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在通往繁華步行街的路上，王震球像只不知疲倦的蜜蜂，繞著法夜郎和斯密爾打轉。

“所以說，法夜郎小哥，”王震球眨著好奇的眼睛，“在你們那個艾爾蘭德大陸，你們到底是干啥的？聽起來很酷啊！”

法夜郎整理了一下他那件繡著微型朱雀的哪都通T恤領口——那朱雀雖小，卻隱隱透出德里安家族掌控經濟命脈的尊貴氣度——聞言微微揚起下巴，帶著一絲與生俱來的矜持：“德里安家族，艾爾蘭德的……嗯，算是有點影響力的商業家族吧。”他輕描淡寫地略過“掌握經濟命脈”的部分，藍眼睛里閃過一絲狡黠與不羈，“不過，我對坐在金庫里數錢或者在議會上打瞌睡沒什么興趣。所以就跑出來，加入了大陸執法廳，成了一名執行官。自由，可比金幣有趣多了。”

“執行官？聽著就威風！”王震球又轉向斯密爾，“那這位劍仙大人呢？感覺像是世外高人！”

斯密爾步履沉穩，目光習慣性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聞言只是簡短地回答：“我來自羅森特家族。”“羅森特”這個姓氏在艾爾蘭德本身就代表著最負盛名的劍語者世家，無需更多贅述。他周身散發的冷峻與銳利，便是最好的注解。

“羅森特？！”張楚嵐眼睛發亮，“是不是那種傳承千年、底蘊深厚、門規森嚴、每個子弟都是絕世劍仙的設定？德里安……羅森特……”他掰著手指數，滿臉的羨慕嫉妒恨，“一個掌握錢袋子，一個握著最鋒利的劍！強強聯手！這配置！這背景！唉，讓我想起了那個家伙……”他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復雜，“家里富得流油，結果半路出家當了道士不說，還成了八奇技之一‘風后奇門’的正統傳人……人比人氣死人啊！”黑管兒默默聽著，嘴角撇了撇；肖自在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沒什么波動；卡洛塔則在數據庫里快速檢索“風后奇門”和“八奇技”等關鍵詞。

王震球嘿嘿一笑：“楚嵐，你這是典型的‘主角模板’嫉妒‘配角設定’啊！”

踏入步行街，喧囂的人潮與斑斕的燈火瞬間將一行人吞沒。法夜郎的金發在霓虹下如同流動的黃金，斯密爾的黑發則像沉靜的夜。

斯密爾幾乎是本能地停下腳步，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兩側密集的建筑和涌動的人潮。他的身體微微前傾，膝蓋微曲，羅森特家族刻入骨髓的戰斗本能讓他下意識就要借力躍上旁邊小吃店的屋頂，占據制高點——這在他執行過的無數次城市追捕中是再自然不過的選擇。

“哎哎哎！斯密爾大哥！”張楚嵐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淡定！這里是逛街！不是執行潛伏任務！放松，看看周圍，都是普通人，沒危險。”

斯密爾身體一僵，被張楚嵐拽著的手臂肌肉緊繃了一下，隨即緩緩放松。他有些不自在地環顧四周，看著身邊擦肩而過、嬉笑打鬧的情侶，捧著奶茶說說笑笑的年輕人，還有追逐打鬧的小孩……眉頭微蹙，似乎在努力理解“純粹休閑”這種與羅森特家訓格格不入的概念。最終，他默默收回了蓄勢待發的姿態，但身體依舊挺得筆直，像一柄收入鞘中卻依舊透著寒氣的古劍，與周圍松弛的氛圍形成鮮明對比。

法夜郎則被一只蹲在長椅扶手上、姿態優雅的純黑貓咪吸引了目光。黑貓的綠瞳在燈光下如同神秘的黑曜石。“元素在上，這世界的生靈也如此靈動。”他贊嘆著，掏出手機（德里安家族繼承人的審美讓他對拍攝構圖有著天然敏感），試圖記錄下這畫面。

“對準，點這里……對，那個圓圓的……”張楚嵐在一旁指導。

法夜郎自信滿滿地點向屏幕上的圓形圖標——但他點歪了。只聽手機揚聲器里突然爆發出震耳欲聾、充滿魔性節奏的歌聲：“我是陽光開朗大男孩！陽光開朗大男孩！我特長只有微笑，看我揚起的嘴角！……”

瞬間，周圍幾米內的路人齊刷刷地扭頭看向他們！目光聚焦在拿著“噪音源”、一臉錯愕的金發帥哥身上。法夜郎手忙腳亂地戳著屏幕，試圖關掉這突如其來的“幻音攻擊”，結果音量反而被調到了最大。王震球笑得捶胸頓足；黑管兒一臉無語地別開臉；卡洛塔眼中數據流閃爍，似乎在分析歌曲的傳播峰值；肖自在默默又往旁邊挪了半步。

斯密爾默默伸出手，精準地在法夜郎亂戳的手指落下前，按下了側邊的靜音鍵。世界終于清凈了。法夜郎耳朵尖泛紅，強作鎮定地把手機塞回口袋，對著看過來的路人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德里安家族風范的微笑：“呃……新買的法器，操作還需……精進。”

沈慕容停在那個古風飾品小攤前。她的目光精準地落在一支造型簡潔、木質紋理獨特、打磨得溫潤如玉的發簪上。攤主是個熱情的大嬸：“姑娘好眼光！這可是老檀木的，盤得可好了！配您這氣質絕了！”

沈慕容微微頷首，未置一詞，清冷如霜。她從那個看似普通的挎包里掏錢包。就在她彎腰拿錢的瞬間，挎包口微敞，一條通體碧綠、只有手指粗細、鱗片在燈光下閃著幽冷光澤的小蛇，悄無聲息地滑落出來，掉在了攤位邊緣的絨布上。

“啊——！！蛇！有蛇啊！！”大嬸的尖叫瞬間刺破喧囂，驚恐地跳開老遠，指著那盤起來只有一小團、正昂起小腦袋好奇吐著信子的小綠蛇。

周圍人群一陣騷動。張楚嵐聞聲回頭，看到那蛇頭皮一麻；王震球吹了聲口哨，看熱鬧不嫌事大；馮寶寶咬著烤魷魚，眼睛眨了眨；斯密爾的手瞬間按在了龍晶石劍的劍柄上，眼神銳利如刀。

沈慕容的動作沒有絲毫慌亂，甚至稱得上優雅從容。她平靜地直起身，仿佛只是掉了支筆。彎下腰，白皙修長的手指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極其自然地捏住小蛇的七寸（手法輕柔而精準，仿佛那不是一條蛇，而是一件易碎的玉器）。小蛇立刻溫順地纏繞在她纖細的手腕上，如同一只碧綠的玉鐲，襯得她冷白的肌膚愈發剔透。她將小蛇舉到大嬸眼前，聲音依舊清冷無波，帶著一絲草木的清氣：“別怕，碧鱗，我的寵物，無毒。”說完，便將它重新放回挎包，動作流暢自然，仿佛只是收起一方手帕。她付了簪子的錢，將新買的檀木簪隨意而巧妙地插入她那玫紅色發髻中，與原本那支古樸的云紋簪形成一簡一繁的和諧搭配，然后轉身跟上隊伍，留下攤主和一眾目瞪口呆的路人，以及空氣中若有似無的草木幽香。

王震球湊到張楚嵐耳邊，壓低聲音：“這位沈姐姐……養寵物的品味跟她人一樣帶勁兒啊。”張楚嵐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心有余悸地瞥了眼沈慕容的挎包。

一行人繼續前行，穿梭在光影交織、人聲鼎沸的長街。烤串的焦香、糖炒栗子的甜膩、奶茶的奶香混合著各種小吃的味道，構成了一幅生動的市井畫卷。法夜郎饒有興致地看著各種新奇玩意兒，偶爾低聲與斯密爾討論兩句艾爾蘭德沒有的小吃。斯密爾雖然依舊沉默，但緊繃的肩線似乎放松了一點點，目光偶爾會掠過櫥窗里展示的冷兵器模型，帶著專業的審視。

氣氛難得的輕松融洽。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跟在旁邊，手里捧著杯超大份珍珠奶茶的馮寶寶，突然吸溜了一大口，然后看著前方一個賣棉花糖的、如同云朵般夢幻的小攤，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要是陳朵也在就好了，她肯定喜歡這個棉花糖。”

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

王震球燦爛的笑容僵在臉上。張楚嵐眼神一黯，默默低下了頭。黑管兒抱著胳膊的手緊了緊。肖自在推眼鏡的動作停頓了一秒。連卡洛塔眼中流轉的數據光都停滯了，似乎在處理這突如其來的、名為“悲傷”的復雜信息。

長街的喧囂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開，只剩下馮寶寶那句天真又殘忍的話語在幾人之間回蕩。霓虹的光彩落在他們臉上，卻映不出絲毫暖意。

法夜郎和斯密爾敏銳地察覺到了氣氛的陡變。法夜郎看向張楚嵐，藍眼睛里帶著詢問：“陳朵？”

沈慕容的腳步也停了下來，她只是靜靜站著，玫紅色的發髻在燈光下如同一朵凝固的火焰，冷艷的臉上看不出情緒，但挎包里的“碧鱗”似乎不安地動了動。

張楚嵐張了張嘴，喉嚨有些發緊，最終只是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眼神復雜地看向遠處閃爍的、虛幻的霓虹。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是肖自在平靜無波的聲音打破了僵局。他推了推眼鏡，目光似乎穿透了喧鬧的人群和時間的塵埃，望向了某個遙遠而模糊的身影，只說了九個字，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幾乎凝成實質的重量：“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這句話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投入了寂靜的深潭，漾開的波紋是無聲的哀傷與沉重的追憶。沒有人再說話。斯密爾按著劍柄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金屬劍鍔，羅森特家族的人，更能體會某種“失去”的重量。法夜郎看著同伴們瞬間黯淡下來的神情，聰明地沒有再追問。德里安家族繼承人的敏銳讓他明白，有些傷痛，不適合在煙火氣中剖開。

步行街的燈火依舊璀璨奪目，人聲依舊鼎沸喧囂，但這支小小的隊伍卻籠罩在一種難以言喻的、沉甸甸的憂傷之中。剛才那片刻的市井歡愉，如同被風吹散的棉花糖，只留下一點虛幻的甜意。深藏水底的某些東西，被馮寶寶無意的一句話，輕輕攪動，泛起了帶著苦澀的漣漪。霓虹的光芒在他們臉上明明滅滅，映照著各自的心事。這條充滿煙火氣的長街，在這一刻，似乎也變得格外漫長而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