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男子從屋內走出。

章引雙抬頭看向來人，姣好的面容上充斥著憤怒，即使是皺著眉頭，也讓人覺得是清秀的少男。

“這衣服就算扔掉，也不賣給你。”因憤怒而尖銳的聲音從柜臺后面傳出。

章引雙僵在原地，手中的布匹突然變得燙手起來。

那名叫絮兒的少女眼眶發紅，死死盯著他，仿佛他是什么十惡不赦的罪人。

“絮兒！胡鬧什么！”趙裁縫的聲音摻雜著責備。

趙裁縫轉頭對徐父賠笑道，“孩子不懂事，徐老哥別往心里去。

這傻孩子，徐長寧已經娶了眼前這個小伙子，無論是再怎么說也沒有用。還不如現在趁著徐家還有愧疚，讓他多買兩件貴衣裳。

而且兩家都是在一個地方住著，不出意外的話后半輩子都是要互相見面的，這么鬧下去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絮兒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爹！你怎么能......“她咬著唇，聲音哽咽，“這衣裳明明是給......“

“夠了！“趙裁縫厲聲打斷，隨即又壓低聲音，“徐家的事，輪不到你插嘴。“

但是趙絮忍不下這口惡氣，平日里看不見也就罷了，他居然還敢公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對趙絮來說是赤裸裸的挑釁。“父親，你就這個讓這個小賤人穿我做的衣服嗎?！?/p>

章引雙面目呆滯的忍受著趙絮的責罵，仿佛只要這樣，趙絮就不會傷害到他。

“絮兒，說什么呢？”趙裁縫聲音更大了幾分，但是絲毫沒有動手讓趙絮回去的意思。

徐父想說幾句場面話緩和一下，趙絮突然上前拉扯章引雙。

場面一時混亂不堪。

趙絮的指甲深深掐進章引雙的手腕，在他蒼白的皮膚上留下幾道刺目的紅痕。章引雙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只是木然地站著，任由她撕扯。

趙絮的拳頭像雨點般落下，每一記都帶著哽咽的喘息：“你就是用這副木訥樣子哄騙徐姐姐的？她怎么受得了你這般無趣！“

徐父擋在章引雙身側，結結實實挨了好幾下。他喘著氣勸道：“絮兒，這事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趙絮突然停下動作，散亂的發絲黏在淚痕斑駁的臉上。她指著章引雙，指甲幾乎要戳到他眼睛里：“定是這小賤人使了什么下作手段，否則徐姐姐怎會突然娶個來歷不明的男子?！?/p>

章引雙始終垂著眼簾，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兩片陰影。他手腕上被指甲劃出的血痕已經凝結成細小的血珠，在衣袖上洇開。

趙絮感覺的到徐長寧并不喜歡自己，但是徐長寧也并不喜歡其他男人。

趙絮覺得自己是最適合嫁給徐長寧的人，日子過得久了遲早會愛上自己。

偏偏半路上殺出來個程咬金。

章引雙只會站在一旁一聲不吱的裝柔弱，搞得像是趙絮欺負了他一樣。

趙絮死死盯著章引雙躲閃的眼睛，突然發出一聲冷笑：“怎么？現在知道心虛了？“她步步緊逼，指甲幾乎要戳到對方臉上，“你那些下作手段，真當我想不到嗎？“

章引雙眼神躲閃，這點趙絮確實是沒說錯，確實是他勾引的徐長寧。

雖說不愿意承認，他確實和父親學到不少勾欄做派。

趙裁縫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她一把拽過趙絮的手腕，力道大得讓趙絮疼得“嘶“了一聲。

“回去。”趙裁縫說道。和前幾次的語氣不同，這次話語中多了不容置喙的感覺。

趙絮被母親從未有過的嚴厲嚇住了，眼眶瞬間通紅。他掙了掙手腕，帶著哭腔道：“阿娘！您明明知道我對徐姐姐......“

最好是能夠讓徐長寧休夫再娶。

趙裁縫怎么能不知道自己兒子的這點小心思，女子休夫這件事可大可小。但是這件事對徐長寧來說再無所謂，都是要被鄰居戳脊梁骨的。

尤其是剛娶夫就要休夫，他們要是做出這種事，那在一開始就不會娶章引雙。

趙裁縫看著面前為了一個女人已經要死要活的兒子，氣不打一處來，打了趙絮一巴掌?！盎氐侥惴块g不要再出來。”

趙裁縫這一巴掌打得極重，清脆的聲響在鋪子里回蕩。趙絮白皙的臉頰立刻浮現出幾道紅痕，他踉蹌著后退兩步，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娘...您打我？“趙絮的聲音發顫，淚水在眼眶里打轉，“為了一個外人......“

徐父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最終，趙絮捂著臉轉身跑向后院，木門被摔得震天響。

“老姐姐，這事......“徐父局促地搓著手。

趙裁縫長嘆一口氣，彎腰撿起地上散落的針線：“徐老弟，帶著女婿回去吧?！八穆曇敉蝗簧n老了許多，“孩子不懂事，讓你們見笑了。“

“沒事沒事，那孩子心里有氣，撒出來也好。”徐父連連擺手。

趙裁縫又轉向章引雙，“好孩子，你別生他的氣，只是一時不快，過兩天我讓他給你道歉去?！?/p>

章引雙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從他們說的這些話，還有徐父的表現來看，很可能徐長寧之前和這位趙絮有過一段關系。

“不用了，我沒事的?！闭乱p硬扯出一絲微笑，向趙裁縫表示自己的不介意。

“別忘了拿好布。”趙裁縫提醒道。

徐父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去柜臺取那匹包好的細棉布。

“多謝老姐姐。“徐父干巴巴地道謝，銅錢在柜臺上叮當作響。

暮色四合，章引雙跟在徐父身后走出趙家裁縫鋪。

“父親，我...“章引雙開口，聲音卻哽在喉頭。

“別往心里去，“徐父嘆了口氣，粗糙的手掌拍了拍章引雙的手，“趙家丫頭從小被慣壞了?！?/p>

“我本不該跟來的?！罢乱p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平白惹出這些事端...“

“胡說！“徐父突然提高了聲音，“你是我徐家明媒正娶的女婿，買件新衣裳怎么了？“

“你放心，趙絮他沒和長寧訂過婚。”徐父怕章引雙介懷這件事，先向章引雙解釋道。

“只是之前，有人給兩家說親，當時寧兒還沒考上秀才，學業上分不得心。絮兒年紀也小，趙裁縫還想多留他幾年?！毙旄割D了頓，“鄉下人也沒什么交換生辰貼這么復雜的章程，就想著再等幾年?！?/p>

徐父沒有再說下去。

章引雙也明白，其實兩家雖然沒有實際嫁娶行為，但是早已經默認了，一旦到了年紀，就會成親。

怪不得趙絮如此討厭自己。

就剛才的行為來說，趙絮顯然是在意徐長寧的。

那徐長寧呢，是否也在意著趙絮。

章引雙回想起徐長寧的眼睛，仿佛沒有波瀾的古井，死氣沉沉的不符合她那個年紀。

即使章引雙對她做了許多錯事，徐長寧的眼眸里也沒出現任何波動。

那樣一雙眼睛里，面對趙絮時是否會散發出光芒。

章引雙想不到，也沒人會回答他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