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引雙背著沉甸甸的衣物包袱，粗布衣裳散發出的淡淡皂角香隨著他的腳步在風中飄散。他剛跨出院門，一抹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簾。

章引雙剛一出門，就看到了劉南眀。

“南明哥哥！“章引雙雙眸驟然亮了起來，連肩上滑落的包袱帶都顧不上整理，便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

劉南明聞聲轉身，快步迎上前，“引雙啊，最近干的還好嗎？”

“挺好的。“章引雙下意識挺直了背脊，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包袱帶，“正要給各家送洗好的衣裳去。“

其實最好的活計是去趙家裁縫鋪，她們家日常也做些縫縫補補的活。趙父年齡大了，在夜里很難穿針引線。趙絮又向來嫌棄這些縫補的稀碎活計。

但是趙家和徐家的事劉南眀沒少聽說，他不敢在章引雙面前談起。

看章引雙現在干的也還算可以，劉南眀放心許多。

總不希望介紹個活計再介紹出個仇人來。

“我先去送衣裳了。“章引雙調整了一下肩上的包袱帶，臉上依舊掛著明朗的笑容，“南明哥有空記得來找我說話啊。“

劉南明看著章引雙單薄的背影漸漸走遠，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些許。至少現在看來，章引雙在洗衣的活計上做得還算順當。

現在時日還早，大多數人家都已出門做工，巷弄里靜悄悄的。

章引雙穿行在各家院落間，將疊得齊整的衣物放在顯眼的石凳或門廊上。

絲毫沒注意到有人站在院子門口。

章引雙放好最后一戶的衣物，轉身欲走時，一道陰影突然橫在了院門前。

章引雙下意識停住腳步，以為是主家要對洗衣的事囑咐什么。

孫寡婦見章引雙不動，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她突然向前撲來，帶著脂粉味的衣袖在風中獵獵作響。章引雙心頭猛地一跳，這才驚覺危險。

章引雙側身一閃，包袱布在空中劃出一道倉皇的弧線。

“你裝什么清高！方才不是還站在那兒等著我嗎？“孫寡婦撲了個空，惱羞成怒的叫嚷道。

章引雙背靠著斑駁的磚墻，胸口劇烈起伏。

這樣的場面他再熟悉不過，父親那些相好的女子們，有時也都是這般歇斯底里的模樣。

可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他卻毫無經驗。

他只見過阿爹是如何同意這些人的。有時是幾枚銅錢，有時是一件新衣裳，甚至有時只需要一個輕佻的擁抱。

孫寡婦一把攥住章引雙纖細的手腕，力道大得讓他白皙的皮膚立刻泛紅。

章引雙拼命甩動手臂，指甲在孫寡婦手背上抓出幾道紅痕，卻像蚍蜉撼樹般徒勞無功。

“我只是來送衣服的，你放開我！“章引雙聲音發顫，明知這樣的反抗無濟于事，卻還是本能地掙扎著。

孫寡婦嗤笑一聲，將他往懷里拽：“送完衣服不走，在這兒眼巴巴等著，不就是那個意思？“她粗糙的手指摩挲著章引雙的下巴，“裝什么貞潔烈男？“

章引雙絕望地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被籠罩在孫寡婦高大的陰影里。

“你們這樣的男子，生來就是......”

巷子深處突然傳來木門“吱呀“的聲響。女子動作一滯，章引雙趁機猛地掙脫。

“你們干什么呢？”一道清冷的女聲突然從院門口傳來。

抬頭看過去，趙絮站在門口。

章引雙抬頭望去，只見趙絮一襲素色長裙立在晨光中。她眉頭微蹙，目光如刀子般銳利地掃過兩人。

趙絮本是路過，卻被孫寡婦院里傳來的爭執聲絆住了腳步。這孫寡婦在十里八鄉都是出了名的專愛對男子動手動腳，尤其鐘意那些喪妻的鰥夫。鎮上男子但凡經過她家門前，無不繞道而行。

趙絮本只是好奇這老寡婦又在糾纏誰，卻不料從敞開的院門里，竟瞧見了章引雙。

“好一對不知廉恥的狗女男！“趙絮聲音尖利得能刺破晨霧，“徐姐姐在綏縣，你們倒在這兒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孫寡婦頓時縮了縮脖子，整個人恨不得鉆進墻縫里。趙絮那張利嘴是出了名的毒。

“她剛才......“章引雙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卻哽住了。

趙絮不由分說拽著他往外走。

趙絮只是覺著即使章引雙要出軌，對象也絕對不能是孫寡婦那樣的人。

整個臨江鎮就沒有什么女人比徐長寧還要好，綏縣的話說不定還能夠有人比一比。

章引雙奮力將趙絮的手甩開，他不在意趙絮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也絕對不會有什么好印象。

趙絮抬手再去拽章引雙，章引雙還以為是要動手打自己，下意識采取了小時候的反應。

章引雙迅速用雙手抱頭，微微彎曲著腰，周圍是空曠的，但是章引雙仿佛是躲在了一個角落里。

“你做什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打了你呢。”趙絮看章引雙站在那里，仿佛是在墻角默默開放的小白花。

趙絮攥著布料的手指節發白，聲音里帶著幾分她自己都沒察覺的酸澀：“徐姐姐待你這般好，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事來？“

章引雙想解釋，卻根本無從開口，“我沒有。”

“你沒有什么？誰不知道孫寡婦這檔子事，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趙絮說道。

“沒有什么？“趙絮聲音陡然拔高，“整個臨江鎮誰不知道孫寡婦那點齷齪事？你別告訴我你不清楚！“

章引雙微微睜大了眼睛，臉上浮現出真實的困惑：“孫寡婦...什么事？“

趙絮剛想破口大罵，但是轉念一想，確實沒有人能夠和他說這樣的事。

誰讓他一開始就匆匆嫁給徐長寧，又是從章家那個名聲不好的地方出來的。

雖然心里明白章引雙多半是真不知情，但趙絮哪肯在氣勢上認輸？她柳眉倒豎，故意拔高了聲調：“裝什么糊涂？下次再讓我撞見，定要去徐伯母跟前說道說道，看你還怎么在徐家立足！“說罷甩袖就走，繡著纏枝紋的裙擺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

趙絮說完就離開了，留下還來不及傷感的章引雙一個人。

章引雙后知后覺地想起，方才慌亂中，連孫寡婦家的洗衣錢都忘了收。

章引雙望著趙絮遠去的方向，忽然覺得眼睛有些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