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河風裹著股腥臭味撲在臉上，我蹲在污水河岸邊，看著墨綠色的河水在腳邊翻涌。
水面漂浮的泡沫泛著灰紫色的光澤，那是工業廢料與污染雨水混合后的產物，偶爾有死魚肚皮朝上漂過，鱗片上覆蓋的黑膜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的金屬色。
“離遠點！”陸霆淵的手突然攥住我的胳膊，他的指腹帶著粗糙的繭子，捏得我生疼。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河水中段正咕嘟咕嘟冒著氣泡，墨綠色的黏液像活物般順著水流擴散，“那是昨天暴雨沖下來的化工廢料，沾到皮膚會潰爛。”他的作戰靴往岸邊退了半步，鞋底碾過塊灰白色的卵石，石頭表面覆蓋的黏液立刻發出滋滋的聲響，冒起縷青煙。
老張扛著新做的漁網走來，網繩是用基地自制的麻繩，浸過污染河水后硬得像鐵絲。
“又得撈死魚，”他把漁網往岸邊一摔，繩結處立刻滲出棕黃色的水，滴在草葉上，葉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黃卷曲，“昨天撈了三船，今天河面又漂滿了，再這樣下去，稻田的引水渠都得堵死。”
林溪抱著個陶罐站在田埂上，罐口用布蓋著，里面是剛從稻田取的水樣。
她小心翼翼地揭開布，透明的玻璃罐里裝著半罐渾水，靜置的地方沉淀著層細密的黑渣——這是經過三次過濾后的結果，原本的河水根本沒法看，像罐濃稠的墨汁。
“沈燼叔叔說，稻苗根須都發黑了，”小姑娘的聲音帶著哭腔，手指著稻田邊緣，那里的稻葉確實泛著不正常的焦黃色，“再用這水澆地，靈谷都要毒死了。”
我想起昨天李嬸淘米時的場景，靈谷倒進盆里，水面立刻浮起層油膜，她用笊籬撈了七遍，油膜還是像層牛皮糖似的粘在水面。
蒸出的靈谷飯帶著股鐵銹味，孩子們扒拉兩口就放下筷子，林溪偷偷把飯倒進喂雞的食槽，連雞都只是啄了兩下就扭過頭去。
“得用凈水玉。”陸霆淵突然開口，他的目光落在河對岸的廢棄工廠，煙囪歪斜地插在灰蒙蒙的天空里，墻皮剝落處露出里面黑褐色的磚塊，“上周探測到的污染源就在那，普通凈化沒用。”
他彎腰撿起塊石子扔進河里，石子落水的地方立刻炸開團黑霧，散發出刺鼻的化學品氣味。
我從空間取出個巴掌大的玉甁，羊脂白的玉質里游動著縷淡金色的光帶。這是修真世界的靈泉玉，里面封存著萬年靈泉的本源，據說能凈化世間萬毒。
剛打開甁蓋，股清冽的甘香就驅散了河岸邊的腥臭味，連河風吹來的方向都仿佛變得清爽。
“這是……”老張的漁網“啪嗒”掉在地上，他揉了揉眼睛，以為看錯了。
玉甁里溢出的淡金色霧氣接觸到河面時，墨綠色的河水竟像退潮般往兩邊分開，露出底下青黑色的河泥，泥里掙扎的水蟲在金光中瞬間化為灰燼。
陸霆淵的喉結劇烈滾動著，他突然大步走到河邊，掬起捧被金光籠罩的河水。
透明的水流從他指縫漏下，映著他震驚的臉——這是末世三年來，他第一次見到沒被污染的河水。“能直接喝嗎？”他的聲音發顫，指尖的淡金色異能探入水中，竟沒有像往常那樣遇到阻力，反而與金光融為一體。
林溪抱著陶罐跑過來，小心翼翼地接了半罐靈泉水。她剛抿了一小口，眼睛立刻瞪得溜圓，小舌頭在嘴唇上舔了一圈：“甜的！比李嬸熬的靈谷粥還甜！”
她突然想起什么，抱著陶罐往稻田跑，小皮鞋踩在泥地里濺起的水花，沾到稻葉上，枯黃的葉片竟泛起絲綠意。
老張脫了布鞋就往河里走，剛踩進被凈化的水域就“嘶”了聲，腳背上原本被污染水浸出的紅疹，在金光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活了活了！”他用靈泉水往臉上潑，連打了三個噴嚏，噴出的鼻涕里帶著灰黑色的黏液，“這水比沈燼的魔法藥膏還管用！”
陸霆淵把靈泉玉甁放在塊干凈的石板上，淡金色的霧氣順著瓶口不斷涌出，在河面形成道半透明的屏障。
他蹲在岸邊，手指輕輕劃過被凈化的河水，那里的死魚正在金光中消融，露出底下青褐色的河沙，沙粒里還埋著幾顆圓潤的鵝卵石，洗去污泥后竟泛著溫潤的光澤。
“三年前，這條河還能淘米洗菜，”他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種遙遠的悵然，
“末世爆發那天，我親眼看見化工廠的廢水罐炸開，黑色的黏液順著河床流了三天三夜，岸邊的樹全枯死了，連石頭都被蝕得變了形。”
他的指尖在水面上畫出個圓圈，漣漪擴散處，金光也跟著泛起波紋，“當時我就在想，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干凈的河水了。”
李嬸提著木桶趕來時，褲腿已經被露水打濕。她看著被凈化的河段。
突然蹲在岸邊哭起來，肩膀一抽一抽的，木桶滾在地上，里面的臟水潑出來，在金光中迅速蒸發。“我孫女最愛在河邊抓蝌蚪，”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末世后她總問我，河水為什么變黑了，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要是那時候有這寶貝，她也不會因為喝了污染水鬧肚子……”
老張已經把漁網扔進凈化后的河段，網眼掠過水面時，能看見銀色的小魚在里面驚慌逃竄——是從上游幸存的魚群被靈泉水吸引來的。
“這些魚能吃害蟲！”他興奮地大喊，網繩接觸到金光，原本僵硬的麻繩竟慢慢變軟，“等河水平凈了，咱們就能養魚了，李嬸做的紅燒魚，我可惦記好幾年了！”
陸霆淵用匕首在河岸邊挖了個淺坑，把靈泉玉甁半埋在土里，讓金光能順著水流往下游擴散。
他的指尖在玉甁上輕輕敲了敲，像是在跟什么老朋友打招呼。“每天來換次水，”他站起身時，作戰靴上的黑泥已經被金光凈化成灰白色的粉末，“不出半個月，下游的污染就能清干凈。”
林溪把陶罐里的凈化水樣倒進稻田引水渠，水流過處，焦黃色的稻葉漸漸舒展，露出里面鮮嫩的綠色。
她突然指著渠邊的野草，那里竟冒出顆小小的花苞，淡紫色的，在陽光下微微顫動——是末世三年來，這片土地第一次開出新花。
正午的陽光曬得河面發燙，靈泉玉甁散發的金光在水汽中折射出七彩虹光。老張帶著幾個年輕人在凈化河段架設木橋，用的是從空間兌換的防腐木；
李嬸回家拿了米缸，說要試試用靈泉水煮飯；陸霆淵則沿著河岸安裝警示牌，上面用紅漆寫著“未凈化水域，禁止接觸”，他的筆跡遒勁有力，在金光中顯得格外清晰。
我坐在岸邊的石頭上，看著陸霆淵的身影在河對岸移動。
他時不時彎腰掬起靈泉水喝，喉結滾動的弧度比平時大得多，像是在貪婪地汲取著什么。當他走到下游轉彎處，突然回頭朝我揮手，陽光落在他臉上，我第一次發現他眼角的細紋里，竟藏著久違的笑意。
暮色降臨時，靈泉玉甁的金光漸漸柔和。
被凈化的河段已經延伸出五十米，墨綠色的河水在金光邊緣形成條清晰的分界線，像幅被劈開的陰陽圖。沈燼提著檢測儀器趕來，
探頭剛伸進水里，屏幕上的污染指數就從紅色警戒區跳到了綠色安全區，他推眼鏡的手都在發抖：“這水……比基地最深的井水還干凈，能直接當注射液用！”
李嬸端著碗靈泉米飯走來，白瓷碗里的米粒瑩白飽滿，冒著淡淡的熱氣。
“嘗嘗，”她把碗遞過來，指尖還沾著米粒，“蒸的時候沒放任何東西，就用這河水，香得能把舌頭吞下去。”
我咬了口米飯，清甜的滋味在舌尖炸開，那是末世三年來，第一次嘗到沒有任何異味的糧食本味。
陸霆淵坐在我身邊，手里把玩著顆從河里撿的鵝卵石，石頭被靈泉水洗得光滑圓潤。
“等河水徹底干凈了，”他突然說，聲音里帶著種小心翼翼的期待，“咱們就修個碼頭，跟青山基地、南方基地通船，不用再繞遠路清理公路喪尸了。”
夜色中的河面泛著層淡淡的金光，像條流淌的銀河。
靈泉玉甁在岸邊散發著柔和的光暈，偶爾有晚風吹過，帶來水稻和靈泉水混合的清香。我知道，這條河的新生，也是我們的新生——那些被污染奪走的時光，那些因臟水留下的傷痛，終將被這源源不斷的靈泉，一點點撫平。
而此刻，陸霆淵掌心的鵝卵石，正反射著和他眼里同樣明亮的光。
那是失而復得的希望，是在污土之上，重新生根發芽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