眼神一凝,隨即拉開旁邊沈川的抽屜。鑰匙果然還在老地方。
她拿起那把沉甸甸的黃銅鑰匙,走到角落那個嵌入墻壁的保險柜前。
“咔噠。”
保險柜厚重的門應聲而開。
里面整齊地碼放著云川集團的公章、財務章、營業執照副本、以及一摞摞貼著標簽的文件夾:股權架構、核心專利、歷年審計報告、重大合同副本……最上面,是幾份近期的重要項目文件。
紀云書的目光銳利如刀,迅速掃過。
她沒有去動那些項目文件,而是直接抽出了貼著“銀行預留印鑒及UKEY”的盒子,以及“近三年財務明細及電子賬套備份”的移動硬盤。
她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但動作卻異常穩定和熟練。
她將硬盤連接上書房里配置頂級的臺式電腦,輸入只有她和沈川知道的最高權限密碼。
屏幕亮起,復雜的財務系統界面展開。
她又拿起屬于公司財務總監和法人代表的幾個銀行U盾,插入了電腦接口。
屏幕上跳動著數據加載的進度條,映在她冰冷的瞳孔里,如同跳動的復仇火焰。
她開始操作:
1.第一步:資金凍結與流向追溯。
她利用法人U盾和權限,迅速查詢了公司所有主要賬戶的實時余額和近期流水。
大額異常支出?可疑的關聯方轉賬?林薇或者她相關利益方是否已經染指?她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掃描儀,過濾著每一行數據。
2.第二步:電子賬套深度核查。
打開財務系統,調取最近三個月的所有憑證和明細賬。
重點關注成本費用、關聯交易、股東借款、以及沈川個人的報銷和資金調用。
任何蛛絲馬跡都休想逃過。
3.第三步:股權與章程確認。
她翻出保險柜里那份最初的公司章程和歷次增資擴股的股東會決議。
白紙黑字,清晰地記錄著她紀云書作為創始人和第二大股東(通常與沈川股權相當或略少,但擁有關鍵否決權)所擁有的不可剝奪的權利。
包括但不限于:查賬權、重大事項決策參與權、對公司管理層(包括沈川這個CEO)的監督權。
4.第四步:核心資產鎖定。
快速瀏覽了核心專利、商標、重要客戶合同等文件,確認權屬和控制狀態。
這些都是云川的命脈,絕不能有失。
時間在寂靜的書房里一分一秒流逝。
只有鍵盤敲擊聲、鼠標點擊聲和紀云書偶爾因身體不適而發出的輕微吸氣聲。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專注的神情和眼中閃爍的冷光,讓她整個人散發出一種不容侵犯的、鐵腕般的氣場。
當初步的證據和權限確認完畢,紀云書靠在寬大的真皮椅背上,長長地、冰冷地呼出一口氣。
電腦屏幕的熒光照亮她半邊臉,也照亮了那份攤開在桌面上的、明確寫著股東權利的章程文件。
她的指尖輕輕拂過文件上“紀云書”三個字。曾經,這個名字代表著信任、付出和共同奮斗的夢想。
如今,它只代表著一個目標——奪回屬于她的一切,并用它作為武器,給予背叛者致命一擊。
沈川以為她只會哭鬧,只會沉浸在情傷里無法自拔?
林薇以為靠著小意溫柔就能坐享其成,甚至覬覦她的位置?
紀云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游戲,從現在開始,規則由我來定。”
“云川集團?很好。這艘船,該換個掌舵人了。而第一個被清算下船的,就是那個忘恩負義的船長,和他那朵依附的毒花!”
她拿起手機,不再是那個等待丈夫關心的妻子號碼,而是直接撥通了云川集團法務部負責人和一位她私下信任的、資深審計師的電話。
她的聲音平靜、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仿佛從未經歷過傷痛。
“李律師,是我,紀云書。通知沈總,明天上午十點,召開緊急臨時股東會。議題:聽取近期公司經營情況匯報,并審議由我本人提出的,關于立即啟動對公司財務狀況進行全面獨立審計的議案。”
“張審計師,有重要且緊急的業務,需要您和您的團隊介入。資料我已初步整理,稍后加密發送。要求:最嚴格的標準,最深的穿透,任何疑點,一查到底。”
掛斷電話,書房里再次陷入寂靜。但這一次的寂靜,充滿了蓄勢待發的力量感。
紀云書的目光落在窗外依舊陰沉的天空,眼神卻銳利得仿佛能刺穿云層。
復仇的序幕,從奪回她的商業帝國,正式拉開。
每一份報表,每一個數字,都將成為射向背叛者的子彈。
沈川和林薇,你們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