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的一個午后,花店里彌漫著慵懶的花香。江純正小心翼翼地給一束滿天星噴水,細密的水霧在陽光下折射出微小的彩虹。陳蕾阿姨忙完手頭的活計,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純純,”陳蕾的聲音帶著一絲歉意和決斷:“那個一號房間的小子,我讓他走了。”
江純一愣,手中的噴壺差點滑落。她有些茫然地看向陳蕾:“啊?蕾姨,你怎么……”她明明沒有向陳蕾阿姨訴說過那晚外賣被偷和沖突的事情。
陳蕾嘆了口氣,臉上帶著后怕和一絲慍怒:“我也是才知道,今天早上,住在你隔壁二號房的那個男孩子,叫魏宥的,他微信告訴我的。他把那晚的事都跟我說了。”她心疼地伸手,用帶著花香的指腹輕輕摸了摸江純白嫩的臉頰,仿佛在確認她沒受什么實質性的傷害:“那家伙本來就欠了兩天房租了,還是中介租出去的,我都沒仔細了解過底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純純,你受委屈了怎么不跟我說?以后再有這種事,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我,知道嗎?”
原來是他……江純心頭微微一震,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悄然滑過。她垂下眼簾,乖巧地點點頭:“嗯,知道了蕾姨,謝謝你。”她下意識地側頭望向花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窗外,馬路對面,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正是魏宥。他今天穿得格外帥氣,一件剪裁利落的深色休閑西裝外套敞開著,里面是簡約的白色T恤,下身是工裝褲和一雙限量版球鞋,整個人散發著一種低調又張揚的潮流感。他正和對面的一個穿著干練職業套裝、氣質成熟穩重的女人說著什么,神情看起來輕松愉悅,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陳蕾阿姨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眼睛一亮:“喲,說曹操曹操到,小魏來了。”她話音剛落,魏宥便結束了談話,邁開長腿,徑直向花店走來。
玻璃門上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魏宥推門而入,目光自然地掃過花店,落在江純身上時,似乎并無太多意外,只是極短暫地停留了一瞬,便轉向熱情迎上去的陳蕾。
“陳姐。”他聲音清朗,帶著點年輕人特有的活力:“幫我包一束花,送給愛人的。”
愛人?江純的目光下意識地又飄向窗外,馬路對面,那個職業裝女人還沒走,正抱著手臂,腳尖輕點地面,臉上帶著點等待的焦急。原來是要送給女朋友的,那位姐姐看起來氣質很好,他們很般配。
陳蕾阿姨笑著應下,卻忽然轉頭看向江純,眼神里帶著鼓勵和考較的意味:“純純,來,今天教你的還記得不?你來幫魏宥搭配一下?看看什么花最能表達愛意,又不顯得太肉麻?”
江純微怔,隨即迎上陳蕾信任的目光,點點頭:“好的蕾姨。”她走到魏宥面前,稍顯局促但眼神認真:“魏先生,你想要表達什么樣的心意呢?是熱烈一點,還是含蓄一點?”
魏宥看著她,小小一只站在繽紛的花叢中,神情專注得像在進行一項嚴肅的學術研究。他嘴角那抹淺淺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點,帶著點漫不經心:“都可以,你看著配就好,我相信你的眼光。”
“送愛人的花可不能都可以哦。”江純抬起頭,小臉上一本正經,聲音清亮又帶著點固執的認真:“每一朵花都有它的花語,代表著不同的心意。隨意搭配可能會讓對方誤解,或者感受不到你的用心呢。”她微微歪頭,像是在思考一個重要的課題。
魏宥被她這副認真的模樣逗得輕咳了一聲,眼中笑意更濃,似乎也收起了幾分隨意:“好吧,是我失言了。那……你覺得哪種好?”
江純的目光在花材間逡巡,纖細的手指輕輕拂過花瓣:“表達愛意,紅玫瑰當然是經典,但容易顯得直白。可以搭配香檳色的郁金香,它象征著優雅和永恒的愛,不張揚卻很溫暖。再加幾支白色的風信子,它的花語是不敢表露的愛慕,能增添一點含蓄的浪漫和神秘感,讓對方去猜想和回味。”
她一邊說,一邊熟練地挑出相應的花枝,動作輕柔而流暢:“這樣搭配,既有愛意的表達,又不會過于甜膩,層次感也豐富。”
魏宥看著她小小的身影在花叢中忙碌,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神情專注得仿佛在創作一件藝術品。她介紹花語時,聲音清泠悅耳,帶著一種奇異的撫慰人心的力量。他嘴角始終噙著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安靜地看著。
“好,就聽你的,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魏宥指了指江純挑出的三種花。
江純點點頭,走到工作臺前,開始包裝。她靈巧的手指將花枝整理得錯落有致,用淺金色的霧面紙和同色系絲帶精心包裹,最后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一束優雅浪漫、充滿心意的花束誕生了。
“好了,魏先生。”江純將花束遞給他。
“謝謝。”魏宥接過花,手指無意間擦過江純的指尖,微涼的觸感讓她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手。他道了謝,轉身走向馬路對面。
魏宥將花遞給姐姐魏湘,撇了撇嘴:“你送男朋友的,讓我去買花,有意思。”
魏湘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姐姐我多久沒談戀愛了?我怎么知道買什么合適。”
魏宥被拍疼:“嘶,你不知道難道我知道?”
魏湘聳聳肩,剛準備轉身走,又拉著他說:“你說說你,家就在附近,為什么還要在外面租房子啊,還跟爸慪氣呢?”
魏宥不由得煩躁起來,轉身走進小區,背對著姐姐擺了擺手,意思就是:拜拜了您嘞。
忙碌的一天結束。城市的霓虹取代了白日的喧囂。江純拖著略顯疲憊的身體回到出租屋。
客廳里突然傳出“砰”的一聲悶響,像是什么重物摔倒在地。緊接著,是一聲壓抑的、帶著痛楚的吸氣聲:“嘶……”
江純的心猛地一跳。她猶豫了一瞬,打開門走了出去,客廳里沒開大燈,只有玄關處一盞昏暗的壁燈散發著微弱的光暈。魏宥正狼狽地摔倒在地毯上,他整個人都籠罩在濃重的酒氣里。
他顯然是喝多了。白襯衫的扣子被他煩躁地解開了好幾顆,領口大敞著,露出線條分明、帶著點汗濕的精致鎖骨,一路向下,是若隱若現的緊實胸膛和……在昏暗光線下也能清晰勾勒出的、壁壘分明的腹肌輪廓。他趴在地上,一只手撐著地面想爬起來,動作間,那件質地良好的白襯衫緊貼著肌肉線條,勾勒出充滿力量感又極具誘惑力的腰腹線條。
江純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像熟透的蝦子。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只從指縫里透出一點點視線,聲音細若蚊吶:“你……你沒事吧?”
魏宥聽到聲音,有些艱難地抬起頭。燈光落在他臉上,因為酒精和摔倒,他的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眼神有些失焦,帶著醉酒后的迷蒙水汽。他看向聲音來源,視線模糊地捕捉到捂著眼睛站在門口的江純。他努力聚焦,搖了搖頭,聲音沙啞低沉,竟還帶著一絲殘存的冷靜:“沒事……就是喝多了,摔了一跤……有點疼。”他微微蹙著眉,那副平日里清冷疏離的樣子蕩然無存,此刻像只不小心露出柔軟肚皮、還摔疼了的漂亮大型犬,帶著一種不自知的、近乎妖孽的脆弱性感。
江純的心跳得更快了,捂著眼睛的手絲毫沒有放下來的意思:“摔到哪里了?自己……能起來嗎?”
魏宥那雙漂亮的、此刻更像無辜狗狗眼的眼睛望著她,濃密的睫毛顫了顫。他忽然輕輕咬了一下下唇,這個動作讓他本就誘人的唇色更顯瀲滟。他搖了搖頭,聲音帶著點鼻音,聽起來竟有幾分委屈和依賴:“可能……起不來了。”他維持著那個半撐半趴的姿勢,敞開的領口下,性感的喉結隨著吞咽輕輕滾動了一下。
室內陷入一片寂靜,只有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和江純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魏宥看著她還捂著眼睛,一副進退兩難的樣子,忽然低低地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帶著酒精的微醺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促狹:“小鄰居……真的……要見死不救嗎?”他的聲音像羽毛,輕輕搔刮在寂靜的空氣里。
江純臉上的熱度幾乎能煎雞蛋了。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終于放下了捂著眼睛的手,但目光還是刻意避開了他那片過于“耀眼”的胸膛和腹肌。她快步走過去,伸出手臂:“我扶你起來。”
她抓住魏宥的手臂,用力想把他拉起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魏宥似乎并沒有她想象中那么沉重,或者說,他其實自己也在用力。她沒費多大力氣,就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魏宥腳步虛浮地踉蹌了一下,順勢坐在了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他仰頭靠在沙發背上,喉結再次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似乎在強忍著什么。他叉開腿坐著,深色的牛仔褲包裹著筆直修長的腿,隨意地伸展著,與身上凌亂性感的白色襯衫形成強烈的視覺沖擊。昏暗的光線下,他微閉著眼,眉頭輕蹙,長睫在眼下投下濃密的陰影,臉頰和脖頸都泛著醉酒的潮紅,整個人像一幅頹靡又極具誘惑力的油畫。
江純呆呆地站在一旁,腦子里不合時宜地閃過一個念頭:怎么會有人……連喝醉了摔倒了,穿著皺巴巴的白襯衫,都能透出一種……要命的性感?這簡直是……男狐貍精本精吧?
她猛地回神,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羞恥,慌忙移開視線:“你……你坐著緩一緩,我……我先回房了。”說完,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鉆回了自己的小房間。
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江純還能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她努力平復著呼吸,耳朵卻不由自主地豎起來,聽著外面的動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外面一直很安靜。沒有嘔吐聲,也沒有他起身回房間的腳步聲。只有一種過分沉寂的、令人不安的安靜。
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江純猶豫再三,還是再次輕輕推開了門。
只見魏宥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仰靠在沙發上,但頭歪向一邊,臉頰紅得不正常,呼吸似乎也變得急促而灼熱。他像是昏睡過去了,又像是極度不舒服。
江純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向他的額頭。
觸手一片滾燙!
他發燒了!
江純立刻轉身跑回自己房間,翻出從學校帶來的應急小藥箱,找出退燒藥。又倒了杯溫水。
她費力地扶起魏宥沉重的上半身,讓他靠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他滾燙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側,帶來一陣戰栗。她將藥片小心地塞進他嘴里,又托著水杯喂他喝水。魏宥似乎還有一點點意識,本能地吞咽了下去。
喂完藥,江純又拿出濕紙巾,小心地擦拭他額頭和脖頸沁出的細密汗珠。做完這一切,她累得微微喘氣。看著沙發上燒得昏沉的男人,她想了想,回房把自己帶來的一條薄薄的毯子拿出來,輕輕蓋在了他身上。
她在沙發旁邊的地板上坐了下來,打算守一會兒,等他燒退一點。夜色深沉,房間里只有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也許是退燒藥開始起效,也許是她的守護帶來了某種安心感,魏宥的呼吸漸漸平穩了一些,臉上的潮紅也似乎褪去了一點點。
江純強撐著沉重的眼皮,直到確認他的體溫似乎真的在下降,才稍稍松了口氣。巨大的困意席卷而來,她打了個哈欠,終于支撐不住,輕手輕腳地起身,關掉了玄關那盞小燈,只留下一室朦朧的月光,然后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清晨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縫隙,喚醒了新的一天。江純洗漱完畢,準備去花店。她打開房門,目光下意識地投向客廳的沙發。
沙發上空無一人。
昨晚她蓋在魏宥身上的那條薄毯,此刻正被洗得干干凈凈,散發著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整整齊齊地晾曬在陽臺的衣架上,在晨風中輕輕飄蕩。
客廳的小茶幾上,放著一個精致的紙袋。旁邊,端端正正地壓著一張折疊好的信紙。
江純拿起,是一封手寫的信。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收到一封手寫信,實在是一件太過稀有的事情。她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個清淺的弧度,帶著一絲新奇和暖意。
她展開信紙。上面的字跡遒勁有力,帶著一種灑脫不羈的風骨,卻又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認真:
“昨晚醉酒失態,給你添了很大的麻煩,實在抱歉。打擾到你了,謝謝你的照顧,桌上是剛買的早餐,看時間你也快醒了,趁熱吃。”
信很短,措辭卻極為得體誠懇,將昨晚的狼狽、感謝和歉意都表達得清清楚楚。
江純看著信,又看了看茶幾上還散發著熱氣的早餐紙袋,心里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溫熱的暖流,驅散了清晨最后一絲涼意。她把信紙小心地折好,放進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包里,然后拿起那份溫熱的早餐。
窗外,陽光正好。她提著早餐走出門,腳步輕快,仿佛帶著整個清晨的希望和暖意,開始了新的一天。